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恩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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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千帆忙起身道:“老爹,您这儿热闹温馨,我真想多留一会儿,奈何我有事缠身,不能不向您告辞了。”
“二少爷,别诓我了,这会儿您会有什么事?”
“我的事可多着咧,首先我要去铭恩木材行那儿转转,与梦当家谈点儿事情,然后我将趁夜南下,去都昌会个朋友!”
“哪有这种赶法?”
“赶是不赶,只是我最近又惹出了一些漏子,恼怒了我爹,我得出门避避风头,免得又遭我爹修理了。”
“这么说我留你,就是害你了?”
“老爹,您了解,这是实情!”
郭大福叹了一口气:“好吧!二少,就连展当家都拴不住你的这双腿,我还有什么话说呢!”
而郭大福说罢,唤郭大柱撑舟送展千帆一程。
当展千帆走远之后,郭氏一家陆续进屋,陆翔青与连丝藕二人,犹凭仗练武者的精锐目力,兀自站在夜色中,凝望那道渐行渐小的黑影。
第 六 章
“他是个血性汉子!”陆翔青由衷地道:“像这种豪杰,值得我们刎颈相交!”
“是的,师兄。”连丝藕凤目深邃,流汤着异采:“展二少不但是性情中人,他更是人间少见的奇男子!”
陆翔青蓦然瞿视连丝藕:“丝藕,这是晏叔见背之后,你第一次如此盛赞男人!”
连丝藕螓首轻颦:“师哥,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陆翔青转望沉黑的江天:“昨夜的展二少风流倜傥,翩然浊世,今日的二少君平易近人,亲切随和,丝藕,我敢打赌,二少是为了拉近我们与郭老爹一家的情感,专程走这一趟路的。”
连丝藕诺然颔首:“萍水相逢便能披肝沥胆,输诚相见,这磊落的胸襟,辉照日月,教人打心底折服,师哥,为了二少君的这份知遇之情,我们应该为他做点儿事,尽点儿心。”
“你是指——?”
“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看二少君眉宇隐现忧色,必然是有郁结在心,我相信总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果然,在连丝藕的这一念之下,他二人便也真的为展千帆的身处逆境,而大力协助,这是叙话!
夜凉如水,江风拂面。
弯月纤细,倒悬在繁星之中。
展千帆挥别了郭大柱与陆翔青与连丝藕等人,望着船桅渐近,他的神情掩上一层黑云。
此刻,展千帆独自投向东方而行,在远处,有灯光闪闪,正殷切地唤着他。
那儿是铭恩木材行的木材屯积场,一块块的大小木头,堆得比山还莴,在晚上来看,格外显得阴森而诡谲。
屯积场的旁远有一间木造小寮房,那是为守夜的看木工人,而准备的临时栖身之所。
这时候,寮房的窗口正投射出澄黄的灯晕,与屋外的森幽相托,益发衬出亲柔与温馨。
荒野的灯火就是有这股力且,即使是微小如豆.也能点燃起心底的熊熊暖意。
展千帆在这抹微弱的灯馨中,清楚地看见堆木旁有一个黑影在移动,他走向黑影,发现是一名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挨着木堆,——抖缩,他的眼睛渲泄出惶恐,惊慌地望着逼近而来的展千帆。
在男孩的脚边还放置一些残屑断枝,而他身上单薄且褴褛的衣服,也正围塞着一段木头。展千帆目睹这样的情景,他已经料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展千帆走过去拨开男孩身上的木屑,然后扶起他。
“你会砍掉我的手脚吗?”男孩颤声问。
展千帆摇摇头,他温和地道:“我带你去见梦当家。”
男孩子身躯猛抽,他抖却的说道,“梦老板会砍断我的手脚!”
“为什么?”
“因为我偷他的木材!”
展千帆稍微停顿一下,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屈志坚!”
“屈志坚?你认字吗?会不会写自个儿的名字?”
男孩子点点头:“我爹是个秀才,曾经教过我读书识字。”
展千帆微惧道:“那很好,你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屈原的屈,志气的志,坚定的坚。”“屈——志——坚——很好的名字,你应该人如其名,才不辜负这个好名字。”
屈志坚嚅嗫道:“二少君,我不是故意要偷……。”
展千帆轻掩屈志坚的嘴。
“不论是什么原因,亲自去和梦当家解释,并且向他道欢!”
屈志坚的脸上失去血色:“我怕!”
展千帆皱一下眉:“既然能够向我说明,为什么不敢对梦当家解释?”
屈志坚咬住下唇:“二少君,梦当家如果砍断我的手脚,就没有人伺候我娘了。”
展千帆扬一扬双眉:“屈志坚,我可以向你保证,梦当家不会砍断你的手脚,只是我却无法担保,你不会受到任何处置!”
展千帆环住屈志坚的肩,走向小寮房。
“来吧!屈志坚,男子漠大丈夫,敢做敢当,既然知道不对,就得有伏首认锗的勇气呀!”
寮房门是虚掩着,展千帆推门而入,屋里正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紧削而精壮,虽然称不上俊逸,但是目清神正,给人一种正直而且诚挚的感觉。
女的十分娇小,柳眉均称,就似此刻天际的弯月,而她眼波慧黠,嘴角微扬,充满了活力,使得她看起来格外的年轻,全然不似迟暮的中年妇人。
“禅决、慧娘,让你们久候了。”
这封夫妇不是别人,他们正是九江城里响当当的大木材行——铭恩号——的当家主事,梦禅决及楼慧娘夫妇。
提起铭恩木材行,它的崛起乃是最近这十多年的事情。
梦禅决由自行伐木,自行兜售,自行接洽买主和送货,慢慢的辟出一片店面,然后才一步一步的爬上来,建立起今天的局面。
刚开始的时候,梦禅决经营的十分惨淡艰辛,其中除了资金拮据,人手欠缺等因素之外,更由于他不愿漫天开价,也不容主顾就地还价的铁汉作风,使得他在起步之时,备受买者的冷眼奚落。
然而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梦禅决做买卖始终秉持着童叟无欺的诚信作风,他标明一分价钱一分货,绝不滥竽充数,也不胡乱吹嘘,而今,凡是曾经与铭恩木材行,有过生意往来的人都知道,到别的行号买木材,必须俱备一些看木材的眼光,选材质的见识。
但是买铭恩木材行的货,即使是个白痴,也永远无须担心受骗上当,因为梦禅决不论是对行家,抑是对门外汉,总是一视同仁,以货议价,不因人异。
也就是凭靠这份坦白及正直的形象,梦神决终于在木材界里,打开了他的信誉,挣出了他的天空。
如今,非但九江城的父老知道梦禅决,做生意规规矩短,实实在在,即使是外地来的买主,也有许多人慕名拜访,并且在一番恳谈之后,情愿与他交易,建立长久并稳固的往来关系。
然而在铭恩木材行成功的背后,这位展家二少爷的支撑及协助,委言功不可没。展千帆总是在梦禅决最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他帮助梦禅决在他未显之日,除了设法为铭恩木材行招揽主顾之外,这位二少爷甚致脱下锦衣,与梦禅决一起扛木,一起锯木,一起刨木。
他帮梦禅决照料承受风乾的原木,他也曾趴在地上,与梦禅决一起寻找掩藏在木屑中的工具,然后一块儿啃着馒头充饥,彼此调侃对方的狼狈,一起放声大笑。
在展千帆十八岁的那一年,梦禅泱的独生女——当时才七岁的梦丹柔——忽然不明原因地发起高烧,偏巧梦禅决又忙着赶货。
那时候人手不足,梦禅决的两位父上——梦机玄及梦机菩又在店里帮忙,留在家里的楼慧娘,既要打点一家的二餐,安排五口的起居,着手衣物的清理,又要照料罹病的女儿,并且还得随时注意熬药的火候,她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崩溃了。
正好展千帆由于顺路造访铭恩木材行,从梦神决的口中得知楼紧娘的窘境,他立刻赶到梦家,抒解楼慧娘肩上的重担。
他全心全意守护住那个脆弱的梦丹柔,抱着小女孩儿.整整四天四夜未能离手也不曾阖眼,当梦禅决抽空赶回家探视女儿的情况时,活泼的梦丹柔已经可以调皮地呼唤“爹爹”,并且嚷着父亲带她到店里玩。
而现在,梦神决正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量展千帆。
展千帆的只眉微微地扬了一扬。
梦禅决轻吁一听,他将视线听移至展千帆身旁的男孩脸上,那男孩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挨近展千帆。
“屈志坚?”
男孩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梦禅决。
“我听到你和二少君的谈话,故而知道你的名字。”梦禅决微慎道:“既然二少君已经答应你——我不会斩你的手脚——我想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木材了?”
屈志坚垂下目光:“梦老板,请您原谅我,我家里已经没有柴火可以起灶做饭,而我又没有钱去买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梦禅决静默有顷,然后说道:“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你还不曾想到去偷钱。”
屈志坚的双手紧紧抓扯两侧的衣角:“梦老板,我知道错了,请你饶我这一遭,我发誓不敢犯了!”
梦神决凝视那个男孩:“‘不敢犯’这三个字,并没有解决你目前的困难,屈志坚,下一次你是不是打算去偷别人的银子来买我的柴火?”
屈志坚的衣角扭成一团:“我不敢了,梦老板,我真的不敢了,只是我能不能请您发发慈心,赊点儿柴火给我,我愿意卖身为奴,不论您教我做什么工作,我都肯做!”
“既然你有这份决心,打一起头,你就可以来找我商量了,又何必出此下策呢?”
“梦老板,我——。”屈志坚咬着牙关,艰辛地道:“我必须接家人一起住一起生活呀!”
梦禅决审视他:“你是不是应该让我了解其中的原因?”
屈志坚的眼中浮出泪光:“梦老板,我娘疯了。”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窒了。
屈志坚控制不住悲恸,泪下如雨:“梦老板,我爹在上个月过世之后,我娘整个人就错乱了,而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妹要照顾,.不论我到哪儿都必须将他们接到那儿,才能就近照顾。
梦老板,我已经问过许多人家,求过好多工作,可是他们一听说我还有一家子要跟来,就没有人肯收留我了。
梦老板,我知道你不是开慈善堂,可是我还是求您行行好,给我一份工作,我一定会很认真地做,我会报答——。”
“屈志坚!”梦禅决挥一挥手:“为你难过遭到这么大的磨难,你能不能告诉我,令尊是如何过世的?”
“病死的。”屈志坚擦掉脸上的泪水:“肺痨!”.展千帆的背脊忽地僵直了,他一言不发走到右边的窗口,.望着天上的繁星,同时也聆听屋外传来的马嘶声。
梦禅决瞄向展千帆的背影,然后转对屈志坚。
“我这儿的确还欠缺一些人手,你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到木材行上工,就算我不在店里,我也会交代下去的,还有,我用你却不是买你,你每天上下工之后便可以回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