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前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将他从遥想之中唤醒了。原来是一辆黄包车在他的面前停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妇人,付过钱之后就离开了。
他没有多加思索,便上了那辆黄包车子。
“先生,你要去哪里?”
“去……”他心绪如潮。“去XX路。”
载着他的车子又来到了董醉蝶的家。他走近门,听到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叩了叩门,董醉蝶便走出来了,一见到他,脸上一阵喜色:“正想去找你呢。赶紧进来吧。”
他弯腰走了进去,看到床边坐着一位枯瘦驼背的老人。
“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叶少爷。”董醉蝶忙不迭地朝老人道。
董父两只浑浊的眼珠子朝他睃了一睃,原本那略灰白的唇角想挤出一丝笑,却带出了一连串的咳声。
董醉蝶慌忙地上前拍打他的脊背。董父咳得人也缩成了一团,一双爪子样的嶙峋的细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嘴角的流涎也掺杂着血丝流了下来。
“爹,你怎么样了?”她凄凉地叫起来。
“醉蝶,不如我背你爹去看大夫吧。”他说道。
董父一听忙摆了摆手,手指向一旁的桌子,那上面放着一台小风炉,炉子上搁着一只药罐子,正咕噜咕噜地煮着。
“喝了……药,就……就没事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脸上也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本章完)
第93章 向晚轻寒(二)
“那你好好照顾你爹,我先走了。”霍震楠随即慢慢地退了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听到背后传来董醉蝶的叫声。他忙将脚步煞住,回头望向她。
她将一个用手绢包裹起来的东西挜入他的手中,满面羞惭地说:“现在我就只存了这么一点,你先拿着吧。”
霍震楠将那团东西打开来,看到里面有一个略显陈旧的红宝石戒指,看起来成色也不甚好。还有一些零碎的纸币与铜板。
“这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我姐姐给我的。这也是她出嫁以后唯一的陪嫁。听说我爹病了,她偷偷跑来塞给我的……”她眼圈微红。
“那是你姐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你拿去吧。我真的不等钱用。”他说罢,便将那包东西团了一团递给她。
“不,不。”她的脸登时涨红起来,“你一定得收下。否则我的心里就不好受。拿着吧,我爹现在好多了。”
“真的,醉蝶,我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并不需要你来回报我。”
董醉蝶的脸就更红了:“这并不是回不回报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虽然这些也并不值几个钱。”
见她这么执意地要求他收下。他便喟叹着将那枚戒指从手绢中取了出来,将剩下的钱都还给她:“戒指我就先替你收着了。至于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给你爹买些补品养养身子。”
“那……好吧。余下的钱我一定会想法子筹给你。”她面露难色地收下了。
拜别了董醉蝶,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踽踽而行。冷不防一辆汽车疾驰而行,将积起来的水渍一路飞扬着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头发,他的半面脸以及右手臂,衣服,裤腿,鞋子都被那污水弄腌臜了。他恼怒地瞪了那一辆肇事的车子,然而那车子转了个弯就消失在路边。他只得甩着水淋淋的手,将沾着水的裤腿牵了一牵。
他的皮鞋里都注满了脏水,走一步蹼跻一声响。心情原本是注满了阴霾,这下更是雪上添霜。他气极败坏地找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震楠,是震楠吗?”他对面原本是一幢老宅子,他一时没有在意,那乌漆大门咣啷一声打开了。里面来了一个清丽秀婉的女子。
他幡然醒悟,起身便想走。
“震楠,震楠。”圆圆从门内趱步走出来。
他没有料到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走,竟然会走到郑家门前来。
“你怎么了?”圆圆走得疾快,一把拽住他的一侧衣袖子。
震楠气恼得甩开她,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我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地对我!”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椭圆形的脸上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来。
震楠狠狠地瞅了她一眼:“事已至此,我还生你的气作什么!”
“震楠。”她将一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手绢递给他,“擦一擦吧。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震楠愠怒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并没有接过她的手绢:“我用不着你来同情我,怜悯我。”
圆圆被他堵噎得一时答不上腔,只得委难地吮着红嘴唇。
“咦,这是什么?”
圆圆见到地上的那枚戒指,原是从他西装口袋里漏了出来。
“这是我的。”他劈手从她的手中夺了过来。
“这个是……”
“与你何干。”震楠怔忡地说。
她微微地喟叹着,没有再说一句话,便慢慢地从他的身边离开。
“圆圆。”震楠的脑膜上攸地闪过一个念头。
“什么事?”她顿住脚步。
“你……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话已脱口,他便后悔莫及。一阵愧意从他的心底滋蔓开来。
圆圆愕然地昂起头:“你要借多少?”
“三千。”他抓挠着头皮嗫嚅道。
她脸上淡淡的那一层薄薄的红晕从雪白的肌肤之下透将出来。
见她半晌没有吭声,他便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燎地燃烧起来:“算了,当我没提过。”
“震楠。”她拉住他,“明天上午你到片场来找我,我把钱筹给你。”
“真的么?”他欣喜地说道。
“我一定会把钱给你的。”她顿了一顿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这么一大笔钱做什么?”
“圆圆,你相信我的为人吗?”他盯着她明亮亮的一双眼。
“当然。”
“这笔钱我是给了一个我觉的应该帮助她的人。你放心,我到时一定会把钱给你的。”
“我不急,等你手头宽裕了一点之后再给我吧。”她笑了一笑。
翌日一早,她在自己的房里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寻出来。对于震楠,她始终心存一点愧疚,只要他开口请她帮忙的事,她一定不会拒绝。只是她所有的积蓄,首饰,凑来凑去也不够三千大洋。她拿了一条手巾,将这些首饰与大洋草草地包了一包,又想到什么,便去翻柜子,将郑四方当时送给她的一只大金手镯也一同放了进去,这样估摸着约莫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地将那包东西小心地收起来。
“你在干嘛?”圆圆听到背后的说话声,不由得将两颊上的肌肉忽然地缩紧了。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到绿莼正扶着手把立在门柩边。
“这一大包东西是什么啊?”绿莼腼着平坦的肚子走了进来,惊奇地问她。
“四……四姨,你怎么来了?”圆圆惊得脊背梁上微微地沁出了冷汗,结结巴巴地说。
“我新来乍到,对这里还不适应,所以我每日有空就东走走西逛逛的。”她低下眼波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地一笑,“再说老爷也不让我出去啊。”
“喔,那包只不过是我收拾起来不想用的东西,预备着送给我的朋友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面油生发油之类的。”圆圆垂下厚重的眼睑睫毛,幽幽地说道。
“这样啊。我房里也有一些我不想用的东西,不如我一迸整理出来,你送给你的朋友……”绿莼将手压在自己柔软的肚子上。她进入霍家,势必要在霍家立足,必需要拉拢一些对她有用的人。那么作为郑四方唯一的女儿圆圆,就第一个成为了她的目标。
“不,不。四姨,你的东西你就放着吧,我的朋友现在还不需要用这么多的东西。我先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他应该够了。”她说罢,从衣架子上取下一件青色小坎肩来,将它罩在自己的青缎子旗袍的外面。
她疑惑地眱了她一眼,随即笑道:“那你需要的话就问我来要啊。别跟我客气。在这宅子里,除了老爷,我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想找个贴心的人跟我说说话也没有。圆圆我看你跟我还算投缘的,有空的时候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说说话。”
“四姨,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陪你去逛街看电影买东西好不好?”她特地选了一只大点的包将那个包裹装了进去,提在手上。
“你现在要出门?”绿莼讪讪地说。
“对呀,我现在要去片场拍戏。”
“那你忙吧。”绿莼缓缓地站起身来,含着微笑地溜了她一眼。
她将自己收拾好的小包裹遮遮掩掩地带下楼去,并嘱咐司机将她开到片场。
霍震霆凝立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台边,除了那几棵桂花树外,楼下便是车水马龙,摊贩的吆喝声,电车的轧轧哑哑声,大声的喜怒笑骂声不绝于耳。他将手扶在窗棂子上,浸浴在晌午的日光之中,突然荫发起想见圆圆的念头,便起身下楼,将车子开出去了。
霍震楠早就等候在片场门口。
圆圆坐着的车子驶到门口,她从车内走下来。霍震楠迎上前,她还左顾右盼了一下,将那小包裹拎出来给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有些钱,也有些首饰,抵一抵当一当,估量着有三千。”
震楠的手肘不经意地碰着她柔软的臂膊,毛毵毵的细发拂着他的肩膀。
“谢谢。”他的嘴唇一翕,轻轻地吟了出来。
“不客气。”她笑着道,“我先进去了。”
震楠目送着她离去的后影。
霍震霆的车子正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方向盘,几乎要将它捏碎一般。他看到圆圆将那个包裹递到震楠的手上时,那个包裹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钱或者是一些贵重的东西。又或者是……他不敢再往下想去。他将牙齿伸出来微微地咬住了下嘴唇。一阵重重的忧虑深深地压迫在他的心尖上。他们两人——当圆圆走的时候,还回头朝震楠招了招手。他们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糟糕。如今震楠这么仇视他,但是对于圆圆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还是像从前那样好。至于圆圆到底给了震楠什么东西,也许等到明天就能揭晓了。他这样想着,悒郁像潮气一般渗透了他的心胸。
他见着两人一个往片场里面走去,震楠则向路的另一端走去,便将方向盘转了过来,将车子徐徐地开走了。
(本章完)
第94章 向晚轻寒(三)
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垂着一排穗的墨绿色帘子低低地垂沉着,死寂的,将窗外原本明朗的天气也遮掩得阴霾起来。
霍震霆将两只手握在一起,捏得关节咔哒咔哒地作响,无数的感念灌满他的全身。
这时候震楠走了进来。
他昂起脸来见到他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一股酸的滋味通过他的心。
震楠一径地走到他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起来的纸袋:“这是我欠下的三千块,你点一点。”
霍震霆将脸板得一丝表情也没有的,从条纹的西装袖子底下探出手来,去捞捕他这个纸袋,拎在手上,若有所思地横了他一眼,放在手上掂了一掂说道:“这么快就把钱筹到了?”
震楠鼻腔里哼哼两声,不屑道:“我言出必行。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霍震霆笑了一笑,一声儿不言语。
霍震楠转过身出去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一张纸,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发现。
他走了出来,见震楠已消失在楼梯口,便从那地上拾起那张纸,原来是当地富隆当铺的当票。他仔细阅读上面的字,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女式龙凤黄金手镯的小楷。他怔了一怔。他沉吟了一下,便将帽子抓在手上,抬起腿就迈出门外去。
他驾车来到富隆当铺,将那张当票递给一排槛栏后面的人。
那人约莫五十来岁,将吊在脖子上的一副眼镜拿在手上举起来对准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