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狐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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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一这回迎来的媳妇儿肚皮不争气,没能替戚家开枝散叶,添个一子半女的,那她又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就算是外来的野女人所生的种,也是得认了。
可……都快到了吉时,迎亲队伍的敲锣唢呐声几乎隐约可闻,仍是不见今儿的主角儿,要是过了吉时还不见人影,那岂不是闹出个大笑话?不说迎了个乡村野妇为媳为耻,坏了礼法,眼前的这档关头更是会令戚家蒙上天大的羞辱。
思及此,崔秀玉的怒气顿时被焦急所取代,强挨着笑颜,抿了抿大红朱唇,便向着门外守候待客的总管使个眼色,神色不改,一派随和,旋即又和众宾客们谈笑风生起来。
接过老夫人传来的眼色,老总管随及意会,了然于心,微点了个头,即默默地自门后退去。转过回廊,踏行百步,越过一重又一重的雕花拱门,一入眼,是经过一番巧手费心设计的园林景观。
先是踏入前,便恍如身处深山野岭中,有种豪壮雄阔之势,再向前步行,山林造景顿焕然变成小桥流水的典型江南园林,似梦如画,不论何时观瞧,都禁不住再次赞叹此处的用心。
眼观四处,总管一面惊叹,一面加快步伐,寻到一处厢房前。
就在他要提手敲门之际,一道自远处传来的叫唤顿然使他停了下手。
“总管,我就在这儿,甭去惊扰璃儿。”昨儿一夜的缠绵,现下肯定安睡着,想起那娇憨的睡颜,庄凝的神色不由缓了缓,抿直的薄唇亦是放柔了些,唇上嗤着几丝的笑意。
一抬眼,老总管便见袭着一身大红长袍的戚少瑛,正是今儿的主角儿、新郎倌。
“少爷,太好了,小的遍寻您不着,今儿可是您的大喜之日呀!不见人,怎么得了,老夫人可还等着少爷您上堂呢!”
“得了,我明白,你先去和娘说一声,我随后便来。”他不耐地挥挥手,转身即要离去。
眼见好不容易才寻得的人便要从眼前离开,老总管急忙叫喊,顾不得身分,一个箭步地上前拽住戚少瑛,频频抹着额间发出的冷汗道:“不行的,少爷,花轿快到了,大伙儿都备好,就等着您呀!”这会儿要是没把少爷带上正厅,怎么说都无法和老夫人交代去,况万一误了时辰,那他的罪过可就不是一顿排头可打发的了。
紧皱起眉,面布寒霜,戚少瑛老大不高兴地问道:“就连歇会儿也不成?”
老总管见着主子严肃微怒的神色,心下一惊,暗中大叫“不好”,脸色顿时铁青,即连声哀求起来:“少爷、少爷,求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他求的卑微,差点儿没跪下来三磕九叩。
面对这样的求情,戚少瑛也不能不买帐,怎么样,说到底他亦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况且老总管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年纪也有些了,论辈份,还是高上许多,尤其他是替着自个儿的娘亲办事,实是不好太过为难。
他缓了缓脸色,抿抿唇,望着跟前的老总管,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了吉时的,你就和娘说这是我的意思,她是个明理人,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少爷,老夫人交代了,若现刻没能把您带上厅堂,之前的约定便不算,人呢,是不得留在府中,可这亲还是得成,望少爷仔细斟酌,莫做后悔事。”老总管搓了搓手,将老夫人的意思一字不漏的传达,一颗脑袋是垂着极低,只拿眼偷觑了觑。
后悔事?戚少瑛不由冷笑了声,说到底,当日在答应了这事时他便后悔了,宁可终身不娶,亦不愿负了此番真心,尤其那一双亮如晨星的大眼直瞅着他时,更是令他无所适从,内心溢满酸楚、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可,再怎么着,也都是晚了……
叹了口气,娘亲的意思不就摆明是个要胁,哪容得他决定?此话都说得恁地明白,一点情份儿都不留,都走到了这步了,岂能回头?!没奈何,只得忍住内心的翻腾,他摆袖一挥,便闷声不响地跨步朝向厅堂。
老总管怔了怔,略一回神,眼见少爷的身影逐渐隐没,这才放下心中大石,松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幻狐玦 正文 第六章 软语怨嗔郎薄情意坚誓发金玉盟
章节字数:10484 更新时间:080902 14:54
“姑娘,粉儿给您送早膳来了。”
提手轻推门扉,一袭黑蓝衣布,梳着两团发髻的丫鬟捧着一碗肉粥进入昏暗的厢房。
瞄眼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上的托盘,抬开窗棂,几道光线射入昏沉无光的内房,顿时一片光采明亮,却也照得床榻上的人儿不耐地遮起被褥,将整个人埋给了进去,窝成一团棉球。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来用膳了。”粉儿走向床畔,轻推了推铺上滚窝的一团被球。可不论她怎么推动,那团被球还是不为所动,里头沉睡的人儿丝毫不在乎惊扰,任她左右摇摆,像是随人把玩的滚轮子,左推去、右滚来,鼓鼓的被窝却还是一贯的隆起不移。
隔片刻,粉儿推的手也酸了,心一横,索性两手抓紧被角,大力一抽,将整个棉被给扯了开来,只见小小的身子像个毛虫似地蜷曲,顿失温暖,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咕哝几声,习惯了周遭略凉的温度,便又继续安稳睡去。
“姑娘,您就行行好,可别为难粉儿了,快些起来梳洗用膳罢!少爷交代过,必要让姑娘按时用膳,不可贪懒的。”
“姑娘、姑娘……”
“唔……”被吵的无法安稳,璃儿不由蹙起秀眉,嘤咛了声,突地一阵熟悉的肉味飘散而来,顿然清醒,双眸一睁,立刻从软榻上坐起,张眼四处寻着味道的来源。
“好香唷,这是什么味呀?”她努努鼻尖,目光一扫,即见桌上摆着一盘热气冉冉的东西,香甜的气味随之飘散,充塞满室,使着早已闹空城的肚腹开始不争气地直打鼓。
“那是少爷特地交代为您调制的早膳,姑娘快些起来,否则就凉了。”好不容易才是叫醒璃儿,粉儿不由得大大地松了口气,唇畔带笑,扭紧沾湿的巾帕递上。
接过湿凉的巾子,璃儿随意往脸上一抹,便胡乱丢弃,一双翦如秋水的瞳眸直盯着眼前的那碗热粥不放,就像是一头兽相中了猎物,眸中透出掠取和执着,若细看,不难瞧出咕溜的黑瞳已是微微起了异变,细长银亮,完全不似人类该有的眸子。
晃眼一瞥,见此,被指派前来侍奉的粉儿倒也不觉怪异,仅是抿唇暗笑,拿起挂于一旁屏风上的罗裙衣衫,替着仍在专注嗅闻的璃儿一一穿戴整齐后,便要移身捧取。
岂料她才一触及,一阵狂风突扫臂膀,她吃痛地闷哼一声,白皙的手臂顿时留下五爪血印。
“别碰!”璃儿狂怒大喝,露出微尖的虎牙,自喉发出低沉的嚎叫,直冲上前一把抢去粉儿手上的瓷碗,转背过去,窸窸窣窣地低头猛食。
粉儿大大地怔愣住了,两眼直睁睁地望着眼前仍是清丽绝艳的面容,那吓人的气势着实惊吓了她。
天哪!她到底是来伺候一位怎生怪异的主子?!
瞧着曲起的背影,不解璃儿奇异举动,她咽了咽口水,不禁发出一身冷汗,蹑手蹑脚地移近,悄悄地探出头,想是看个仔细。
不看还好,这一瞧之下可是天大的不得了!
她、她究竟是见到了什么?一个相貌美绝,天仙似的美人儿竟伸出舌尖舔着热呼呼的肉粥,构不及之处,甚至用着两手挖取,毫无一副人类该有的行为举止,倒像只……山禽野兽?!
老天爷……莫非她真不是个人?粉儿捂着嘴,惊恐地往后倒退,一个不注意,恰撞着了后头的八仙桌,震翻面上的茶鐏,湿了满地。
极大的声响引起了正埋头吃食的璃儿的注意,她回过头来斜睨了粉儿一眼,目光如炙,吓得粉儿直是没胆妄动,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就怕是恼怒了眼前人模人样,却行止怪异的主子,那她的小命可真是休矣了。
岂知璃儿仅是晃眼微瞥,见不是来抢食的,便放下心,眉间的紧束缓了缓,继续吐出小小的舌尖舔舐双手的残渣。
好一会儿,似是干净了,可那股难受的黏腻感仍是挥之不去,她便要往着身上擦抹,突见一旁的巾帕,随即倾头一想,忆起每回戚少瑛帮她拭手的情景,两颊不禁漾出两个小梨涡,微微一笑。
目光一转,她伸出两手,带着甜美的笑容,黑溜溜的大眼直瞅着依是惊魂未定的粉儿,笑颜轻含的模样,处处溢着小女孩的天真。
突变的情况实在让粉儿招架不住,怎么晃眼一闪,先前的暴戾之气已不复见,现在她眼前的璃儿就像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是那般的纯真无邪,单纯而无任何心思。
若现下所见是真,那她方才的不寻常之举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她眼花了,还是神志不清……经方才的那么一吓,粉儿仍是迟迟不敢上前,思绪一片混乱,只能一脸怔然地望着她,就怕是她又摇身变成一头猛兽,将她给拆骨入腹。
“怎么了?快帮璃儿擦呀!”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璃儿一双翠眉拧得皱起来,晃着手,不耐地嘟起嘴,直将稍嫌油腻的小手靠过去,神态模样倒似个讨不得糖吃,正闹着别扭的孩子。
“啊……喔……”恍然回神,粉儿仍是有些惧怕,可不遵从又是不行,若当真恼怒了她,凭着她为主子的身分,只要一个不快,即是讨上一顿好打。
思及此,两相轻重下,她只好咬定牙根,掬起汲水的巾帕,将之沥干,怯伶伶地靠了过去。
一颗心悬的老高,冷汗如雨,她小心翼翼地执起璃儿伸出的柔荑,触及如凝脂般的雪肤,每拭一下,她的心弦亦跟着紧绷,时时注视着眼前人的动作、表情,眼神的每一丝变化,都足以让她心中的那根弦应声断裂。
呜呜,为何她要受此对待?这真是太吓人了……
“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倾着头,大大的眼儿眨呀眨,璃儿万般不解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一双凤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她看,嘴里还咕唧个不停,难不成自个儿脸上有什么奇异之处,教她看的心不专。
“嗯……姑娱生得美,粉儿便不自主对着姑娘瞧了,请姑娘千万别恼,若姑娘不喜欢,粉、粉儿闭上眼就是了。”话毕,粉儿旋即将眸子闭得死紧,这副傻劲儿反让璃儿觉得好笑。
闻言欢喜,她立即挺直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扭动腰肢,学起珞姊姊所教予她的娇媚,莲足轻移步生花,回眸一笑百媚生。
“呵呵,璃儿美么?”掩不了兴奋,这几下,她学得可有模有样了。
“美、美,简直是美极了!”粉儿立刻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夸道:“姑娘生的如此绝美,莫怪咱们少爷如此疼爱姑娘。”
这话可不说假,两弯颦眉画如黛,面如秋中月,粉靥晴目频流转,似宜嗔,又宜笑,如此天仙似的美人儿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说给人听,还当是犯浑了着,仅消一眼,连她都给看痴看傻了。
“你是说,因为璃儿美,所以瑛哥哥才喜欢璃儿的?”单纯的心思,直想瑛哥哥老夸赞她绝美,唇畔的笑、眸子的情,全是因她的美貌而起,只要他高兴愉悦,她亦是欣喜。
“是……呃,不、不是……”意觉失言,粉儿的笑颜遂凝于面上,一时愁绪积聚,神色顿时变得难看。
“到底是不是呀?”瞧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得不到个肯定的答覆,璃儿已显得有些不悦。
欸,这问题真是考倒她了,说是,那岂不言明了咱们少爷是个只看美色的好色之徒,可若说不是嘛!她仅是个下人,哪里知晓少爷的心底在想些什么,或许两者皆有,亦或许两者皆无。
唉哟,这事儿她真是道不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