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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水流觞-第18章

小说: 水流觞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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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骗我,”叶浅斟摇头,目光陡然一聚,“是你在骗我!”

“你不要再说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太医祥别过了眼睛,露出心力交瘁的表情,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叶浅斟一把扣住了手腕。

“身为太医,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分明还有办法,为什么不愿意用?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为什么!”叶浅斟逼迫道。

太医祥垂头,看着他的手,握住他毫无知觉的手腕。忽而一丝悲光自眼中闪过,他的声音低若无闻,“一直以来,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见死不救’这四个字,可是今天我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不想你死……”

叶浅斟终于缓缓松开手,凝神片刻,幽幽道:“原来要救他,我就得死,一命换一命,倒也公平……”

“我知道换做别人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怎样,但是你,我不敢说,连太常大人都不敢说,因为说出来你就一定会舍命去做!从你第一次求我为景丹屏保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那么做……”太医祥深吸一口气,抬头,“尽管相国军被打败,你保住了镇帝的性命,但相国还是胜了,因为他抓住了你的弱点,你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看着太医祥痛心疾首的表情,叶浅斟却显得出奇的平静,“相国不愧是相国,自从派景接近我的那天起,他就把一切都算好了吧,杀了我,他不需费一兵一卒……”

顿了顿,他坚定道:“究竟是怎样的办法,告诉我吧。”

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太医祥目露哀色,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道:“蛊虫已然苏醒,若想救人只能把蛊虫强行移出体外,这需要另一个人有很深的内力方能做到。然而蛊虫吸附性极强,遇到牵引的真气,便会随之进入另一个人体内,这人就成了新的宿主,供蛊虫吸食心血,直至死亡……”

话音已落,太医祥沉默了。他深深凝视着对面的人,那目光在做最后的劝阻。

然而叶浅斟却依旧平静,语气淡然,“那么还等什么呢?”

太医祥的精神瞬间崩溃,死命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不答应!不答应!”

叶浅斟嘴角划出淡淡的笑意,“看在做兄弟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别这么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兄弟……”太医祥嘴唇颤抖,忽然一把抓住叶浅斟衣襟,怒道,“既然知道是兄弟,为什么这么绝情!为了救你的命,我搭上了一条手臂,你现在却要去送死,连眼都不眨一下,你如何对得起我!”

看着那双愤怒而绝望的眼睛,叶浅斟的神色终于黯淡了,喃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入夜后的“光明城”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上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却无人凭吊。

帝军在城中各个角落清理尸体,“锦瑟八音”的成员陆续被找到。发现他们时,所有人都以一致的形态死去,脸色惨白如纸,七窍中流出幽青色的血液,诡异可怖。

“一、二、三……”太卜禳凑近前去清点人数,丝毫不畏惧这些尸体的样子。

本是因为得知太乐禧受了伤而赶来帮忙的,哪知凑巧的是,自己刚到却被告知六署其他人已然回府去了。她没见到同伴却见到了这些尸体,不禁颓丧着撇了撇嘴。

正想离开,转身迈出一步却猛然定住,太卜禳回头瞧着那些面孔,大眼睛眨了又眨,“不对啊,这才六个人,那个霜晨呢,怎么没看到她?”

……

宫灯一盏连着一盏,如同地狱的冥火般贯穿了整个隧道。灯火下,斑驳的血迹一直通向隧道的最深处。沿着血迹的方向,季寻芳一步步朝前走去,脚步声如同滴入古井的水滴回响,分外清晰。

越往深处,寒气越发凝重,而地面上的血迹不曾间断,一直延伸向前。

人影一闪,有人竟几步追到他身边,季寻芳霍然驻足,看到的是一张娇俏的脸,微微一愣。

太卜禳抿嘴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不过没什么可怀疑的,我找人刚好找到这里来了。”

“找人?”

“你不是也在找她吗,不然来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做什么?其余六具尸体都找到了,就差她一个,不能让她逃了!”太卜禳说着,迅速冲上前去,生怕落在季寻芳后面。

望着她的背影,季寻芳的目色凝重了,什么人能逃得过死亡呢……

终于在尽头处,一座巨大的石室门出现在眼前,寒气便是从这里源源不断传出。一望进去,满室晶莹剔透,硕大的冰块在琉璃灯火的幽光中,宛如一堵堵高墙壁立,泛着月白色的水雾。

这里是“光明城”中唯一的冰窖,地面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里面,太卜禳欣喜叫道,“她一定在这里!”

季寻芳迈出几步,脚下的冰层透出刺骨的寒气,他张望着四周,微微出声,“霜晨姑娘,你在吗?”

“别过来……”就在身边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

季寻芳、太卜禳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块巨大的坚冰后,隐约可见一抹殷红。

“真的是她!”太卜禳兴奋地叫出来,拔腿上前。

季寻芳身形倏然移动,单手拦住了她。

“你拦着我干嘛,她就在那边你没看见吗?”太卜禳皱着小巧的眉毛,奇怪的看着他。

季寻芳双眸始终望着那抹殷红的方向,眸中一贯温润如玉的光芒被黯然所取代,“你没听见她的话么……”

太卜禳定定看着他,那张侧脸上的悲凉,宛如深秋的朔风掠过心头,让她心悸。

“霜晨姑娘……”季寻芳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冰墙后的声音虚弱如游丝,“你不要过来,我毒发的样子很难看,会吓到你的……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却很庆幸在这生命的随后一瞬,还有季公子来为我送行……”

季寻芳眸中的悲哀越聚越浓,一个如花的生命即将自眼前逝去,可他却无力挽留。

“季公子,丹屏他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找到他……”声音奋力支撑着。

“哎呦呦!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心情管别人!”太卜禳讽刺道。

“他被馆主带走,去见他妻子最后一面……”季寻芳低垂着声音回道。

“终于可以夫妻团聚,他一定很欣慰很满足了……”声音透着淡淡的笑意。

“哈!原来你知道啊!”太卜禳继续讥诮,“你既然知道人家伉俪情深,还一脚插过去!景丹屏根本不喜欢你,不然荒原上的一战他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季寻芳凝眉冲太卜禳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对一个濒死之人说这样的话何其残忍。

然而太卜禳却完全不解他的意思,反问道:“怎么,我有说错吗?”

“我都知道的……”霜晨却在这时开口,语气释然,“他的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我也从未妄想……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不是爱,只是感激罢了,但,我不介意这些,因为我知道我的爱在哪里,便足够了……正像季公子那样,对别人好,从来都不求回报……”

“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坚持,你是傻子吧!”太卜禳好气又好笑。

季寻芳沉默在霜晨微弱却坚定的话语中,良久,低声道:“姑娘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帮你达成……”

“心愿……”霜晨的声音开始断续,“只有最后……最后一个心愿了……季公子,请原谅我一次又一次欺骗你……我不想背负着上一世的罪责去投胎,来世我想做一个……一个无愧天地的人……”

手紧捏着拳,季寻芳强忍声音的颤抖,“我原谅你……”

“多谢……”清婉的声音飘落在冰凉刺骨的空气中,云烟般消散。

硕大的冰窖瞬时陷入死寂,唯有石壁上长明的琉璃盏,释放着月白色的寒光。

“她,死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太卜禳悄悄出声。

季寻芳没有回答,转身退出冰室。目光划过的一瞬,太卜禳看到那双眸中的空寂与悲哀,霜一般凝结在他的视线上。蓦然,一滴鲜红的血自他掌心滑落,在晶莹的地面上绽放如花,太卜禳霍然心惊——在那紧扣的拳头中,指尖已然深陷进血肉……

绚烂的光芒弹指挥出,爆破了冰室门外的机关钮,季寻芳凝望着冰墙后隐约的红色身影,眼中闪出细微的波光。

冰室大门轰然坠落,一寸寸阻断了视线,里面的琉璃灯光也随之暗淡,直至石门落地的瞬间,火苗完全熄灭,唯剩洁白而永恒的冰雪陪伴里面的人,含笑长眠。

刹那间隔开的两个世界,咫尺之遥,却永无见期……

落地尘封的石门上,用繁复的笔画雕刻着央国的标志图案,云纹阴阳鱼。图案线条上透出幽蓝的荧光,映在季寻芳清俊的脸上。他依旧空茫地望着石门的方向,久久伫立,仿佛在铭记那尚未自眼中淡去的一抹嫣红。

身旁的女孩缓缓把头转向他,眼中透着前所未见的温婉,“季哥哥,你该替她开心的……她的一生都在为爱付出,却从未得到过回报Qī。shū。ωǎng。,那是因为她所托非人。可是在临死之时她终于放下了一生的执着,并且找到了另一段尘缘。”

季寻芳转眼垂头看向女孩,原本空茫的眼中闪过一星光亮。

“我知道你是怜惜她的,她虽然不在了,可是你不要难过。因为,其实在她心里,你就是那另一段尘缘,帮她解脱了心上的枷锁,她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你了!”

季寻芳神色平静,他知道太卜禳无非是想安慰他,却找了个这么牵强的理由。

太卜禳却分外认真地说道:“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她执意不肯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就是怕你看到她狰狞的样子,扭曲了她在你心中的美丽。如果不是把你当做心上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个?”

季寻芳听着,微微一愣。

“可惜,当她可以开始另一段感情的时候,却已经身不由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太卜禳叹息道。

季寻芳也随之沉寂了心绪,悲哀再度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永恒的时空中,生命短暂如骤然消散的晚霞。

所幸,夕阳的橙色余晖温暖了生命最后的一瞬。

然而,尚且来不及留住指尖的温度,便再也抓不到一线光芒。

生命之夜,终于还是来临,却将漫长得永远见不到黎明……

回廊上,竺花陌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目光迷离而忧郁。

景丹屏被叶浅斟和太医祥带进屋子里已经一夜没有出来,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屋里也始终没有任何声响,让等在外面的人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焦急不安。

罗可嫣一直陪在竺花陌身边,为安抚她的心绪,她攥紧她的手,却感到有细细的冷汗渗出。

“冻了一夜,怎么也不吭声呢?这样劳心费神,小心体内沉积的蛊毒发作。”罗可嫣劝道,随手从身边婢女手中接过一件披风。

大红色的披风,宛如竺花陌小时候习惯穿着的。罗可嫣把披风系在竺花陌肩头,温情地看着她。

“多谢姑姑……”竺花陌微微颔首,然而神色的凝重却未得一丝缓解。

这时,久闭的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紫色长袍微微荡起,人便从里面迈了出来。

身形挺直,他缓缓向前走去,在那张清俊异常的脸上,有淡淡的解脱之色。

然而,走到回廊处,忽然膝盖一弯,他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一步。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他顺势撑住一旁的廊柱重新站好。

他垂头看向身边的人,目色静若深潭。

在如此迫近的距离上相对而视,两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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