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梦华录-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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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印着一张小小的受害者的照片,在照片下寥寥数字概括了这个人的一生:“张子林,男,五十九岁,满族,成都人,燕京灯铺老板,单身,无亲属,死后尸体无人认领,由警齤察局代为处理。”
今天的天空一直都阴沉沉的,吸满了水的乌云低低的压在城市上空却迟迟不落雨,水淋淋的天空让人心里都泛起些发潮的烦躁。这欲雨的天气折磨了人大半天后,一场清凉的雨终于从天而降。万千雨丝轻盈的落入南河中,激起钢琴般清脆的落雨声,轻快的雷声从天上滚过,空气中清凉微甜的雨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空旷的南河边梁九凤和叶皮影相依站在细密的雨帘中,叶皮影手中打着一把破伞遮着两个人,他们一起望着河面上被雨水打起的晶莹的水花,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哀伤。
死,似乎是人间最可怕的事情,任尔盖世英雄,绝色美人,都怕那无常叫魂,阎罗索命,一旦撒手人寰,这个世界将和你再没有半分关系,而没有人知道此生之后何处是彼岸,那荒芜的死亡的旷野是人死后最大的孤独和恐惧。
而阴差却不怕死,他们也不会为死悲伤,因为他们死后的路是早就定好的。生前做阴差,死后做冥吏,这是所有阴差的宿命。凡是以活人之身踏入众鬼之国的人,死后再也不能转世进入阳间,他们将永远的在地府中为阴天子服务,地狱不空,永不超生。他们不办葬礼,不立墓碑,不设牌位,因为这个世界他们再也不会回来,这些人间的礼节跟他们没有关系。
梁九凤抱着一沓宣纸和几枝画笔静静的站在叶皮影身边,她年轻稚嫩的脸上显出一种超出她年龄的沉稳和安静。她不是阴差,但她从小对死亡的理解就与别人不同。她爹死的时候也好,这次张灯笼死的时候也好,她都没有哭过,她从来都不会为死亡哭泣,她明白他们是被阎王叫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哭他们也听不见,还不如多看看这虽有诸般不如意却有滋有味的人间,因为终有一天她也会进入那个幽暗不见底的地府。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后,梁九凤开口说道:“叶皮影,张灯笼真的是被五通撕碎的吗?”
叶皮影点了点头说:“就是五通,你上次不是跟我说阴长生被啥子东西附体了以后闯进你家吗,附在阴长生身上那东西就是五通。”
梁九凤皱了皱眉说:“可是我听我爹说过,五通最后在清朝闹事的时候,满人的皇帝叫了一百个萨满把他封起来带到沈阳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会找到阴长生附在他身上?”
“这城里进来外人了,是他们把五通从沈阳带进来的,”叶皮影望着河面说,“能解开一百个萨满法师的封印,进来的这个人不简单哪。”
“可是他们把五通带进来想做啥子呢?我听我爹说五通是被阴天子的五万万冥银压在血池地狱里的,当年五通能跑出来就是因为张献忠不知道怎么把地狱里的冥银给借出来了,这回那些人又是为了银子吗?”梁九凤问道。
叶皮影摇了摇头说:“不晓得,九凤,你爹有没有讲过啥子叫五通闹判?”
梁九凤想了想说:“他说血池地狱里的五通每三百年就会咬死看守血池地狱的判官,然后进入人间,到时候人间的阴差会一个个被他杀掉,一旦阴差没有了,阴差身上进入地府的令牌就会落到五通手里,到时候五通就能把血池地狱里镇压恶鬼的冥银借出来,然后地府的大门就会打开,所有的恶鬼都会从鬼怒川进入人间。”
叶皮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这次也是劫数该到了,你爹死之前不是说过我们都会赶上这一劫吗,只是没想到,张灯笼这么快就被叫走了。”
梁九凤仰起脸看着叶皮影说:“叶皮影,有一天你也会这么走吗?”
叶皮影笑了笑说:“只要我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不去想死的事。”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也淡淡的笑了,她低头抚着手里的宣纸说:“叶皮影,虽然张灯笼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他生前最喜欢画画了,我想把这些东西捎给他,不然他在那下面那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张灯笼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梁九凤的脑袋后向着烟雨迷蒙的河面挥了下手,口中呼道:“船来。”他的话音落下后,一只小船穿过雨帘缓缓向他们驶来,小船靠着岸边停了下来,撑船的船家整个人藏在大大的斗笠和蓑衣中,他脚上没穿鞋,一根铁锁链把他的脚腕锁在船上。他缓缓扬起脸来,那大大的斗笠下竟是颗骷髅头。这只小舟是南河上专门送亡魂通过鬼怒川去冥府的鬼船,撑船的恶鬼名叫转轮。他对叶皮影抱了抱拳说:“叶先生有何事?”
叶皮影也对他抱了抱拳说:“前几天张功曹被阎罗招入酆都当差,劳烦你稍些人间的东西给他。”
转轮说道:“好说好说,阴兵马上要从南河上过,你在我船上焚了要捎的东西,我托过路的阴兵捎去便是。”
“有劳了。”叶皮影对转轮微微欠了欠身子后,拍了拍梁九凤的背说:“上去噻。”
梁九凤点了点头就踏上了鬼船,转轮把长长的膏子在河边一点,小船就悠悠的飘走了。小船驶到河心时,转轮用手在船头一指,船头立刻燃起一团绿莹莹的火焰,他对梁九凤说:“你可现在焚化你手里的东西,阴兵马上就要来了。”
梁九凤对转轮道了声谢,就蹲□子把手里的宣纸一张张放进了火里。绿色的火苗有如绿色的绸缎一样跳跃着,白色的宣纸一入火就化为了灰。有几张白纸上还有张灯笼生前的画,有兰花,有金鱼,还有怪石和瘦竹。梁九凤看着这些画眼前不由浮现起张灯笼画画的样子,他画画的时候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瘦骨嶙峋的大手紧紧握着笔杆,但这一切从此只在她的记忆里,今生缘分已尽,从此她的轮回里再也见不到他。
突然一阵旋风刮过,鬼火卷着灰烬飘扬起来,梁九凤知道这是阴兵来了,她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一朵朵绿色的鬼火随风飘舞,不一会就飘向远方不见了。
转轮在望江楼附近把船靠了岸,他对梁九凤说:“再往前就是鬼怒川了,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就在这里下船吧。”
“多谢。”梁九凤恭恭敬敬的对转轮作了个揖便下了船,没有打伞的她穿过雨帘快步跑到了望江楼的屋檐下躲雨。望江楼已经空了好久了,黑漆漆的屋檐下只有梁九凤一个人,她低头看着石板上激起的水花,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有个黑影在悄无声息的靠近她。
黑影走到她身后停了下来,他伸出布满黑色纹路的手轻轻拍了下梁九凤的肩膀。在空无一人的屋檐下突然被人这么拍了一下,梁九凤被吓得叫出了声,她转过身来一看,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阴长生。
“九凤,是我。”阴长生轻声说道,他还是一身长衫,脸上戴着副墨镜,他苍白的皮肤上密布黑色的细纹。
梁九凤看着他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阴长生凄凉的笑了下说:“你怕我对不对,是我杀了张灯笼。”
梁九凤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走上前去握住阴长生冰凉的手说:“不是你,是五通。”
阴长生听了她的话嘴唇微微颤抖了下,梁九凤看着他说道:“阴长生,我爹嘱咐过我要关照你,你不要再自己藏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五通带到成都的?”
阴长生微微犹豫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望江楼后摇了摇头,梁九凤叹了口气说:“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找了。”
阴长生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九凤,你知道那个五通为什么会找上我吗?”
梁九凤说道:“为什么?”
“有人出卖我,”阴长生盯着梁九凤的双眼说,“有人把我的事情告诉带五通进城的人,所以我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是谁出卖了你呢?”梁九凤急切的问道。
阴长生缓缓的说:“九凤,你知道我从不见生人的,你好好想想在我被附身之前,我见的最后一个生人是谁?”
“最后一个?”梁九凤皱着眉想着,她想着想着突然睁大了双眼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她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不是他是谁!”阴长生一把握住梁九凤的肩膀说道,“你自己想想,自打那个程涛来了成都以后,这座城就没太平过,自打他见过我以后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除了你和阴差之外,这城里只有他知道我的秘密!”
“他不会这样的!”梁九凤大声辩白着,“他喜欢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阴长生冷笑了下说:“喜欢?那个人生性多疑,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相信你,为什么跟你走那么近?还不是为了套出你嘴里的秘密!他可是四川省主席的副官,他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一个街边算卦的野丫头,你别做梦了!”
“你闭嘴!”梁九凤大声吼道,她全身都在颤抖,“他就是喜欢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是喜欢你,”阴长生低□子凑近梁九凤的脸说,“可惜他不爱你,他只是觉得你好玩而已,他永远不会娶你这么个野丫头。”
“
你胡说!”梁九凤大声喊道,她的眼圈红了,嘴唇抖个不停,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自己去问他,用不到你在这里东讲西讲。” 说罢就一头冲进了雨帘中。
阴长生看着消失在细雨中的梁九凤的身影,脸上现出一种自责的神色,他喃喃的说:“我是不是不该这样说?”
“你说的很对,用不着自责。”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阴长生,那皓白的手腕就像玉一样迷人,这双手的主人正是泉镜花。泉镜花把嘴唇凑近阴长生耳边低低说道:“程涛出卖了你,他该为此付出代价,让城里的阴差知道他是什么人,让他不好过,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九凤喜欢他,”阴长生望着屋檐上滴下的雨帘说道,“我说的好像太重了。”
泉镜花把阴长生的身子扳过来让他对着自己,他望着他说:”长生,心痛其实并不坏,那种感觉让人兴奋,让人难忘,你让她心痛她会感激你的。忘掉你原来学会的那些俗套的东西吧,让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是怎样的。长生,其他人都怕你,他们都会想办法害你,只有我不会,你只能相信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泉镜花说着取下了阴长生的墨镜,他那半生不熟的中文像咒语一样蛊惑着他,阴长生一团漆黑的眼睛里不断逸出黑烟,他绝望的喃喃着:“是,我只能相信你,因为我们都是怪物。”
泉镜花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仰起头陶醉的吸着阴长生眼睛里逸出的黑烟,他的脸顷刻似乎变得更加美丽了。
鬼船穿过九眼桥下的鬼怒川驶到了水码头上停了下来,这艘船夹杂在泊在一起的小船中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撑着一把破伞的叶皮影登上了鬼船,他对船夫微微欠了欠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有没有看见阴长生?”
船夫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后抬起头来,这正是转轮的那颗骷髅头,他凑近叶皮影耳边说:“阴长生确实在望江楼,但是他妖力高深,我怕被他觉察出来,没敢靠近。”
叶皮影说:“那你有没有听到他跟九凤说啥子?”
转轮说:“隔得太远,听不清,大概是说把他出卖的人是程涛。”
“程涛?”叶皮影听了这个名字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直起身子望着远处的江面说:“我倒要自己看看,是不是程涛做的好事,要是真和他有关,我就让他知道惹到给阎王办事的人,是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