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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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微笑看着宅院高悬的匾牌,书写风雨诗茶园五字。
“是。”
……
……
来往人依旧簇簇,门口却早有人等候着。
有几个侍从半躬身半倨傲的检查来客请帖不提,倒是另有一人,仿佛无事一般袖着手,闲闲站立,等待着谁一般。
入园的客人,抬眼见她,诧异的扬起眉毛,忙拱手做礼不迭,“王珏小姐为何站在此处?”
王珏微微抬起眼,微笑回礼,“瞿小姐到了?还请入内。”
“请。”女子感足盛情,进入园内。
王珏不等她入园,便回过身去。
她继续张望着,静等了半天,直到看见有两匹骏马停驻,两个女子下了马来。
两人衣饰从简,神色温和,却掩不了通身气质迥异他人。
正主可算来了。
王珏笑着迎上去,“王珏见过王女。王女驾临,真是蓬荜生辉。”
南湘将欲行礼的王珏扶起,笑道,“如此风雅之约,南湘怎舍得推拒?”
两人相携进园,凯凯然一副和颜相悦的样子,让身后人惊愣之余,不免有些窃窃私语,“看看吧,还有谁能让王珏小姐亲自出迎的呢?”
少女迤逦身影依然远去,惊鸿一瞥的印象却深刻不忘。
更有人被那一主一仆清贵气象所摄,半晌没回过神来,末了只能叹息:
“此等人物,当真天女下凡,岂可轻易见之。”
*** *** ***
园名风雨诗茶园,也确实有些风雅姿态。
流水潺潺,竹影幽微,鸟鸣细细,亭阁歌苑掩藏其中,仿佛精心镶嵌,被人无意拾捡之。
南湘入园,观望一圈,美则美矣,可风雨何处,诗茶又在何处。不过如此嘛。
她礼貌称赞道,“好景致。”言尽于此。
不是她不给面子,只是她坐卧休息的端木王府,一片山木葱茏,仿佛神仙府邸。
王府所圈的那片山头,风景天资本就秀丽,又添上人工凿附,实在是藏在城外的一方别有洞天。那本是皇帝出行一处停驿的行宫,先帝仁厚眷顾,在南湘成年之后搬出皇宫时,赏赐给端木王女作为开府的府邸,特赐端木王府牌匾,至今悬挂。
对比之下,这个闹中取静的风雨诗茶园,美则美矣,只是难入南湘无形中被宠坏了的双目。
王珏也知这个端木王女行卧居住都是极其讲究的,所以避而不答,径直往前引领,“风雨诗茶园不过一方容得肆意喧嚣笔墨之戏的天地,若论起景致,定比不得王女府中精妙。”
“实谬赞也。”南湘客套。
待走过了一道竹林,入了一个月洞,方是另一方建筑。
这是两栋楼宇,由一道长廊连通。子母双楼簇拥在躯干均颇有弯折的树林中。
林木躯干弯折,南湘辨认不出这是什么树种,竟长成了这样。
她的视线逗留与这两栋楼宇间。不过两层的低矮小楼,以白灰刷之,外表通体灰白,屋顶覆盖着黑瓦,地底映衬着乌石,一派简静,却让人耳目一新。南湘在此驻足,仰头观看,又慢慢一路扫至地下,停留在那些看似无心其实自有规矩的石头上。
她玩味此间迥异于寻常的装潢涂饰,满眼的灰白黑瓦,疑是回到江南。
南湘笑道,“容我大胆猜想,莫非这就是风雨诗茶园里,风雨二字的得来?”
王珏面露赞叹,发自内心的称赞,“王女果然解人也。树木弯折是为风起,灰墙黑瓦是阴沉天色风雨欲来。”
这个园子,到了此处,方才有点意味。
南湘提起兴致,道,“若不是心中有丘壑之人断断想不出来的。”
“不妨进去一观,口饮清茶,品鉴诗句,更是应和了诗茶二字。”王珏见南湘如此赞誉,心中得色不免显露三分在面目之上,她伸手向前引路。
彼此相让,到底是王珏引领着南湘进去了。
果然是别有洞天。
外面一色的水墨砖墙,乌蓬黑瓦。内里也是石灰粉刷,地设碧色青砖,边缘镶嵌鹅卵石子,南湘听见了一股水流声,循声望去,——这里甚至在房间里也引了水渠,中间有水潺潺流动,竟还是一股活水。
南湘还未细观,便已有数人,见新人来到,簇拥过来。
王珏对着来人朗声介绍,“今日端木王女驾临此处,实是诗社幸事。这便是倾绝天下的端木王女。”
“这些皆是诗会入会之人……”她又转而对南湘说起。
女子们纷纷向南湘行礼,南湘笑免了,见人群里不乏见过面的眼熟之人。南湘细细分辨,正是前段时间宫宴中初识的几位:王钰的表姊王瑜,世交白伞,章家长女章煦,薄熙琳。——以及旧识了,南湘看着站在中央的少女,微微含笑。
王珏道,“谢家少主谢若芜。”
这个已熟稔无需多言的锦衣少女,此时行礼毕,淡淡一笑,“早已仰慕王女满腹锦绣,今日若有机会,定要向王女讨教一二。”
南湘知她为避嫌疑,刻意生疏客套。可见她确实欢喜,暗暗握了她的手指权当熟人之间特有的招呼。
谢若芜眸眼里带了一抹笑意。
一一换帖相认完毕,南湘与众人分坐席上,隐隐有流水丝竹声。
这个年轻人的诗会聚在风雨诗茶园中,便取名为风雨社。
诗社声誉不错,聚集不少今城青年才俊,才华少女,众人不免趋之若鹜,一时洛阳纸贵,入社的邀请函到最后竟一帖难求。
入门的门槛高,南湘还是通了关系才从幕后进来的。南湘尊贵强权,纵然说是不分尊卑地位,凭意气相交,可不知此间多少少女确实心中藏有不甘忌惮。
所以南湘一开始便道,“此处风雅,不宜以官职家世等虚名称呼。何不取一个雅致笔名,相互称呼也颇有意趣?”
谢若芜颇给南湘面子,第一个赞叹道,“好想法,此举可行。”
章煦也笑呵呵的点头,白伞看了眼谢若芜微笑坦然的模样,又缓缓垂落目光,也赞同了。
薄熙琳与王瑜相视一笑,薄熙琳口中还道,“有趣,有趣。”
见众人纷纷发话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作为起会主人之一的王珏,便最后拍板定音,“便按王女所说的施行。这样说来,那我便是——”王珏停住口,费心思索。
白伞最不给王珏面子的,此时抢了她话头道,“王小珏慢慢想,千百年过去,顽石也成玉。”
顽笑罢了,王珏瞪她两眼,倒不客气的把这名字张冠李戴,安置在自己头上,自称自己是,“顽石宗主。”
白伞捂嘴一笑,自取了,“刻薄君。”
话音一落,王珏双手合什,叹息道,“女娲在上,此人话语狠毒,该下十八层拔舌地狱的,千万别因为她舍得自嘲就放了她去。”
南湘嵌在中间,谦然自称,“陶然忘机客。”
自称陶然,而非富贵。自称忘机,而非风流。众人见南湘果真是有意隐忍掩藏,这个名代替了千言万语。
那些本心怀踌躇,担心端木王女以势压人的女子又默默收回了打量眼光。
“流连花丛,陶然忘机,沉醉不知归路。”南湘说,这个名字出自此诗句,此番提出,不过抛砖引玉,还等诸位妙论。
众人纷纷赞了,气氛顿时松懈,本是有些观望的情绪活络起来。
薄熙琳取了“云梦垂钓人”,她好猎渔,更想去所谓云蒸水梦的云梦泽一观。
谢若芜也笑了笑,随意一道,“我便是辣手摧花娘了。”刚才才取笑完‘刻薄君’的直白荒唐,现在又听到了个辣手摧花娘,众人均是一呆,进而纷纷失笑。
谢若芜不以为怪,含笑解释,“我名字冠有一个芜字,不正是满园荒芜的意思?既然花朵尽数萎谢花园荒芜一片,不正是辣手摧花,不留情面?我取这名,是有来头有渊源有意义的。”
王珏拍桌子笑。王瑜性子比她表妹温寒暄些,此时也抱着肚子笑着不停。
一向最后出言,自称稳妥压倒一切的章煦,在大家都定论之后,方才不急不缓最后道,“我每次都是垫底的,要不就叫我立早迟迟君罢。”
立早合为章。君子慕风雅。
“这个什么迟迟君还是送给国风公子吧,他不是直到现在还没来么,估计又要迟了。”不等他人说什么,王珏已大大咧咧的开口道。
众人有笑的赞的说贴切的,也有人说王珏实在不客气,国之风范也要取笑。
只有刚才一直笑意盈盈的南湘,听得这句话,独她一人脸色微变,微沉了双目。
风雨诗茶园前楼。
这个前楼又被称为风雨楼。白墙灰瓦,水网密布,四面通透的落地门扉,此刻皆通通敞开,得微风和晨阳为伴。
——“这个小楼建得跟没有墙的亭阁一般,倒有几分意思。”
南湘又打量着身边挖出的沟渠,对着清澈流水中自己倒影检查了仪容,方才对杏轻道。
众女子依照辈分年龄,散乱的席地坐下。
南湘早已习惯在外面做事,落后他人一步,观摩别人做法,免得自己出了纰漏。稳妥起见,南湘偷瞧了眼身边的谢若芜。
谢若芜已然席地而坐。这个女子无论坐卧行走皆是一派优雅,即便坐下了也依旧身姿挺拔,此时她双膝紧合跪地坐着,古风盎然的模样,让南湘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坐不是自我虐待外加折腾嘛,好好桌椅得罪你主人家了?
举会之主王珏,正巧坐在南湘对面,中间以一道沟渠为阻隔。
她见诗会众人来的齐全,高兴还来不急,哪里又知道她一番心思还会被南湘嫌弃为折腾。
腹谤之余,南湘弯腰俯身,正身落坐。
她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辛苦逢迎女帝充当马屁精,不时在后院里转转四处卖乖当了个花心萝卜之外,她还是有苦练了礼仪,骑术这等东西,此时坐姿端正,倒真挑拣不出什么毛病来。
杏也在南湘身后静静俯身弯腰跪坐。
窸窸窣窣的衣袖声安静下来,但闻流水潺潺。王珏正要宣布今日诗会的规矩,白伞却抢先道,“不知人可都来全了?”
王珏道,“原来诗社里的姊台们大多来齐了,端木王女也屈尊驾临,缺席的只有国风,以及——”
白伞懒懒插嘴道,“哦,我倒不知道你还请了谁呢?”
语气轻屑讥讽,仿佛有薄冰微溅,与先前顽笑的口气绝不一样。
王珏诧异,友人为何不明缘由的突然发难?只微沉了眼眸,强自笑道,“我还将请帖送上了苏府,白姊台莫非忘了?”
“这个苏府,可是兵部尚书舒砚大人府上?”白伞反问,见众人神情一凛,方才拖长声道,奇道,“你请来了武状元?”
“正是。还有武状元舒渠还没来。”王珏坦然一笑。
今科武举刚结束,探花娘徐思远已回锦州,状元则是殿前与徐思远缠斗,最后险险获胜的舒渠。
这个舒渠,殿前英勇,出生显贵,武状元名头也响亮。
只是一向自命清高的文人,又哪里看得上莽撞武妇,此刻他们也大多是初次听说这个消息,交头接耳间能听见已有这样的声音:
“呔,请她作何?”
“武者拙于文,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来又如何。”
“王珏擅作主张,诗不得诗会不成会。”
……
……
诗会里的成员大多是出生富贵的世家女子,面目再如何谦虚内心还是大多藏着深深的骄傲。贫寒庶子可能还会生起一丝攀附之心,可这些天子娇女们听闻有异人进社,不满之情已明显挂在了脸上。
南湘在旁边看得莫名。
谢若芜见众人情绪昂然,南湘却不明所以的样子,轻轻偏头,朝着南湘道,“白、王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了,王女不必担心。”
多年好友,也不妨碍此时内斗。
南湘了然的眨眨眼。
白伞同王珏,王瑜,章煦,薄熙琳,谢若芜六人,同为风雨诗社的缔结者。确定邀请名单之前六人都是要过目的,今天白伞突然借此借口发难,仔细想来,倒没有道理了。
前段时间宫中庭宴中,白伞王珏两人虽然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