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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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备如何,”他摇头道,“孝直病了,病得很重;便是张老都道,拖到如今已是奇迹,怕是拖不过今年了。”说到最后,他那一直平缓的声音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缝。
2。 法正的最后一谋
虽是心下挂念着法正,但我现在也不好直接冲他府上去。五日之后,我找到机会先去拜访了张老神医。我先是和张仲景说了说邺城的疫情,尤其详细解释了我在那里搞的几条公共卫生措施。别看张老神医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精神却很好;我说的这一切他都极端认真地听着,偶尔还提些问题,和我探讨一下防疫措施的理论实施。我们喝了整整两壶茶,我才终于找到机会问起法正的病情。
提起法正,张老的脸色顿时变沉重了。他叹了口气,顿了很久,这才低声道,“照老夫看来,法将军是之前遭疫毒侵体,瘀结于肝脾。哎,也不知是当时未能寻得良医,还是忙于军国大事,总是未能及时根治,埋下了祸患。去年的一场大战,法将军太过操劳,更是负伤,身体太弱,以致如今气血两衰,肝脏败坏,彻底治好已是没了希望。如今只能用药食养着,但看法将军情形,怕是拖不得太久,能挨过今年年关便是大幸!去年的一场大战夫人也懂些医术,屡有不为旁人所知的方法,不知夫人可否去探望法将军?或能有一二方子?”
“我正想请张老领我前去探望法将军,只是,”我停了下来,不安地看着张仲景。他方才说‘肝脏败坏’,难道竟是肝炎?也不对啊,肝炎靠中药也能调理得好,不至于会必死无疑吧?难道说是肝硬化或者肝癌?如果真是这种病,便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也没办法,最多靠药物吊着命,而如今张仲景神医也说他熬不过今年…我顿时觉得心下一凉,半晌方轻声道,“我随张老去探探法将军,可是张老都束手无策,我哪能有什么方子?法先生他,他…”我有点说不下去了,只能沉默;张仲景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跟着张仲景来到法正府上。只见他不侯不问,一路直奔后面寝室;我紧紧跟着张仲景,虽说少不了被法正府上的仆从斜眼看着,但想到法正,我哪有心情管这些,只是焦虑地一路跟着往里走。待终于见到了歪在榻上看地图的法正,我不由更是伤心。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头发半百,脸色发黄;虽说看上去不至于像雍州战场上的荀攸那么奄奄一息,但确实病情堪忧。历史上的法正是两年后才逝世的,怎么这才建安二十三年,他才便已是如此?看来雍州一场大败,折损的也不止刘封,阎圃两人;而我当初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历史的悲剧重现,难道却要让本就短命的法正更短命?
看见是我,法正“咦”了一声,急急地站起身来,礼道,“贺夫人。”他抬头,舒了一口气,几分欣慰地说道,“夫人归来,吾终可安心。害得夫人久别亲友,身处敌营,实在惭愧,给夫人赔罪了。”说着他又是深深一礼。
“法将军!”我忙向前迈了一步,说,“法将军,你说这话当真让我无地自容!当初若不是我给主公出的那个馊主意,你们又如何会,会这样。当时法将军便说了要谨慎缓行,我…”我说不下去了,满心的懊恼和惭愧。都是我当初胡说八道,造成这么惨重的损失!本来刘备若要追究问责,我虽不至于像马谡那么惨,却也有好大一壶够喝的。可是眼下我却要听法正向我赔罪!这已经不是“过意不去”几字可以形容的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将军,听张老神医说你身体,身体略有不好…”
法正似乎并不在意地应道,“张老说是积疾已久,怕是难以治好,但吾自觉尚可。”他顿了一顿,又是一笑,问,“听闻夫人精医术,可是有何奇方?”
我默默地摇头,半晌方低声道,“我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病,更治不来你这种病。将军,我…”
这时候张仲景便上前让法正坐下,给他切脉问诊去了,正好拯救了又说不出来话的我。切了脉,张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法正按照他的方子按时服药,每日只得吃粗粮、鱼肉、还有豆品,不可饮酒,不可忙碌公务,等等。待张仲景嘱咐得差不多了,法正却道,“张老,我正有些军中事想要请教贺夫人,不知可否烦劳张老在前厅歇息片刻,再与贺夫人一同归去。”
张仲景先是一愣,然后虎着脸劝道,“法将军,你的病情最忌操劳,怎还要商议公事?”
“只有一事欲询问贺夫人,”法正很坚定地说道。
张仲景也只好无可奈何地任法正府上的家人扶着他到前厅喝茶去。待张仲景去了,法正便请我坐下,自己在矮案的另一边坐下了。他也不拐弯抹角的,开口便无比直接地说道,说,“夫人,如今曹操一心巩固王位,为子孙清障,只怕不时便又要在雍州和淮南用兵。去年吾等伤亡如此惨重,自不能再大举用兵,似乎也只能背靠险阻,死守不出。但如今尚有一路大军可动,即可分曹魏大军,若出其不意甚至可以直至宛洛。”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一顿。我楞了好半天才大约反应过来,说,“将军是指关云长将军那一路?”
“正是;夫人可觉此路军有何不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道,“就怕江陵一旦空虚,江东那边就要背后捅我们刀子…”话出口了我突然觉得不对,不免奇怪而怀疑地看着法正。“法将军为何与我来商议此事?”我说,“军事之道我本不大懂的,不该妄言。”
“但夫人显然与主公说过这番话,”法正却是又道。
我自然和刘备唠叨过很多遍江东不可靠,甚至还给他说过吕蒙的白衣渡江,糜芳傅士仁叛变。便是这两天我还和刘备讨论过这个事情。虽然我没给他说我所知道的历史中关羽的结局,但他肯定早就猜出来了;以他对关羽的感情,足以让此事成为他的心病。可是法正今日突然提起却是什么意思?我心下更是不安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法将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些日子与士元、友若商议攻防大计,吾等均觉曹军若再犯,除背险而守,亦当遣关将军部北越汉水,”法正缓缓说道,“只是与主公提了几次,他却显得甚是犹豫,后来也道是担忧江东断关将军后路。”
虽然我刚才还说自己不该妄言军事,这会儿却忍不住道,“难道你与庞军师,还有我家先生,你们都不觉得江东会给我们惹麻烦?”
“是,江东与主公的联盟确有些间隙,然荆州数万大军,不止关将军部,还有徐元直,诸葛孔明这般智谋之士,交州尚有大部水军可由珠江入湘江,还有五溪部族。这般防守,江东便是有心,恐也无力。”
“没开打的时候防守看着都是天衣无缝的,”我忍不住喃喃说道。好吧,法正说得很对;我们如今对荆州的控制确实严密而牢固,远非原先历史中关羽一人坐镇,麾下将士多有不满的情形可比。可是回头想想,无论是弋阳长沙还是五溪,都似乎离江陵有点远。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怕就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江东见缝插针,沿着长江一路西上。毕竟他们的水军也很凶,若被他们掐住了关键的水道,我们边上就算是有兵马也来不及救援。更怕曹孙联手,同时几边给我们施压。话说当初我们孙刘联合同时给曹操开雍州,淮南两边战场,尚且打得如此狼狈;若是曹孙联手,我们可就真麻烦了!”
法正皱了皱眉,又问,“夫人为何以为孙仲谋会联曹?”
“孙仲谋这小子和我们主公不一样的,他联谁都无所谓!”我撇嘴道,“主公是和曹操理念相背,加上汉室的名分,再有前一次的联手又决裂,所以无论如何失败落魄,主公都不会和曹操妥协的。但是孙仲谋不一样。法将军知道鲁子敬初见孙权时的那番榻上对吧?‘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他们本来就不在乎汉室,只不过是争天下来着的!而荆州对于他们来说,一样是战略要冲。如今我们有四州之地,虽然有前次之败,却在淮南战场上败得远不如江东那边惨烈,说不定孙权心下正怨恨着我们,或者现在忌惮主公更甚于忌惮曹操。没准他一下就掉头了。但若时机对了,他一下又掉头回来和我们结盟了。”
法正静了片刻,摇头道,“为一方霸主者,这般两边摇摆,如何取信百官万民?如今只有三家,早不是当初群雄纷起,瞬息变换的局面了。”
“所以说孙权才是奇葩!”我忍不住说道,“西方有一军政大家曾经说过,国政外交万万不能在两个盟友间摇摆不定;否则就算取得了一时之利,于长远而言却要四方树敌。这话百试不爽,谁想到了孙权这儿却碰壁了。他还真是左右逢源,摇摆也能长远。”
法正看着我,似乎正想开口,却突然现出痛苦神色,伸手按住了腰腹。我吓了一大跳,忙到,“法将军!你这病情万万不可伤神疲劳,如今还是莫多说了!”
法正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无妨。”他仍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突然道,“听夫人此言,倒像是仿佛已经亲眼见过孙仲谋背盟弃义一般。”
我顿时语塞,尴尬之余还有些不安。已经很久没有人质疑我那偶尔的时空透视了,就是荀谌听见我有了什么惊人语之后也只是评论一句,却不会细问。如今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法正了。他接着说,“主公对夫人甚是信服的。当初入川主公不肯让士元亲临战场,后来拗不过士元,却将保命的铠甲也给了士元,也是因为夫人一言。照理说,平日那些占卜命数之言,主公一概不信。”
我看了法正半天,最后叹道,“我偶尔有些命数之言,和那些占卜之人却是不一样的。主公他对我的了解,嗯,确实多些。不过,很多事情,比如江东要背盟断我们后路,这种事情我只是感觉如此,完全不敢断言。我见过的事,有应的,有不应的;有不应了却带来更大麻烦的。其实主公本不该如此信我。”
我把历史改的这样一团乱麻,谁还能说会有什么不会有什么?上次我是救下了庞统,却差点害死了主公;抢来了陆逊,却把夷陵换成成国渠;谁还知道荆州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见鬼了,我怎么就在本不熟的法正面前说了这许多乱七八糟。我只觉得烦躁,忍不住又道,“其实我对荆州之事只是有些担忧罢了。法将军,你们听了我的意见,随便参考一下,也莫要太在意。你和庞军师还有我家军师都觉得关将军部当用,肯定是有道理的。要不你们再和主公说说?我也只是空担心罢了。哎,有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江东赶紧背盟挑衅了,先把这一架打完再说。胜过总是有个后顾之忧在那里挂着,当真芒刺在背。”
法正本只是默默听我牢骚,听到最后却陡然坐直了。“夫人方才说什么?”
“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胜过总是有个后顾之忧,当真芒刺在背?”
“不是,在此之前。”
“我恨不得江东赶紧背盟挑衅了,先把这一架打完再说?”
法正缓缓地点了点头,本是干枯的面上竟突然有了光芒,人也显得精神了。“此计倒是可以,”他轻声说道。
3。 布局荆州
探了法正回来,我一直在琢磨法正究竟想了个什么计策出来,又不免担心他折磨自己。只是虽然放心不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离开成都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