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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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时候,另辟幽径。薛玉因问起方才那头灾鸟的事,秦婉说:“十六年前自己来的,怎么赶也不肯走,只在湘灵庙四周徘徊。后来,见它没有恶意,就将就着让它留下。”
薛玉哦了声,携着少年低头走着。过了会儿,忽然失声:“那岂不是瑛儿出生那年?”
小路通幽处,不多时就听到了淙淙流水声。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水榭掩映在绿荫之下,清泉之上。
三人走过去,眼界豁然开朗了。如今正是五月百花齐放的黄金时节,幽香阵阵,沁人心脾。一片天然花圃下修葺出一条小径,穿梭其间就像是浸身在鲜花的海洋里。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过了花簇极盛之处,鲜花又渐渐稀少了,三三两两,蔓延至一片斑竹边。
竹后则是一条小溪。小溪夹在岩壁之间,由攀附在悬崖上的几道清流汇聚而成,鬼斧神工。
三人脱了鞋袜用手提着,搀扶着涉水慢行。溪水清冽,只觉冰凉沁骨。
横穿溪流,薛瑛让秦婉带着在前方一块大山石上坐下。将脚撂到水里,半枕在薛玉身上。阳光和煦,春风沐浴,是一段不容错失的好时光呢。三人经不住诱惑,便将外袍脱了,撩起裤管伸入水中。
天光懒懒地洒在人身上,薛瑛微觉倦怠,便偎在薛玉怀里。游鱼缓缓游弋,或穿石绕岩,或徘徊在三人脚下。少女半截小腿浸在水中,肤光如玉,晶莹润滑。薛瑛心里一动,睁眼笑向少女说:“弱水濯足群鲤慕。”
对这个弟弟,没人比她更了解的了。薛玉会意,见湛碧的清流上漂浮着几瓣落花,水文如丝轻轻荡漾,笑说:“碧皱纹叠飘花渡。”
秦婉爱诗文,也工于诗文。略一思索,念道:“春衫犹抱幽芳冷。”溪水沁凉,润骨清心。三人著薄衫,自然便有了春衫薄瘦,罗衾不耐西风力之意。
“衩袜轻染苔上露。”想来时花地,香阶渐步,苔露盈履,以此句收尾,言尽意不尽,是再好不过了。
少年摘下少女腕上的莲玉,与自己的缠在一块。轻轻摇曳,将莲音远远送出,竟引得漫天蜂蝶拥趸而至,在清溪上婆娑起舞。
秦婉失笑:“招蜂引蝶。”
薛玉听了,连称极是。少年却瞪了她们一眼,怒道:“你们不懂别乱说!这是‘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薛玉一怔,啐道:“真不害臊!我看是‘曲有误,周郎顾’。”
原来,薛瑛自称莲音清新脱俗,穆如清风。蜂蝶闻声而来,起舞助兴,堪称是他的知己。少女听了不忿,反说他莲音多差错,蜂蝶不忍卒听,故前来指正。
“……”少年目瞪口呆,愣怔半晌。“再不理你了!”依旧傍着少女躺下,任她怎么开解也不理。
“真是羡煞人寰的一双姊弟呢!”秦婉心里暗叹,由衷感慨。“瑛儿,方才这句你是哪里看来的?”
两人正厮闹,给逼急了,少年一口咬在薛玉腰上。少女吃痛,作势欲打,然,少年已起身躲在秦婉身后。“这是《毛诗》里记载的一句话,当年备受东晋才女谢道韫的推崇。我看书不认真,若不是由她提出还真不会注意到。”
“倒真是好句。”秦婉说,“穆如清风固然难得,可又哪及得一个‘永’字。闻君一曲,足记一生。”
“自古知音者有几?”薛玉笑道,“或许正因为这样,才令人念念不忘,铭记在心!”
少年复又在少女身边坐下,笑:“这辈子姐姐你到哪,我就跟到哪。若没你在身边,我了无生趣!”薛玉自也明白,他是将自己视为知己了。
清溪清且浅,不时有花瓣飘落到水面上,引得游鱼洑上来唼喋。波光粼粼,使得水下之物也扭曲起来。
三人各自捋起了袖子、裤管,纷纷站到水中。溪水刚没到小腿,至胫骨,蹲得稍微低些就会坐到水面上。三人觑好静止不动的鱼,蹑手蹑脚地兜好衣服悄悄圈过去。眼看一条半大不小的鱼就要成了她们的彀中之物了,然而,人在看鱼,鱼也在看人,在三人得手前的一霎猛然撺起,朝缝隙里一溜烟儿地跑了。三人手脚慌乱,急忙提起纱衣去兜。幅度大了些,秦婉发上的簪子把少年额上划出一道血痕。幸亏不深,只是磕破些皮。
为了以防万一,秦婉并薛玉的发簪一起摘下,递予少年,让他放到岸边的衣物上。青丝如云般垂落,让两人多了几分慵懒娴雅之态。水底的石子长了苍苔,很滑,少年往回走时一个趔趄就摔了进去。秦婉站得近,过来扶他,刚好自己也滑了下,百忙中抓着少年,少年也抓着她,相拥着摔进水里。
溅起的水花迷了三人的眼睛,少年入手处极是柔软,许是女子的胸脯。身下女子一颤,本能般想推开他,头颈转动的幅度稍大,就与少年的唇交叠一块。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遍全身,女子全身都是酥麻的。没挣开,反而一起沉入水里。
秦婉心如鹿撞,少年的唇贴在她唇瓣上,仿佛是一滴雨露融入一江春水。长长的睫触着她的眼,明眸是那样纯澈,容不下一点纤尘。眼光交汇的一瞬,极其短暂,可她心里却起了荒唐的念头。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的一生从此将与他紧密联系在一起,纠缠不清。
落水后,秦婉全身湿透。白衫贴着身子,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然而,曼妙的身姿、完美的曲线却显露无遗。
薛玉见女子发窘,赶紧拿了外衫替她披上。女子面颊发烫,神情似嗔似喜,又带着几分羞涩。她不敢去看少年的反应,也不知道这一切落入他眼里,他懂不懂?
一身武功,横绝天下,令无数人不敢仰视。只是她想不到,这一生也有她所不“敢”看的事。
十七:嬉戏烟姿境(下)
晚间,一向不染风寒的秦婉却发起了高烧。
燕幽阁里,逐风是精通医术的。当下,薛玉留在燕语苑照看秦婉,薛瑛则往千灯居去喊逐风。过了半会,逐风提着药箱赶过来了,少年却不知去了哪里?
“我打理药箱时已让他先过来,这会子又跑去哪了?”逐风说。
应该是路上给什么事绊住了吧?三人都这么想。然而,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没见少年的影子。几人都感到有些不安,没理由这么久不回来的。若是跑远,也必会回来说一声,他并不是一个没头没脑的人。
又等了会儿,几人再坐不住。秦婉扶病出去找,路上问了些弟子,有人说他往巨石阵那边去了。
夜风有些冷,雾气很薄,漫天星辰若隐若现。“天狼星!”抬头的一霎,逐风失声。那颗天狼星璀璨夺目,脱离了原来的轨迹。那可是灾星啊!天狼现,天地必起干戈。“日里蛮惊起就是因为天狼星脱轨?”
秦婉在前走着,脚步有些虚浮。她并未对少女的言语关注多少,心里只想着早点寻到薛瑛。乱世?又关她什么事了?少失怙恃,飘零了那么久,不也一样过?
马上就到巨石阵了。怪石林立,在月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剪影,仿佛无数妖鬼在张牙舞爪。阵法,女子是异常熟悉的。可少年不懂阵法运行之秘,必然会迷失其中。发着高烧,头脑不免有些晕眩,然而,她算得依旧极快。
“阿姨,怎么还不见瑛儿?到底去哪了?”薛玉都快急哭了。
秦婉没有答,迎着冷风,额头却沁出细密的汗珠。正在她感到力不从心、心力不支时,她终于看见了那个白色身影。然,那个身影却正在倒下,在一道冷电里……
“瑛儿!”想也没想,鬼魅般的身影瞬息掠过,在那道闪电再次落下之前堪堪挡住。袖内惊梦剑飞出,直取那人咽喉。月色如水,剑光如梦,光影交错的一瞬,对方的脸闪现在眼前。间不容发之际,女子强横地扭转了剑势。然,用力过猛,过于霸道,以至把捏不住,惊梦剑直飞出去插在一旁的巨石上,摇晃不已。剑虽脱手,女子手下却不停,以闪电之速打落对方手中之剑。那人仿佛要挣扎反抗,女子的手却顿在了她咽喉上。
“逐音师妹?”逐风骇得大呼。
那人居然是师妹?对四公子狠下杀手的居然是逐音师妹?
“瑛儿?”薛玉跑过去时,发现少年已昏迷在地,左边胸口给深深刺了剑。
“逐风!快!”秦婉当机立断。逐风顿时会意,遇乱不乱,立即封住伤口附近的大穴,以免失血过多。
再晚来一刻就怎样?秦婉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知觉都麻了下。她的三弟子对四公子狠下杀手?女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感,停在女子咽喉的手居然微微发颤。
“你为什么要杀我弟弟?为什么?”薛玉掣出剑来,心情激动下,也不顾那人是秦婉的弟子。逐风见机得快,赶紧拦住薛玉。
“逐音,怎么说?”秦婉神色不动,淡淡的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寒意。
少女全身发颤,脸色是惨白的。“晚间睡不着,弟子就到这边来巡逻。暗中察觉有人跟着我,疑是外人闯入,所以……才……”
“这个石阵这么厉害,谁能闯入!”薛玉又急又怕,流下泪来。
“真的?”秦婉没有看她的脸,又反问一句。
“自然是真的!难道师父不信弟子吗?”逐音感到委屈,也红了眼。“我怎么知道四公子好端端地会跟着我?我怎么知道?”
秦婉脸色数变,终是缓和下来。看了地上少年一眼,知是再不能耽搁了,淡淡吩咐了句:“给我回千灯居,没我命令就不准离开。”一边让薛玉两人小心将四公子抱回燕语苑。
在逐音转身默默离开时,秦婉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她一眼……
“伤口虽深,好在只是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一番疗治后,逐风下了定论。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间的几招已倾尽秦婉平生所学。发着高烧,身体本来就虚,加之用劲过猛,女子身子更感疲乏。听逐风如此说,又安心不少。“逐风,你先回去休息吧。”
敷上了药石,少年虽没醒,可料自己这边也可以应付。
十八:惊梦复添愁(上)
第二天,秦婉高烧是退了,然,整个人都病病恹恹的。往后几天就一直留在燕语苑陪她姊弟俩,一切显得很是宁静。
逐音的事秦婉没有再追究,只吩咐逐风暗中留意。逐风领命,却不知秦婉的用意,难道师父对师妹起了疑心?
然而,几天后薛家却派人来要薛玉姊弟俩速速回家,情况似乎十分紧急。秦婉因问什么事,那人只说不知,似有难言之隐。
四公子有伤在身,如何回家?女子就暂且将信扣下,待少年伤养得差不多时才跟他说了。在说出这事后,她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多么的不情愿。
在遣返金陵的前一天,少年让秦婉带着往西湖边去看看。秦婉自然乐意,却不知少年实是另有他事。
这一天,逐风心情极好,便想唤逐音一起去。她还藏了另一层意思,就是想借机与四公子解释。然而,千灯居却没逐音的影子,无意中见到书卷下压的小册子写满了“溟”字,潦草的笔墨有入魔之态。师妹一直在想着大公子吗?逐风暗想。
听人说今日是西湖边月老祠上香许愿的好日子。
——绿柳荫里绿柳堂,有凤来鸣向东墙。绿绮声里高飞鸟,筑巢垒窟待成双。
西湖边的月老祠就叫绿柳堂。
路上,只见游人如织,往来的都是些红男绿女。但,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没秦婉四人更引人目光。街道上,杂耍卖艺的有之,比武招亲的亦有之。
水云疏柳,红香满地,香蝶翩翩绕着游人舞。
月老祠是掩映在一片柳荫之下的。四人进入,见左首是善男信女们悬挂同心牌的架子,每个同心牌都写着一对痴男怨女的名字。写的时候是真的想与对方长相厮守、携手白头,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