相顾已铭心-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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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看好戏似的在看着他。
陈景皓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夹了一块白切鸡的鸡腿,搁到她碗里。
“谢谢。”田遥小声来了一句,低下头,闷闷地啃鸡腿。
陈景皓看到了,她嘴角上扬,笑得有点邪气。
陈景皓学乖了,接下去,盛饭、盛汤,他都替田遥包揽,恨不得还动手喂她似的。
田遥迫于压力,足足吃了一碗汤、两碗饭、不计其数的菜,导致下了饭桌,她险些直不起腰。
田遥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腹部,像极了孕妇。
陈景皓凑她耳边,忍不住打趣她,说:“几个月了?”
田遥侧开头,蹙眉看着他。
陈景皓见好就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田遥巴不得似的,点点头。
老徐家在镇郊,走出去一段路就是一片收割完的水稻田。黑褐色的土地上掺杂着蔫黄发黑的水稻梗,有些田地被改来冬种,分割成一块块菜地,大多栽着萝卜苗和大白菜。
这两天不下雨,田埂上的泥土干且实。
陈景皓和田遥漫无目的地走,他们始终牵着手,路宽的时候并肩而行,路窄的时候,陈景皓就走在前面,反手拉着她。
冬日的空气清冽而寒凉,风的劲头刚刚好。
陈景皓和田遥走到小河边,边上有一间破旧的泥屋恰好挡住风,河边架着一块石板,看上去光滑干净,应该是平日里给人涮洗东西用的。
田遥随手指了指石板,说:“要不坐一下吧。”
陈景皓:“你累了?”
田遥摇摇头,自顾自在石板上坐下,石板有些冰冷,幸好天不是太冻人。陈景皓坐到她旁边,伸手环住她。
风把河水吹出涟漪。田遥轻眯着眼,望着远处山脚的房子发呆。
小河和马路有好一段距离,车声和人声几不可闻。
静了好久,田遥才缓缓开口,甚至也没有看向陈景皓,目光停留在远方,却失去焦点。
“陈景皓,我们什么时候回澜阳?”
陈景皓手臂一顿。
他将田遥搂紧了一些,田遥弯着腰,他下巴刚好可以垫到她的发顶。
陈景皓说:“怎么了,在这里不开心么……”
“没有。”田遥飞快否认,“我只是——”
陈景皓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田遥转过头,陈景皓下巴离开她。
“我想回去了。”田遥说,“老师让我画的东西,我还没有开始呢,怕来不及——”
陈景皓看着她,英眉微蹙,说:“很赶时间么?现在可是春节呢。”
田遥抿了抿唇,点点头。
陈景皓别开眼,看向毫无生意的连绵山脉。
“对不起……”田遥的声音,没比呼吸声大多少。
话毕,她能感觉到,圈住她的力量松懈了几分。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陈景皓说。
田遥没料到他转变得如此快,声音更低,“……明天。明天行么?”
“……行。”陈景皓应道,听上去好似咬牙切齿,“明天我送你回去。”
田遥:“……那你呢?”
“我?”陈景皓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沉郁,他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轻抚着田遥的脸颊,“你不用管我。”
田遥:“……”
那天下午,田遥忘了他们怎么回到老徐家,也不记得下午做了些什么。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陈景皓跟老徐讲了要回澜阳的事,老徐一脸的讶然。
不过,老徐并未多说什么,他给陈景皓准备了一些年货带回去,又唠叨了几句,便就此打住。
晚上,陈景皓洗完澡回来,田遥已经侧身躺下,一副熟睡的模样。
陈景皓什么也没说,手臂揽到她的身前,在她的脖颈上印上温热的一吻。
田遥睁开眼,看着黑暗中模糊的一点,一动不动。
老徐家离澜阳县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第二日吃过早饭,陈景皓便开车把田遥送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
陈景皓专心开车。田遥斜躺在座椅上,眯眼小憩,偶尔掀开眼皮,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路边树发呆。
车里气氛冷到极点。只因两人都不愿看向对方,那份尴尬才被忽略了。
进了澜阳县城,陈景皓终于开口。也许是因为就不开口,他的声音有点暗哑。
“去到哪里?”
田遥恍然从座椅上坐直,把靠背调前一些,往前张望好一会,终于认出了这里是哪里。
“直走——”田遥往前边指了指,“然后在第二个路口右拐,就差不多到了。”
陈景皓想了想,说:“在车站那边啊。”
田遥:“……嗯。”
陈景皓按着她指的路,一直开到田遥喊停。
“到了。”田遥说。
陈景皓停了车,往外看。
路边是常见的铺面楼,各栋的墙面贴了粉红、乳白或浅黄的瓷砖。澜阳县城近几年起的房子都是统一的白墙灰瓦风格,眼前这一排颜色不一的楼,看得出已有一定年龄。
陈景皓下了车,田遥已经自己把行李取了下来。
说是行李,其实只用了一个黑色双肩包装着,还瘪瘪的,装不满。
以前没留心,陈景皓这才发觉,田遥似乎很喜欢黑色,身上的配件总少不了大片浓郁的黑色。
也难怪,陈景皓下一刻便这么想。
田遥整个人给他感觉就像一片黑色,纯粹、浓烈、神秘。
又沉郁。
陈景皓抬了抬下巴,说:“你住哪里?”
田遥随手往一个卖澜阳特产的商店一指,“那里。”
陈景皓循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栋楼有五层高,墙面贴了乳白色瓷砖。陈景皓一层一层往上看,当看到唯一没有上防盗网的五楼时,几乎是下一秒,陈景皓便敢肯定田遥一定是住在那里。
田遥把背包甩到肩上,看着陈景皓,说:“我先上去了。”
陈景皓沉默了一会,说:“……好。”
他没有挽留她,她也没有问他等下要去哪里。
她的脚步声被车流声冲散,他的视线被墙壁阻隔。
陈景皓回到车里,抽了一根烟,开车往响水路奔去。
陈景皓在空落落的客栈呆了一天,老徐一家三口也回来了,林卉在那边没有同龄人,呆不住,总吵着要回来。
方晓君来过电话,问陈景皓几时回宁川,一票人等着他发开工红包呢。陈景皓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柜台上的台历上翻看,告诉方晓君最迟初七一定回。方晓君又跟他随便扯了些家常,陈景皓来不及问她和温礼的事,方晓君便挂了电话。
一直等到初六中午,陈景皓才出门。
他在街上晃悠了一会,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独角视觉”那里。
陈景皓站停,仰头看向二楼——二楼的窗户紧闭,在这里季节里,看不出屋内是否有人。
陈景皓想了想,抽掉一根烟,才走进旁边那条窄巷。
走上二楼,那扇青色的不锈钢门紧紧闭着。陈景皓找了一会,没见着所谓的门铃,他便伸手,指关节在门上不轻不重敲了三下。
陈景皓退后一步,站在门外等候。
门内一片安静。
陈景皓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是那种带着耳鸣的、迷茫的安静。
陈景皓又敲了三下。
旧景依旧。
陈景皓垂下眼,沿着逼仄的楼梯下楼。
一楼那个类似保安室的屋子里,坐了一个正在看新闻频道的老头。老头闻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陈景皓顿了一下,走向那扇门。
“大爷,请问一下,你知道楼上工作室的人去哪里了么?”
屋里光线黯淡,有些腐败的气味。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遭,说:“你是家长么?要给你家娃娃找老师的?”
陈景皓脸上一黑,点头,“……是。”
“早放假了。”老头摆摆手,“大春节的,肯定放假了,要找老师就应该早点来嘛。”
“……也是。”陈景皓轻扯嘴角,“那——这两天也没人来么?”
“没有啊。”老头应得笃定,“都说大春节的,谁会来这里啊,老师也是要过年的。”
陈景皓说:“你确定真的没人来过么?”
说了还不信,老头便有些不耐了,“真没有。我一天都在这里,来没来过我还不知道么。”
陈景皓:“……”
陈景皓没再多问,谢过老头,转身离开小巷。
他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屋角,掏出手机,拨下了田遥的电话。
等待的时间不超半分钟,陈景皓却觉得足足有半天之久。
还是在他以为电话要被挂掉的时候,田遥接起了电话。
“喂。”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
陈景皓开门见山,说:“你在哪呢?”
他说得太急,语气带了点责备的意味。田遥不知在想什么,静了一会,才说:“……我在工作室。”
“是么。”陈景皓自嘲地笑笑,“那你怎么不给我开门。”
田遥:“……”
陈景皓面带愠色,“你到底在哪?”
田遥声线无波,“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景皓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我明天回宁川。”
那头长长的沉默,结成一股绳,勒住陈景皓的脖颈。
“那……一路顺风。”田遥最后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陈景皓转身,往墙根踢了一脚,早已变灰的墙灰簌簌落地。
这么一发泄,陈景皓心头郁气冲散了一些。
陈景皓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明天我经过你楼下,我等到八点。”
话毕,不等田遥回答,陈景皓先掐断了电话。
陈景皓和田遥都明白,这不是约定,而仅仅是临别告知。
田遥的意思,陈景皓琢磨明了七八分。她既然想自个儿呆着,他便成全她。
分开这两天,他也想了很多。而他的意思,刚才也清清楚楚告诉了田遥。
他希望她能一起回宁川,但如果她不愿意……
陈景皓收好手机,大步走回客栈。
田遥放下手机,望着蒙灰的玻璃窗有些怔忪。
她已经两天没出门了,很多时候直挺挺躺在床上,看着灰旧的天花板发愣。
心头笼着一团乌云,看不清心底,又被压得难受。
这一晚,田遥爬上床比较早。但她也仅仅是躺在那里,睁着眼。
这个季节的风被挡在窗外,窗帘掩盖住屋外的光景,屋内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只有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挣扎。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黑色,田遥一点一线地描绘出那个人的轮廓。周身的触感似又复苏,她恍惚中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能听到他的声音。
拥着幻象半梦半醒,田遥辗转了一夜。
她从床上坐起,没有立即开灯,而是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外面的天还是黑魆魆的,路灯的桔光冷冷地铺陈下来,将光秃秃的树枝映得愈发寂寥。
正因为没有树叶的遮挡,树下的光景才能一清二楚地展现出来。
田遥看到了一辆白色的丰田。
这段路上唯一的一辆车。
安安静静地停在一地猩红的鞭炮纸上,车前盖反射着清冷的光。
就像一匹战马,刚毅而有力。
【明天我经过你楼下,我等到八点。】
田遥心口扑扑直跳,她几乎没有多想,也来不及换衣服,只抓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披上,趿着棉鞋吧嗒吧嗒往外跑。
田遥跑得很快,扶着扶手,两级阶梯做一步踏下去。
像是一位旅人,匆匆忙忙,怕错过将开的列车。
又像是一名跑者,不肯停歇,只有那里才是终点。
田遥推开一楼沉重冰冷的防盗门,冷空气沿着衣领和衣摆灌进衣服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田遥瞬时清醒了几分。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回,她再也没有主动退缩的机会。
因为,她再也不会了。
越靠近那盏路灯,黑暗越淡,直到消失,剩下的,只有暖暖的桔色光,包裹着田遥,还有那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陈景皓几乎是刚站定,田遥便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健实的身躯只是随之微微一颤,整个人依旧定定立在那里。他张开双臂,环抱住她。
他的夹克冰冷坚硬,带着浓浓的烟草味道,但田遥并不讨厌,就像他的胡茬,那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