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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今昔续百鬼:云-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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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那个妖怪的眼珠子蹦出了眼眶。
「嗯,涂佛。那张图怎么样都解读不出来呢。民间会不会流传着这类逸事呢?」
「然后呢?」
「不会吗?」
「这我怎么知道嘛?你说的跟这件事根本没关系嘛。」
结果他只是在想妖怪而已。
富与巳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即身佛并不是涂佛啊。汤殿山的即身佛是不涂漆的。」
「不涂漆?」
「不涂。不过好像会涂柿漆。」
好像团扇——我当下心想。这样想或许不太检点,可是没办法。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涂柿漆,但口公栅行为的话,和制作柿漆团扇是一样的。
不管怎么样,假设入定的和尚心怀高尚的意志——所以纵然那是一种自杀行为——一直到入定,都没有问题。可是,
在遗体上加工,这究竟该怎么说呢?如果活生生地埋入土中的行为——姑且不论它的是非——是究极的修行,那么在土中入定的阶段,修行应该就已经实现了。在这个阶段,尊贵的活佛已经完成了,不是吗?但又把它挖掘出来加工,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不能就这么埋着不管吧?」富与巳说,「得挖出来,确定有没有好好变成即身佛才行啊。入定的时候,会用石头盖个尸柜。」
「尸柜?」
「是个像石室一样的东西。」富与巳说明,「那里很冷嘛,条件应该比关东以南更好,可是就算是这样,日本湿气重,有时候会没干透。而且中间还会经过夏天,会吸收水分。就这样不管,是会腐烂的。」
「唔……是吗?可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这跟修行无关吧?就算腐烂了,崇高的心志也不会改变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腐烂的话不就没了吗?那就不能拜啦。」
「所以别挖出来不就得了吗?」
埋着拜就好了嘛。
何苦挖出来到处炫耀呢。
「不,即身佛就是要好好地祭祀在该祭祀的地方,这样才算完成。而且有许多都是当成秘佛来祭拜,不是拿来展示炫耀的。简而言之,重点在于能不能保存到未来。将肉体保存到弥勒之世,以结果来说,也是入定的上人的愿望嘛。而且难得为了众生牺牲自我,若是没有人帮忙挖出来,腐烂掉就没有意义了啊。所以要在差不多变成木乃伊的三年后挖出来,看看情况。」
我觉得……似乎可以理解。
我望向老师。
他半张着嘴,这家伙真的在听吗?
「那,挖出来看情况,然后呢?」
我催促下文,总觉得话题没有进展。
「首先……要整理形状。」
「不是硬掉了吗?死后僵硬什么的……」
我话才刚说完,老师立刻元气十足地说:「你真是笨呐,沼上。」看来只有我的失言,他绝对不会放过。
「你是在说死后几天什么的,是吧?那都过了三年啦,早就不是那种状态了。变得就像青花鱼干一样了,对吧?对吧?」
富与巳没有理他,继续说下去:
「暧,本来就是坐禅的姿势,应该不需要太多矫正,不过喏,遗体会因为温度和湿度伸缩,有时候也会因为痛苦而挣扎,所以要用绳子固定住……」
「好像饴糖人呐。」老师板起脸来。
「才不是那样哩。」富与巳应道,「总之,要弄到尽可能接近入定时的姿势,然后干燥。」
「干燥?」
「我刚才也说过了,要绝对避免湿气,所以要阴干。然后用烛火去烘,使其干燥。有时候视情况要用熏的。」
「薰制火腿啊。」老师说。
每一个比喻都冒渎极了。
「想要保存,这是最好的方法。用芥草熏或焚香烘。然后穿上衣服,安置在适当的场所。很麻烦吧?」
「唔……」
是……很麻烦吧。
「即身佛就是留下来的弟子和檀家像这样同心协力祭祀起来的。」
「噢噢。」
这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即身佛是被当成共同体的象征受到祭祀的。
修行是个人问题,但信仰就不是个人问题了。为了共同体而进行非凡修行的同乡圣者,由共同体齐心协力将之祭祀为即身佛——意义或许就在这里。
「像这样费尽千辛万苦,做为秘佛祭祀在优门院奥之院※的优门海上人,后来也成为村人信仰的中心……据说特别是在祈雨方面极其灵验。过了大正中期,有个自称优门海上人师弟的孙子还是什么的和尚来访优门院。」
〔※奥之院指比寺院本堂更里面的地方,被视为最神圣的场所,通常安置灵佛或开山祖师的灵位等等。〕
「师弟的孙子?这关系也太疏远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富与巳说,「可是呢,乡下人很纯朴,不知道怀疑别人。」
「可是很可疑啊。」
「姑母也说她当时觉得非常可疑。可是呢,过世的姑丈这个人——哦,他相当于优门海上人的侄孙,也是上人的孙弟子。」
「好复杂呐。」老师盘起胳臂,「就不能换个简单点的关系吗?」
「怎么可以?这是事实啊。然后呢,姑丈因为自己也是僧人,说不能怀疑同是佛门子弟的对方,暧,就信了他。然后呢,那个和尚在寺里待了半个月,说他对优门海上人的灵验佩服万分……恳求姑丈把优门海上人借给他。」
「借给他?」
借木乃伊?——我大声问。
「那种东西平常能借吗?」
「不,这是有例子的,沼上。」老师一脸精通内情的表情,「大正时代好像有人拿借来的即身佛四处巡回展出呢。我千叶的朋友说,以前还巡回到小学展出呢。」
「巡回展出……木乃伊?」
「对,我朋友的父亲说他亲眼看过,所以是事实。木乃伊呢,就像劳军那样巡回过来,说是特别开龛。」
什么劳军……又不是艺人。
「可是这是事实啊。」老师说。
富与巳点点头:
「好像是呢。似乎有相当多的即身佛被拿了出来。刚才老师提到的奥州货好像流行一时……嗳,要是江湖巡回艺人跑来说要借,姑丈绝对会拒绝,但拜托要借的是个和尚,又是同门同宗,而且更是叔公、大师父优门海大师的师弟孙子嘛。借的理由又好像是想要治好自己村子的病人什么的。」
「他借出去了吗?」
「借出去了。就是这一步错了。当时好像是大正六年还是七年吧。姑丈取出秘佛,照了这张照片做为替身,拿它当代理来祭祀。因为秘佛不在的期间,还是会有信徒过来嘛。听说是以一个月为期限,把上人借给了那个和尚。」
出借即身佛。
这真的会灵验吗?
「一个月过后,姑丈收到了信。」富与巳说。
「信啊……」
「对。我也看了那封信,现在还保留着。信上写着,因为上人实在太灵验了,邻村也希望能够暂借,请务必也借给邻村寺院。」
「哪有这么刚好的事。」老师说。
「因为是骗人的嘛。」富与巳说。
「是、是骗人的吗?」
「骗人的。那家伙是个花和尚,是诈欺师啊。他说的那座寺院也是,调查之后,才发现老早就废寺了,那个人似乎居无定所,就此音讯全无。不管再怎么等,上人都没有回来。不久后,信徒和檀家开始抱怨了:你把我们村子的即身佛上人借给谁了?事情闹了开来。可是那个混帐和尚下落不明。然后接近大正末期的时候,一个檀家去了茨城。」
「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吧。那个人……说他在茨城看到了。看到上人。」
「原来上人去了茨城啊?」
一副上人是自个儿跑去的口气。
「那个檀家跑来向姑丈报告,说咱们村子尊贵的上人竟然被摆在见世物小屋里。姑丈听了血管都快爆炸了——据姑母说,姑丈气得几乎是怒发冲冠呢。」
「他不是剃光头了吗?」老师说。有够无聊的感想。
「所以说几乎嘛。姑丈火急赶到茨城,可是……」
「已经不在了吗?」
「不在了。」富与巳答道。
那种人总是溜得特别快。
「姑丈调查之后,发现那个展览以珍奇奥州博览会为名目,在茨城展览过三次了。有大熊的标本、大鼬的毛皮等等,搜集些有的没有的东西展示,最大的噱头就是固佛。那个和尚是比巡回表演师更恶质的览会屋啊。」
「览会屋?」
「是博览会的览会吧。」老师说,「我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有,听说明治到大正时期有这样一种——唔,也算是一种江湖艺人吧,是一群相当可疑的家伙。他们带着古怪的东西巡回全国,号称博览会,在小屋举办怪奇展览。也就是博览会屋,简称览会屋。」
「这……」
怎么说,我有种古怪的心情。
拼命修行——虽然我不懂修行为何,但总之是主动饿死,所以确实是拼上了性命——然后不管怎么样,总是有许多人因此受到救济。
即身佛身上背负着一种让人难以想像的时间、劳力与情感。
然而,
它却被拿来跟熊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起四处展览。
暴露在与它毫无关系的人们好奇的视线中。
即身佛本身是尸体,不管被怎么对待,当然都不痛不痒,但它身上所背负的各种事物,究竟会变得如何?
「怎么会这样?」我问。
「就是啊。嗳,姑丈追上去寻找,却找不到,气得血压飘高病倒,脑溢血死掉了。后来三十几年,这个优门海上人一直下落不明。」
「原来如此,不是木乃伊自个儿拔腿溜走啊。」
老师说道,「叽叽叽」地尖声怪笑。真白痴。
「那你刚才是……」
我一问,富与巳便答道:
「所以啊,我听说有即身佛展示,心想搞不好是优门海上人。我也算是关系人嘛。所以我先前曾经来看过一次。」
「什么,今天是第二次了?」老师生气地说。我觉得这没什么好生气的。「那种地方你竟然去了两次?」
「是啊,真不好意思哪。然后我觉得实在很像,便连络秋田,请他们寄来这张照片。干板好像在战争的时候弄丢了,不过姑丈为了寻找上人,多洗了几张,现在只剩下一张。」
所以才会热心地比对啊。
「结果不是呢。」老师说,「虽然像,可是手是反的。用不着比对,也一目了然啦。都变成木乃伊了,姿势不可能再变来变去啦。真遗憾呐。
「可是啊,」富与巳直盯着照片看,「很可疑呢。」
「不,没有怀疑的余地啦。」老师强硬地说,「又不是傀儡人偶,姿势变不了的啦。再说既然都在千叶、茨城那么多地方到处展览,我看览会屋手里的木乃伊其实应该不少吧。嗳,木乃伊的长相每个都半斤八两,看起来像是当然的呐。」
「唔,或许吧。留在寺院、现在仍然受人祭祀的木乃伊数量或许还更少呢。不过啊……」
富与巳不是向老师,而是向我出示照片。
「从这张照片看不太出来,不过优门海上人……右小腿上有一道刀疤。」
「刀疤?」
我接过照片观察。可是看不出类似伤疤的痕迹。
「位置不太好,是在下侧。坐禅的姿势很难看出来。据说那道伤是上人还是个莽汉农民的时候,和无赖之徒互砍留下的。姑丈说那可以拿来做为识别的印记,还画了这样一张图呢。」
富与巳从胸袋取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好像是和纸。
「喏,这是姑丈生前靠着记忆画下的优门海上人脚上的伤疤示意图。」
是一张毛笔画。
膝盖旁边到脚踝附近,画了一条く字型的弯曲黑线。
「这伤满深呢。」
「好像很深。然后呢……刚才的卫生展览会的……」
「周门海上人。」
「对,那个周门海上人的右小腿上,也有一道疑似刀疤的痕迹呢。」
「有吗?」
老师斜着眼睛瞪着我问。
连看得那么专心的老师都没看出来的话,我更不可能知道了。说起来,从我站的位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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