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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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羽欲伸臂相扶，探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转头对皇甫珊道：“我去王府，半个时辰必归。”说罢拧开地宫机关，回头又道：“灵儿，找两个宫伎来给郡主解闷，你仍旧回床上歇着。”又对书儿道：“秋儿和夏儿若是回来了，莫让他们进寝殿。”。
彼时夏儿带着小宫侍正在去往御膳房的路上，秋儿和绿萝则刚刚从冷宫出来。
冥羽吩咐妥当，跃入地宫消失了，剩下被书儿扶起的封灵素和被冥羽的雷厉风行吓到的皇甫珊面面相觑。。　　　
皇甫珊尴尬地笑笑，又觉得不妥，赶紧拱手一揖，退出寝殿。
第八十章　和合汤与逍遥丸　这个大陆上遍地生长有一种不起眼的小草，名唤和合草。这种草虽然渺小，却有一个奇妙的功效。哪户人家若是要传宗接代，便会采了和合草，煎成汤药给夫郎服下。不消两个时辰，夫郎的身体内会迅速长出一个子宫，这个过程当然也是十分痛苦的。但是子宫长成之后，并不会影响身体形态。之后再与妻主合欢，只要妻主泄了身，夫郎便会受孕。。　　
若是未婚男子不甚吃了和合草，又不想怀孕，只须再吃一株与和合草毗邻而生的离离草，身体内的子宫就会萎缩，进而消失。一般男子若是过了四十岁，不想再孕育子嗣的话，也可以服用离离草熬制的汤药，从此不再受孕。。
不过，若是谁家的夫郎没有经过妻主的允许，私自喝下和合汤，怀了孩子，是会受到整个家族的严厉惩罚。百里冰亲眼见过母亲从外面买回不久的一个小侍，仗着宠爱，偷偷喝了和合汤，发现之后就被乱棍打死了。。　　　
当神情肃杀的冥羽站在百里冰面前的时候，百里冰又惊又怕，连连后退，直到身子抵在墙上，两手慌乱地摸索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才能平复无边无际的恐惧。。　　
冥羽眼中饱含着深深的悲痛、愤怒、不解、责备，和不舍，死死地盯着百里冰，让他的情绪再也无法遁形。。　
冥羽上前一步，百里冰的身子沿着墙壁滑了下去，涕泪纵流，口中狂乱地喃喃道：“不要！不要……”。　
一个侍童端着汤碗进了房内，冥羽接在手中。。
百里冰大骇，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嘶声哭喊道：“求求你！求求你，别打掉我的孩子！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千万别把我的孩子拿走啊！”。　　
冥羽浑身颤抖，原本流光溢彩的美眸中早已布满了血丝，眼前水汽弥漫，已经看不清楚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人儿了。。
冥羽脚步沉重地一步步走向百里冰，百里冰的精神几近崩溃，疯狂地哭叫：“让我死吧！冥羽，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冥羽心如刀扎，痛得几乎站立不住，扬手一甩，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在空中炸裂。冥羽俯身捉住百里冰的手腕，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离开我？”
百里冰惊呆了，她的眼中有那么多的心痛和埋怨，恨不得撕碎了自己。百里冰颤抖着双唇，迷乱的眼神渐渐聚焦，惊魂未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冥羽双目中迸出泪水，放开百里冰，扭头奔了出去。。　　
百里冰的思绪乱如飞雪，只能大口的喘气。冥羽，我不想离开你，但是，我更不愿一辈子被囚禁在深宫里。冥羽，你放了我吧！放了我！。
凝霜在门口探头探脑，不敢进去。他看着百里冰伏在地上痛哭不止，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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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送走了皇甫珊，冥羽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灿若云霞的桃花林。
“灵儿，你想不想有我的孩儿？”。
封灵素执笔的手一抖，缓缓将笔放下，走到冥羽身旁，跪在她的脚下，握住冥羽冰凉的手。
“皇太女还未出世，臣妾怎会肖想此事？”封灵素轻声道。。
冥羽低头看着他波光潋滟的眼眸，又问：“你想离开这个皇宫吗？”。
封灵素摇摇头，深情地道：“皇上在这里，臣妾不想离开。”。　　
冥羽屏息片刻，又道：“你想让我继续做皇帝？”。
封灵素伸出双臂，抱住冥羽的腰，仰头看着她，诚挚地道：“玉儿，你做皇帝会造福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他和清幽的心思果然一样，冥羽低叹一声，将封灵素拉起，抱入怀中，将头颅放在他的肩上，疲倦地阖上眼，“为什么他不像你这么懂事？”。
封灵素也喟叹一声，呢喃道：“不是他不懂事，是爱你太深，看不清前路，我不如他。”
冥羽拍拍封灵素的背，低声道：“你已经足够好了，不必再多思多想，一切有我。”
封灵素已从归来的绿萝口中得知冷宫发生的一切，心中十分愧疚，神思难安，是我将祸端带进了冷宫，清幽哥哥，我该怎么补偿你？絮儿也许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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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溪阁二层厢房里，百里冰的泪水已经干涸，怔忡地看着噘着嘴坐在身旁的凝霜。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百里冰迷茫地道。。
“做错什么呀？”凝霜不耐地道。。
“霜儿，你想不想要一个宝宝？”。
“宝宝？和好人吗？”凝霜眼睛一亮，又垮下小脸，“不想。”。
“为什么？”百里冰诧异道。。
“我怕疼。”凝霜一个哆嗦，至今想起几个月前郡马生产时的惨呼，还心有余悸。
“也不是每个人生宝宝都会痛的。”冥月端着喷香的饭菜，进了厢房，“我爹爹当年生我的时候，就没怎么觉得痛，不过半个时辰便生下了。”。
“我不想吃。”百里冰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能哀求地看着冥月。。
冥月笑笑，“哪怕是我做的，哥哥也不想吃吗？”。
百里冰忧伤地垂着头不说话。。
冥月坐在床边，柔声道：“哥哥，这次你真的错了，你可知道，主人一直希望穆公子能为她诞下第一个孩儿。”。　
“穆公子不是嫁作人夫了吗？”百里冰抬头不解地道。。
“不，”冥月的眼睛闪闪发亮，“穆公子真实的身份是青鸾国第十六代皇后。”
一旁的凝霜忽然也开了窍，“难道是当初在冷宫时夜里照看我的神仙哥哥？”凝霜自从病好之后，便一点一滴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清楚明白地定了位。
“霜儿好聪明！”冥月赞道。。
安西大将军通敌叛国、穆家满门灭族、皇后穆氏被打入冷宫之事早已在青鸾传遍，百里冰也是知道的，却从未想过那位废后与穆公子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来，冥羽已经成为皇帝，那不是顺理成章地可以将穆公子接出冷宫、破镜重圆吗？
冥月摇摇头，仿佛猜中了百里冰的心思，又看了凝霜一眼，“这是极等机密的要事，主人如今需要解决的麻烦很多，根本无法兼顾，穆公子尚在等她，我们为何等不得？”。　　
冥月心中也有些埋怨百里冰的自作主张，却又不能在此时触痛百里冰，毕竟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主人的第一个孩子已经来到这个世上，也算是件喜事了。。
百里冰豁然醒悟，但是仍旧不能释怀，只觉自己越来越配不上她。。　　
她不会再对我温柔的笑，不会再亲密地抱着我了。我已是罪孽深重，做下了一辈子悔恨的错事，但是真的舍不得啊！她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月哥哥，好人既然来了王府，为何不肯见我？”凝霜不高兴地道，他并不知道冥羽每日在忙些什么，更不知道冥羽已经成为皇宫里那个曾经的噩梦。。
冥羽今日来到王府，只和冥月照了面，见了百里冰便离开了，凝霜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不由哀怨她竟然忘了自己，难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真的不如百里冰？。　　
冥月知道主人这次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上冥羽的面孔，唯恐那张脸吓着了凝霜，故而不见，于是打趣道：“主人时间紧迫，生怕见了你，又要缠绵，耽搁了行程。”。
凝霜白嫩的小脸倏地浮上两朵红云，忸怩地瞪了冥月两眼，飞快地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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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蕉叶承受不住连绵不绝的雨丝争先恐后地从檐角落下，不住地摇摆折腰，殿内锦鲤悠闲地浮出水面吐出一串串晶莹的水泡。。
绿萝轻手轻脚进到文昭殿寝宫里，拾起掉在地上的绣绷，拍醒斜倚在小榻上打瞌睡的书儿，示意他去传晚膳，自个儿进了内殿，打起鲛绡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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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查出是何人作祟？”。
绿萝沮丧地摇摇头，“杏仁酥的食材是水秀与书儿从御膳房取回的，灵儿做好点心后还回寝殿换了衣装，夏儿和秋儿那时也曾回文昭殿吃药歇息。灵儿去冷宫时共带有五名宫侍，途中遇上丽侧君一行十多人，他们都有下手的机会。何况牵扯到朱雀国，那奸细必是在宫中隐藏多年，善于伪装，属下无能，一时间还查不出来。”。
“怨不得你。”冥羽思忖道：“此事不宜声张，否则于清幽和灵儿都不利。你慢慢查访，莫要打草惊蛇。”。　
“是。”。　　　
封灵素一直浅眠，梦中总有凄切的哭声，迷蒙间听到冥羽和绿萝的低语，睁开眼问道：“是哥哥回来了吗？”。　　　
冥羽抚着他的香肩，忽而道：“莫要怨我，不叫你出文昭殿也是让你少些麻烦。”
封灵素点点头，坐起身来，眷恋地看着冥羽利落地穿衣起身，矫健的背影坚如盘石，仿佛所有的风雨都能被她挡开。。　
封灵素此刻心结虽已打开，却又觉怅然若失，不知自己还能陪伴她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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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后，冥羽接到禀报，左相大人求见。。
该来的终是要来的，冥羽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带上封灵素一起过去。。
文昭殿西暖阁里，华灯初上，冬儿殷勤捧上云纹双龙金玉盆，伺候左相净手，春儿规规矩矩侍立一旁，递上雪白的帛巾。。
冥羽透过轩窗看着她优雅的举止，胸臆间风起云涌。。　　
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双比女人还要妩媚风流的眼瞳中静如止水，却隐藏着对芸芸众生的藐视和厌恶。分明是钟灵毓秀、文章天下的有才之士，为何会有那般歹毒邪恶的心肠？
冥羽强压对她的仇恨，庆幸灵儿随了父相，只得她两三分神韵，否则夜里醒来说不定会恨得想掐死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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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封无心转向走进来的皇上，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施礼。。
冥羽拍拍身后封灵素的手臂，低头笑道：“素儿许久未见娘亲了吧？还不快给岳母大人奉茶？”
封灵素双腿如有千斤重，一步一挪地捧着托盘走向封无心，心中千回百转，柔肠寸断。一个是最爱的人，一个是骨肉至亲，两人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时哪怕展颜一笑都是难于登天。可是，为了她的安危，却又得收敛了万种心思，不敢让母亲察觉出任何异端。。　　
封无心眼中一道凌光扫向封灵素，封灵素心尖一颤，连忙快走两步，半蹲下身子，双手平举过头，轻声道：“请母亲用茶。”。
“该是微臣参见殿下才是。”封无心淡淡道。。
封灵素慌忙抬头道：“母亲何出此言？孩儿即便入了宫，仍是您的儿子，哪里有让母亲纡尊降贵的道理？”。　
封无心满意地点点头，又瞥了冥羽一眼，径自取了金杯，在唇角一沾便放下了。
冥羽袖中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却不动声色，“朕许久未与大人畅谈，素儿身子尚在调养中，还是先回寝宫吧！”。　
封灵素如释重负，婷婷拜别了一君一臣，转身出了暖阁，隔窗看着那两人剪影，有些不放心，还是在中殿恭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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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晨受惊了。”。
“无妨，朕的护卫已经除去了刺客。”冥羽不在意地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