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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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他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头埋在双臂间，肩膀颤动，仍在不断低笑。在寂静的夜里细细听来，更有几分像是呜咽而非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轻轻搭上了他肩膀。
他身子猛地一震，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枪抵上身后人：“是谁？”
时间停顿在他看清来人的下一秒手一松，他手缓缓落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他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的人带着盈盈的笑意站在他面前。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那人的脸，真实的温度刺得他冰凉的手一缩，口中不由自主喃喃：“久微……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不走了？”
久微脸上的笑容里带上了一抹心酸，她覆上楚卓铭的手，眼圈一红：“我回来了，我不走了，你赶我我也不走了。”
两行眼泪顺着她脸颊滑下，汇在下巴处，晃了几晃，坠下，啪地在地上印出一个小小的圆斑。
第二天楚卓铭起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起身四顾，只见自己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巧兰儿进屋送水，见他已经起身，欣喜道：“楚少，您醒了。”
楚卓铭盯了她几秒，慢慢想起了昨晚的事：“久微呢？”
“小姐送走了二小姐，正在楼下花园里。”
说话间，听得久微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兰儿，楚少醒了吗？”一边说一边推门走进，楚卓铭目光顿时紧紧凝在她身上。
她穿一件雪青旗袍，怀里抱着一束艳红的腊梅，头发没有挽，两粒翡翠耳坠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更衬得她下巴尖削。病了这大半个月，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似乎是没想到楚卓铭已经起来了，她一时愣了愣。
兰儿抿嘴一笑，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在楚卓铭灼灼的目光下，她一时有些窘，微红着脸道：“我去吩咐厨房把解酒汤送上来。”刚一转身，一股力道不由分说挟着她转回去。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楚卓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许逃。”
久微只觉浑身被那种久微的安全感包裹，慢慢放松了身体。
察觉到她的变化，楚卓铭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久茹走了？”
久微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嗯。”
“你不跟她走了？”
久微停了停，声音小了些：“嗯。”
“为什么？”
这次久微没有作声。
楚卓铭含笑把她松开了一些，想看清她脸上的神色，久微却只低着头，躲着不让他看。
楚卓铭重又抱住她，双臂却是比之前环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宛若叹息：“无论如何，你不走了。”
久微不禁动容，慢慢地用空着的那只手环上了楚卓铭的背。
一片宁谧中，“叩叩叩”门上传来了三声敲门声，陈翌的声音接着传了进来：“楚少，少帅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楚卓铭半晌没有回答。
久微怕耽搁了他的正事，微微动了动。
楚卓铭慢慢松开她，一双墨黑的眸子像是要把她看透，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一般，他伸手掠了掠她鬓发：“乖乖在家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久微点头：“嗯。”




、第五十五章

楚卓铭这一去就到了夜里十一点才回来。
宅子里一片宁静，他看见陈翌仍等在客厅里时愣了愣：“出什么事了吗？久微呢？”
“久微小姐刚刚上去睡了。”
楚卓铭明显松了一口气，一边上楼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有什么事？”
陈翌犹豫了一会儿道：“香港那边，老爷来信了。”
楚卓铭猛地顿住脚步，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先去书房里等着我。”
陈翌应声去了之后，楚卓铭去到久微房门前，推开门往里一望，只见久微侧躺着，一只手露在被子外。
他轻轻走过去，帮她把被子拉上，手指划过她鬓发，一个轻若羽毛的吻落在她额角，然后便出去了。
陈翌在书房里等他，一见他进来就从怀里掏出信递过去。
楚卓铭拆开信读完，把信纸放在桌上，身子向后倒，靠进了椅背里，闭上了眼睛。
陈翌一时也不敢开口，半晌才试探着问：“楚少，要不要安排回香港一趟？”
楚卓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是少有的疲惫：“信上说我母亲病重，让我回去一趟。”
陈翌毕竟跟了他多年，马上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您担心事情有诈，对方是故意让您回去，留下久微小姐一个人在这边不安全？”
楚卓铭叹息一声：“父子做到这地步，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了。这事先缓缓，你想办法派人回去一趟，不要联系雅芝了，她现在处境很微妙。”
陈翌应了声是便退回去了，他出门时没有看见书房旁边的阴影里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久微其实早就醒了。
在沈阳被软禁的那段时间里，她睡觉一直不踏实，稍有响动就会醒，醒了就再睡不着。她听见楚卓铭和陈翌的对话，听见楚卓铭进门，离开。他走了一会儿她便也悄悄披了件衣服跟了出去，将楚卓铭和陈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听了去。
陈翌走后书房门没关严，她从那条门缝偷偷望进去，只见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桌上放着那张信纸。楚卓铭站在窗边，窗户被打开了，一股冷风飕飕往里吹，他却浑然不觉，两手撑在窗台上，背影说不出的孤单。
久微只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揪住了，又酸又疼。
自卓萱走后，他剩下的亲人只有父母了，现在他母亲病了，他父亲让他回去，他却担心是对方使诈，担心她的安危。
卓铭，那是你的母亲呵，现在的你，心里有多挣扎，多矛盾？我怎么能这么看着你，这么自私地拴着你？
第二天久微下楼时，刚巧楚卓铭也从书房出来，一看见她，他便迅速一扫眼中的阴霾，露出宠溺的笑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直到走近，看清她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皱起了眉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久微昨夜回去之后自然是没再睡着，此刻只笑笑：“没事，我习惯了。”
楚卓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习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久微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自知失言，垂下了眼睛不再说话。
楚卓铭眼睛里渐渐浮起了然，接着又被一层浓重的心疼代替。顿了几秒，他一弯腰，一把将久微拦腰抱起。
久微一惊，随即开始挣扎：“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楚卓铭声音一冷：“别乱动。”
久微只得由他把自己抱回了房间。
把她放回床上，拉上窗帘，走到门口唤兰儿：“兰儿，去书房把安神香拿来。”
把兰儿拿来的香片点燃，放在床脚的木几上。久微一头雾水：“你要做什么？”
楚卓铭抬腕看了看表：“现在七点半，你起码要再睡三个小时。”
久微无奈：“我已经醒了，睡不着。”
楚卓铭挑眉：“我就在这里看着，赶快闭上眼睛睡觉。”
久微还想说什么，抬头撞上他灼灼的目光，忽然灵机一动，坐起身：“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楚卓铭道：“你说。”
“你……有很长时间没回香港了吧？伯父伯母的情况也不知道，你回去一趟吧。”
楚卓铭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一个要求，眼里神色渐渐复杂起来：“久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久微抿嘴一笑：“我听到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亲人现在只剩伯父伯母了，我不想你做将来会后悔的决定，我说过我不走了，就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就回去一趟吧，不用担心我。”
楚卓铭沉默地看着她。
久微又道：“你刚刚可是答应过的。”
看着她盈满笑意的眼睛，楚卓铭一时感慨万千：“好，我明天回去，现在你可以好好睡觉了吧？”
久微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渐渐飘散开安神香的气味，楚卓铭以为久微睡着了，想帮她把被角掖好，不料刚一伸手，久微眼睛却睁开一线，开口：“卓铭，你去办你的事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你昨晚肯定也没睡，你去休息一下吧。”
楚卓铭的手在空中停了停，接着把原本要做的事做完，道：“你再不睡我明天就不走了。”
久微果然乖乖闭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久微呼吸变得均匀悠长起来。楚卓铭知道她睡着了，脸上神情变得温柔，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一声，口中低声道：“真是傻瓜。”说罢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久微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从床上做起来时只觉得从没这么踏实过。
兰儿听到动静便推门进来伺候她洗漱，一边帮久微把窗帘拉开一边道：“小姐这还是头一次睡到这个点儿，这安神香还真是有用。以后每天夜里奴婢都给您点上一片，您就不会睡不着了。”
正说着，楚卓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久微，你起来了？”
久微应了一声，走出门，只见楚卓铭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少帅刚刚让我到天津去一趟，我从那边直接取道去香港，可能要来年各个礼拜才会回来。”
久微知道他担心自己，道：“没事，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我把陈翌留在这里，他会保护你安全。”楚卓铭眼里还是有些担忧。
久微点头：“嗯。”
这时陈翌从楼下上来：“楚少，少帅那边的人在催了。”
楚卓铭没应声，只是将久微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等我回来。”

船在海上一路航行得很顺利，楚卓铭办完事四天后便到了香港，由于事先没有告知家里人，楚父看到他时十分惊讶，楚卓铭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就问：“我妈呢？”
“医生刚给她注射了吗啡，她睡了。”
楚卓铭听罢便直接朝楼上走去。
楚父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后跟着他上了楼。
推开卧室门，只见窗户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放了一张铁床，并无其他摆设。楚母躺在床上露出被子的两只手腕上有明显的淤青。
“你们……绑着她？”
楚卓铭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
楚父叹了口气：“你母亲的病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这半个月来她的情况一直不稳定，一天中要睡十多个时辰，醒了就开始闹，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家里的佣人被她打伤了两个，我们才迫不得已把她绑起来的。”
楚卓铭沉默了几秒，道：“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楚父叹息一声，关上了门。
楚卓铭走到床边坐下，床上的妇人按年龄看不过才四十出头，却尽显老态。头发干枯地散在枕边，两鬓斑白，眼角的周围深刻蜿蜒，脸色蜡黄，嘴唇干裂。
楚卓铭用水沾湿了手帕，一点一点润着她的唇。
妇人似有感应，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楚卓铭时，她眼里竟闪过一丝茫然。
楚卓铭只觉一阵心酸，涩声开口：“妈，我是卓铭，我回来了。”
妇人盯着他，似乎在极力回想这什么，忽然坐起，一把拉过他的手：“萱儿，我的萱儿呢？”
楚卓铭按照以前安抚她的方式柔声道：“萱儿还没放学呢。”
楚母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铭儿……你是铭儿……你没事，你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颤抖着手抚上了他的眉眼。
楚卓铭“扑通”一声在她跟前跪下：“妈，铭儿不孝，没有回来看您，您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楚母听着他的哽咽，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划过他发梢。
忽地，她脸色一边，抓住楚卓铭，脸上神色变作害怕和畏缩。
楚卓铭一怔：“妈，怎么了？”
“有人……有人……好可怕……死了……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