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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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暮色浓郁,细细的雪屑在林中缓缓落着。
夏泠松开手,撕了衣摆给十七包扎,不包好的话血水不断流出,会露出行藏的。
雪花落在他长浓的睫毛上,白得耀目。
十七已经好几个月不曾与他见面了,看他皱眉的样子很不忍心,忙宽慰他:“你别担心,我不太疼的,我的手指曾经……曾经……”她说不上来,翻腕拿着他的手,“我的手怎么受伤也不怎么疼的。倒是你的手,怎么样了?”
十七吃惊得看到他的手,伤口只有一条,却深到入骨。
她自己的衣服脏了,便撕下他的另一条衣摆给他包扎。她的两只手被夏泠裹得好似白粽子,妨碍了她的发挥,本来擅长的包扎手法运用得很不顺利。忽然手一抖,磨到了夏泠露出来的骨茬。
——钻心的疼痛从手指钻到心中,直入骨髓……
夏泠蜷起身子闭紧眼睛,浑身都在发抖,鼻头上淡淡出现一层薄汗。
十七慌忙停下手,两只白粽子手像一对笨乎乎的粉蝶,停在他的手指上:“疼吧?疼吧?”
夏泠睁开眼睛,看着她因他的疼痛而难过得咬住了嘴唇。
这个世间能够如此以赤子之心保护他,爱惜他的人,只有这个眼前人了吧?
他忽然不顾强敌在追,时间紧迫,一把扯开她停留在他手指上的双手,将她紧紧地、用力压在自己的怀里。
十七在他怀里挣扎着:“做什么……”身体被他用力勒住,他好似存心要将她勒疼一般,十七被他抱得动弹不得,肋骨被他压得气都透不过来。十七担心太大的动静引起君莫忘的注意,只能将头贴在他的怀里,等他松开胳膊。
山林里的惊鸟渐渐平静下来。
夏泠并没有松开胳膊的打算,仿佛要将她一直这样抱着,又仿佛此生这是最后一抱。
赵十七想了想,以不容否决的坚决态度推开他的手臂。
她的伤口虽然看似血流得多一些,却没有伤筋动骨;夏令的食指都能看到骨头了,不给他治疗他的手会发黑溃烂的。
十七这一回小心了,一边帮助他清理,一边轻声抱怨道:“你真没用,看看又多流了好多血不是?每一回都是我救你,那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夏泠听着她的抱怨,脸上说不清是辛酸还是甜蜜。
十七抬起头:“包完了,我们快些走!”
出逃的路程出乎意料地容易,君莫忘竟然没有追上来。十七觉得不妥当,不过能够逃出来就是好事情,不妥当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大漠赶路。
夏泠在天书楼十几年,在中原很容易找到帮手,三天之后,赵十七几乎可以认定,君莫忘已经失去了捉拿他们的最佳机会。
鉴于夏泠的身体,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十七和夏泠改扮成一对普通的夫妻,向着边境而去。
将夏泠成功救回,十七觉得高兴,随着漠北越来越近,她逗他:“你干吗闷闷不乐,不愿意跟我回家吗?”
“我哪有闷闷不乐?”夏泠坐在马车后,跟十七一起颠啊颠,“豆豆你安置在何处了?”
“桑尺大妈那里。”十七靠着他,“你的那个君大小姐厉害吗?”
“没你厉害。”
“不是跟你说笑的,为何此次追我们有些虎头蛇尾?”十七一路上忙着逃跑了,这时候开始盘点心中的疑惑,“如果我抓了人,我必给他下点药什么的,以便控制……”
“十七,”夏泠捏捏她的鼻子,“说起这些阴狠的东西,你休要如此轻车熟路行不行?”
“啊?”十七说,“我问你,你被她下了什么吗?你医术那么好,必定是知道的吧?”
“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夏泠说道,“别去接豆豆了,我们一起过几日舒服日子去。”
雪一片一片下得大了,马车的车轮在旷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冰辙,远远延伸在他们身后。
夏泠用一张厚厚的棉披风将十七裹在怀里:“睡一会儿,到了盛云城想吃什么告诉我。”十七抱住他的腰:“看见你,吃什么都行!”
“你将我当作了下饭菜?”
“是啊,看不见你那三个月我真的没好生吃饭。”
“可是摸起来还是胖乎乎的。”他捏一捏她肉肉的肩膀。
十七有点痒,笑嘻嘻钻在他的怀中:“还记得我在岚京问过你有什么女人吗?你说没有,原来是骗我的。”
“骗……”夏泠心头泛起一丝酸苦,“我哪敢骗你?我们在一起如此不容易。”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位君大小姐对你很在乎的。”十七有点小妒嫉地揪揪他的衣服,拧个小结,“以后,被这样对你有好感的女子捉去,要记得哄骗她们,说你不喜欢我,喜欢她们,好吗?”
“这是什么话?”夏泠都搞不清楚十七的头脑是如何思考问题的。
“骗住她们,这样你可以少吃一点苦头啊。横竖无论天涯海角我也是有本事将你重新找到的。”十七摸着他消瘦的手臂,“本来去绿峦坡之前说要将你养肥一些的,你看,这三个月失了多少肉,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养回来?”
夏泠拍拍她的头:“真真胡思乱想,快些睡吧。”
十七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你放心,我很快会将你养胖的。”
夏泠用披风兜起她的脸,免得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溶化到脖子里去。
他抱着她坐在车后,看着长长的车轮印,一路伸向远方。
他一直认为君莫语被刺的那一年,十七只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身量与当初的刺客完全对不上来,遂一厢情愿地认定,赵十七是清白之身。
原来,竟然不是如此。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对自己道:其实,这么多年两人厮守在一起,君莫语是不是赵十七杀的,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他仰起脸,似乎在雪片纷飞中看到了君莫语的脸,莫语如从前一般,正对他绽开着令人心暖的笑意。
莫语不似他的孪生阿姊那般狡诈阴沉,他明朗善良、为人正直。
年少之时的夏泠确实比较崇拜君莫忘的能力和算计,成年之后的他,则更喜欢亲近君莫语这样的真性情。
雪花落满了他的脸面,眼睛里又凉又湿……
——大哥,你如果知道我与十七在一起如此幸福。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对吗?
结局
盛云城东头岂兰崖的这个夜晚,星光数点。
夏泠带着十七坐在山崖顶上,遥指远处的盛云城所在:“以前驻守之时,最喜欢在那里看此处的天连山。”
“不是要看天连山,”十七觉得夏泠对于天连山除了攫取和掠夺,并没安什么好心,“是想着怎么利用这里人的勾心斗角,保护你自己的国家吧?”
“……”夏泠有点扫兴,十七真是半点风情全无,“十七,其实……”
“别告诉我其实你那时候就觊觎我啊。”十七诡笑着。
夏泠回忆起那个惨不忍睹的初见,她穿了一件破烂溜丢的灰棉袄,还到处钻絮,他跟她打时,数次都被棉絮钻得要打喷嚏。他道:“算了吧,你那时候跟男人都没什么两样,我觊觎你什么?”
“谁说的?!”十七愤愤反驳,“我是为了避免麻烦,故意那么打扮的!”
夏泠扯开话题:“吃东西,吃东西,等一会儿银碳烧没了就冷了。”
两个人上来时,带着一壶酒,几碟鸭舌、糟翅等下酒菜,还有一个闪动着红色火焰的小陶炉。夏泠将饭菜放在陶炉上温着,与十七一起在城墙上扫开脏灰,清理出场地,背靠背开始喝酒。
“十七。”
“嗯?”十七咬着一根鸭舌,滑凉柔软,鲜美脆嫩。
“君莫忘这一回失手是她对于你的性情和武功都不够了解,如果第二次面对她,你会少一半胜算。”夏泠给自己斟了一个杯底的酒,将温热的杯沿按在唇边,慢慢闻着。他暂时不能喝酒,拿酒不过是陪着十七尽尽兴。
岂兰崖已经被改成了盛云城的一座前沿战堡,松油火把在山崖各处熊熊燃烧,远处的士兵扶戟而站,岂兰崖山堡的女墙边,刀枪并立,遥对着远处的大漠戈壁。
十七将头靠在他的颈窝:“我干吗还要跟她去斗?”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还会追来,你莫要轻敌。”
“知道了。”十七给自己也倒上酒,用鼻子嗅着,享受那股微微辛辣的味道,“所以,明日我们就离开此处,好么?”
十七既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更是个深厌勾心斗角之人,为找夏泠的三个月,她越发清楚感到自己对于此类事情的厌恶。这几天,她坚持要将夏泠远远带离大漠,今日,在岂兰崖是他们在中原的最后一站。
——这男人,在中原的牵绊太多,还是快刀斩乱麻好一些。莫要像当年的苍木那般……迫于种种外因而再次分手。
堡内灯火辉煌,堡外关山深沉,这是一个除夕夜。就连值勤站岗的军队也要在这里做一些小小的庆祝。
“十七?”
“嗳?”
“那时候苍木不能要你了,你怎么过的?”
十七想了想:“不记得了。”她耸耸肩膀,“就这样吧?”她扁一扁嘴巴:“不过是个男人,没了就没了。”笑着将后脑在他的肩头磨了磨,“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夏泠被她顶得朝前晃了晃。
他自己捧住酒杯。
十七已经喝起酒来,辛烈的味道渗在口中,十七的眼角都染上了一层青碧的水色。她说:“这样的事情你提它作甚?”
“随便聊聊。”夏泠将捏着酒杯的手慢慢展开。
天上有风却无月,星光也甚是暗淡。十七说:“这个冬天漠北不下雪呢。” 风花雪月,缺了许多。夏泠说:“这是枯冬,天气干旱下不了雪。漠北隔上五六十年,大概会有一次枯冬。”
“到了漠北我们应该安全了。”十七对他道,“过一天将豆豆接回来,然后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天天这样开心好不好?”
夏泠握紧手指:“好……”
十七侧过头:“听起来好似不那么热烈么?”
夏泠勉强一笑,道:“你要如何热烈?”
“砰——”远处的天空忽然炸开一朵鲜红的焰火。
“这是除夕夜的焰火!”十七仰脸面对着天空,“以前我在这里做小沙匪之时,每年都来这里看盛云城放焰火。”
一枚焰火绽放开来,红星闪烁着,慢慢暗淡了……
两个人都看着那朵兀然出现的烟花,有些发呆。
漆黑的长空,星光许许,烟花散处,分外黑暗。
紧接着,又有数枚火焰呼啸着升上天空,在深蓝色天鹅绒般的空中开放。
各色焰火将远处的天空交织成一段神秘而华丽的锦缎,将夏泠的脸也一闪一闪染成不同的色彩。
十七仰着脸,珠光般皎洁的面容被烟火映得一阵红一阵白,说:“好多年没看了。”
夏泠将手反过去,摸索着触到她的手,将那份柔软细暖握在手心之中。
他想起,他也曾经让人在盛云城放过焰火。
不过那一年他忙着追查赵十七、算计她的爷爷,自己在天连山的雪山中侦寻查看,没有来看。
仔细想了想,十七应该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再没有看过焰火了。她的脸被蝙蝠叮肿了,那个冬天不能出山。此后,她的平静生活则被他在第二年的春日搅个粉碎。一年复一年,十七再也没有如此宁静欢愉的心情来盛云城过除夕了。
“十七,我中毒了。”沉思已久的话在烟花盛放中说出了口。
正在指点着焰火沉浸在兴奋之中的赵十七顿时安静了下来。
夏泠知道这句话对于十七来说有什么样的感受,他就这样一分一寸地毁着她的心情……毁了一次又一次……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夏泠感到身背上一阵温暖,十七转过来抱住了他。
脖子上有一颗水珠落进来,在冰冷的空气之中瞬间一根冰刺,刺入了他的肌肤,也刺进了他的心中。
十七说:“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跟我说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