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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衢安旧事-第4章

小说: 衢安旧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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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侧脸弧度极是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唇不算太薄,她忽然想起以前母亲常说:“薄唇的男人很薄情。”那样看来,他不是个薄情的男人。苏璟璟忽然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吓了一跳,她与他素不相识,他薄不薄情与她何干?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那湖面上的绯红渐渐退去,微风吹过,激起阵阵涟漪。
那凉风吹在她脸上,倒是令她清醒了些。
那人忽然别过脸来看她,她一惊,只慌慌地低下了头。他见她穿了件极薄的孔雀蓝行云锦高领旗袍,微卷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因为低着头,发丝不经意间便扫过她涨红了的脸孔。
见她如此娇羞的模样他倒笑了,听到他的笑声苏璟璟不自觉的抬起头来。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眉宇间有些许的忧愁,眸子却极亮,宛若星辰。
她微微有些恼,用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是谁家的小姐?”她心里微微一惊,旋即道:“那你又是谁?”他大笑,好似看到怪物一般看着她。
苏璟璟更是恼了,瞪了他一眼说:“我要走了。”
他忽然伸出手拉住她,语气里竟略带些恳求的意味:“陪我走一会。”不知为何苏璟璟竟心生恻隐,看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他微笑着松开手说:“你是同徐小姐一同来的。”她一惊,抬起头看他,他神色如常,只是嘴角带些得意的笑,她只好说:“你刚才也在香梅楼里?”他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话了。
苏璟璟想去回忆,可偏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和他在堤岸边上走,在暗沉的天色下仍依晰可见阳明湖的秀丽风景。抬眼望去,湖后的远山隐在淡淡的薄雾,若隐若现,犹如蓬莱一般。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几只倦鸟归巢时啾啁一二声。
他走得极慢,仿佛是在等她,她因穿着一双中跟的白色缕花漆软底皮鞋而走得极慢。看他的样子并无急事,只缓缓地与走在前头,不时地也会回过头去看看她。她初见他时只觉得他生得俊俏,此时又觉得他是个极体贴的人。
晚风徐徐,缓步之下,她渐渐胆大,便快走了几步走到他身旁。微风吹来,吹拂着她柔软的发丝,湖面上粼粼波光在夕阳西下后渐渐消失。
此刻两人并肩走着,各自都觉得十分惬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半个湖已经饶过。夜色沉沉,忽见一个马弁打扮的魁梧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对着他低声说:“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回了。”他扬了扬手示意那人退下,接着转过身对苏璟璟说:“这会儿那边也该散了吧。”
苏璟璟有些惊惶,一时未察觉,原来时间已过去这样久了,忙懊恼地说:“品慧定会担心的。”他笑了笑,朝一旁招了招手,一直隐在一旁的人几人中走了两人出来。他朝那两人低低的说了两句,那两人点了点头退下了,他转过头对着她说:“也不知徐小姐他们走了没,我让他们去替你说声。”
她略带感激地说:“多谢。”他接着又说:“这条路倒离猫眼胡同不远,正好送你吧。”有些不容拒绝的口气在其中。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想着这人应是无恶意的,夜也越发深了,她独身一个也确是不妥,于是便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月华流泻,满地清辉。
他们顺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小道走,她因穿着的是软底的鞋,那起起伏伏的小石头便搁到了脚底心,好在那石头还算圆润,只要慢慢地走便不易伤到。
他与她并肩而行,行得极慢。苏璟璟偶尔用眼角的余光偷觑,只觉得他面无表情,但眸子却极亮,便是整个天空的星辰与那对眸子摆在一起都会黯然失色。
他似乎意识到她在偷窥他,嘴角微微上扬,她慌忙躲闪,他也不揭穿她,嘴角的那一丝浅浅的笑刹那间便消失了,那张如冠玉一般的面孔始终冷漠淡定。
小路上并无人影,空空荡荡的。苏璟璟隐约觉得有人跟着,眼角瞥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她心里顿时清楚了起来——那是他的护卫。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苏璟璟其实很想问,可是话到嘴边,见到他那一张如冰一样冷的脸孔,又犹豫了。她知道这个人不好惹,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惹。
夜风有些凉,苏璟璟因着冷而哆嗦了一下,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冷,目光有些不定地扫过她,随后脸上浮起了一丝淡笑。他握着外套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微微侧了侧身,把拿在手里的外套替她披上。她望了他一眼,并不拒绝。他对着她笑了一下,淡淡的笑。他看到她如水的眸子里流转出的秋波,可是,他只是淡淡一笑,很快,那张如玉的面孔上便没有了任何表情。
不远处是矮矮的墙,墙边有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那座红砖低墙上映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影来,苏璟璟远远的瞧着,只觉得那像一条缠在墙上的蜈蚣,那蜈蚣还在扭动。她隐隐的觉着那墙要倒,可走得近了,那条灯影却那么明显,细细长长,像病人的手指。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的,如他一样,他也是她的幻觉吧,如同曾读过的《聊斋志异》里的故事里那些鬼怪。
他与她并肩走在低墙下面,还是缄默无语,四下阒静无声,那一排排种在路旁的乌柏却在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给他们清脆的脚步声伴奏。
路灯把他们两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他们后面跟着许多便衣的卫兵,苏璟璟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顾着跟上他的脚步。她初来衢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着他走。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相反,她觉得与他在一起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她觉得这个人一定很寂寞,他的内心有太多复杂的东西,那些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绑住了他的一生。她替这个人感到悲哀,同时,她又同情他,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快到猫眼胡同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一讶,他却只是淡淡的说:“我便送你到这儿。”她朝他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与他道别,他也看了看她,月光之下,她的脸孔宛似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晶莹细腻。
胡同口的两株石榴树上有着几簇小小花骨朵儿,风一吹,一阵淡香飘然而来,那淡淡的香气足已令人忘忧。
苏璟璟终于微微一笑说:“多谢你送我。”他点了点头,她也朝他点了点头,要把那外套脱下来还他,他却伸出手制止:“不必,你穿着吧。”苏璟璟看到他眼里的坚定以及不容拒绝,于是,说了声:“谢谢。”转过身便往胡同里走去。
他远远的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他仍旧在看,只是对象换成了胡同口的一株石榴树,那树上红艳艳的花骨朵儿极是好看,那花红得像极了她娇羞时候的模样,不由得,他心中一荡。
他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摇了摇头,眉头轻皱了起来。那人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三少,该回了。”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猫眼胡同口,那里的青石板上只有月华静静的流淌着,四下静寂,那两株石榴树兀自芬芳着。
他叹了口气,终于转身离去。

  第贰滴雨(贰)
苏璟璟回到徐家时发现徐品舒站在门口等她,夜深露重,淡白的月光之下,他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过意不去忙说:“真是对不住我……”徐品舒接着她的话便说:“没事。”只是平常的两个字,苏璟璟却明显觉得他们之间生疏了许多,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进了徐家大宅,徐品舒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房,也没说其它。苏璟璟只觉他心情不佳,倒也全未在意,先回房间换了身衣裳然后打算去了徐品慧的房间。穿过抄手走廊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用软糯的苏白说道:“唉,都怪吾这肚子勿争气,勿然,唉……”
苏璟璟心生好奇,寻声望去,原来是偏厅里头发出来的说话声音,正巧了,偏厅窗子半掩着,透出零星灯光。她所站地方,正见穿着一身朱红色蜀锦对襟旗袍的年轻太太手里头摸着如碧玉一般的麻将牌思忖着是否要将牌打出去。
这位年轻太太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看,娇艳俗媚,并无出挑之色。新烫了时新的火钳烫的发型,原本光洁平滑的额头上有了些起伏的线条,便衬得她的模样更是妩媚。可便是发型再美,衣着再是华丽锦绣却也掩不住她身上原本的风尘气。
苏璟璟见是这样一号人物只摇了摇头正预备转身离开,刚挪动脚步却听到坐在那位年轻太太对头的另一位太太安慰她说:“徐太太啊,你啊真是太担忧了,瞧瞧眼前,徐老爷待你还有二话可说吗?”这位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仔细的盯着牌面,正巧上家出了张筒子,这并不是她要的,于是,原本紧张的神情便平静了下去,但一双俏丽的眸子仍一瞬不瞬地盯着牌面。
此刻徐太太正恼着自己嫁到徐家十来年了还未扶正的事情,坐在对头刚才规劝她的杨太太,原是和她一样在夜巴黎做舞女的,还比她晚嫁了出去。人家原也是做姨太太的,可这会子已经是明正言顺的杨太太了,偏她还顶着个姨太太的名头。即便外头里头皆是称她为徐太太的,可总归是明不正言不顺。她心里总是有些不顺畅的。
原来那便是徐天槐的姨太太么?苏璟璟心想着,好奇心倒又上来了,眼睛又往那小厅子里瞧去。那紫檀木的八仙桌边上是几个垂着手伺候的丫鬟,一旁的小几上供着茶水点心。这几位太太时不时的便要吃上些东西,这牌倒打得极慢,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倒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拖拖拉拉的倒也不打紧。
苏璟璟听徐品慧说她母亲在她幼年的时候便过世了,后来她父亲倒没另娶,只是纳了一房妾氏。听徐品慧说起这位姨娘的口气便知道她是不大喜欢这位姨娘的,她初至徐家那日也没引见。这会子苏璟璟瞧着这模样便可揣测出是怎么一号人物了,心里倒是明白了些。
夜风起,四下里的草木间发出细碎的簌簌声。春寒料峭,冷意绵绵。她虽刚换了身厚些的雪色云锦圆襟旗袍,却也因着寒气而打了个寒噤。随即人倒是清醒了些,细想之下便觉得自己是无聊透顶了,平素最是无心于此等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了,此刻倒像是听上了瘾似的舍不得离去。
于是,苏璟璟转了身子便往徐品慧的卧室走去,隐隐地听见偏厅里的洗牌声以及几个女人的碎碎念。那位姨太太的娇柔妩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偶尔夹了个清越如银铃的声音说了声:“还只能再打一圈。”
“急什么。”这声音倒又是另一位太太的了。
“唉,夜了,我家三公子今儿要来呢……”那清越的声音里夹了些无奈,想来牌正打在兴头上。
苏璟璟又加快了些步子,洗牌声渐渐轻了起来,那些话也没怎么仔细听。都是些女人间的私房话,苏璟璟并无窥人隐私之好,并没有留下心来。她只一心想着是要同徐品慧说声抱歉的,她刚才那样一声不说的离开到底是不太好的。
到了徐品慧的房间,见房中灯还亮着,徐品慧果然未睡下。她原倒也吃不准徐品慧睡没睡,想着若是睡了的话明儿一早再说,刚要敲门徐品慧便开了门。
苏璟璟刚欲出声,徐品慧却摆了摆手心领神会似地说:“这不打紧,不打紧。”说着拉她到床边坐下。
徐品慧因留过洋,所以房里的东西大多是西式的,那床也是西式的,镀金的雕花桐柱上围着樱粉色的蕾丝纱帐,那纱帐用镀金铜帘勾勾起,床头柜上打着一盏白色的小台灯,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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