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巫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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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礼寿咳嗽几声，慢慢举手，将唇间流溢出的鲜血拭去，淡淡道：“幻影瘟神，魔礼寿日后定要专程答谢！”
蜃楼大笑道：“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的！今日若不是看在孔雀菩萨的面子上，四大金刚至少要死一人！”
魔礼寿再不说话，冷冷地瞧着他。蜃楼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拉着孔雀菩萨的素手，向着山下走去。
第六集蜃楼卸甲
远远地就见灵鹫寺中仍是一片混乱，千余僧人纷纷向着藏经楼奔去。但那烈火已然焚烧了近半个时辰，就算此时移了一座湖过来，恐怕也只能救下几块断垣残壁了。此夜虽然没有风，但那火烧得极旺，劈劈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渐渐向两边的大雄殿与戒律院烧去。
五人行走迅速，已然来到了须弥山的山脚下。蜃楼回头望去，不由啐了一口，道：“但愿这大火将灵鹫寺烧成一片白地，方才出了我心头的这一口恶气。”
孔雀眼睛一亮，道：“那我们过几天来偷偷地放火好不好？就算这次不行，我们多放几次，总能烧光的！”
蜃楼吓了一跳，道：“那怎么可以！灵鹫寺藏龙卧虎，这次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孔雀，此后我再也不能让你冒险。”
孔雀菩萨撇了撇嘴，道：“你怎么越老胆子越小了？你看你现在神功大成，区区灵鹫寺哪里能困住我们？不多放几把火，怎么能消解我受的苦？”
蜃楼只一味地摇着头，紧紧拉住孔雀的手，似乎生怕她一不留神，重新又跑回了灵鹫寺中。这次灵鹫寺吃了大亏，重创了如来，击伤了四大护法金刚，损失了十大弟子之一的目犍连，而且根本重迦叶经楼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恐怕只有铁头陀敲的石木鱼能留下来，如此耻辱，又怎么肯咽下来？再抓到罪魁祸首孔雀菩萨，恐怕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砍了下去。想到此处，蜃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拉着孔雀菩萨的手抓得更紧了。
突然远远地就见须弥山上升起一朵烟花，直冲天际。那烟花冲到尽头，猛然爆开，万千光点组成了一个大大的雷兽，在空中停留片刻，方才渐渐散去。蜃楼喜道：“是我们魔国的信号，我们赶过去看看！”
孔雀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正想看看天下第一邪教是什么样子，单看你啊，可一点魔教的味道都没有，教人觉得无趣。”
年枭沉着脸跟在两人后面，也向须弥山纵去。他心中别扭无比，总觉得此夜随着蜃楼杀入灵鹫寺，杀得心中极为难受。但究竟难受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他打定主意，若是魔国真如传说中的有失天道，那就在须弥山上大开杀戒，痛痛快快地大杀一场，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五人沿着那焰火的指引，向着须弥山南麓的天阙峰行去。
远远地就见山顶黑压压地坐了几十人，蜃楼对孔雀笑道：“没想到连长老会的人都来了，这下魔国高手尽出，当真可以说是横扫天下了。”
孔雀嘻嘻一笑，眼睛中却闪过一丝隐芒。年枭三人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暗暗戒备。要知道魔国向来行事隐秘，此次突然在须弥天阙峰出现，当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年枭一念及此，悄悄向蚩尤与曼陀罗打了个颜色，真气扶摇，暗暗锁定蜃楼，预备一个不对劲，擒贼先擒王，三人合力，先将这魔国国王拿下再说。便不算是三人食言。何况三人已经帮着蜃楼将孔雀菩萨救出，所托之事，也算是了结了。
远远地就见对面一人走出帐篷，拱手道：“魔罗拜见大王。”
天阙峰顶并没有掌灯，天色阴沉，更没有半点星光，看不清楚魔罗的面目。但就在他起身行礼之时，年枭猛然就觉心灵一震，嗤然声响中，全身剑气不由自主已运到目间，向魔罗冲了过去。魔罗似乎也是一惊，目光转了过来，向着年枭微微一笑。年枭剑气灼灼，竟然在他这一笑中，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魔罗淡灰的长袍在山风中猎猎飘扬，沉沉夜色中，只看到他眸中重重彩华盈转，清冷幽光隔空传来，年枭禁不住全身一寒。
魔罗周身全都化作了空灵一片，身上仿佛随处都是破绽，却又一点破绽都没有。他仿佛已与这天阙峰融为一体，在苍茫的夜色下，变成了天地间唯一个存在。比较起来，年枭的剑气仿佛山涧的流水，林下的清风，不会对他造成半点的威胁。
他身周没有半点流动的真气，目光幽寂清冷，却是温煦而柔和，再对视片刻，年枭渐觉心中的敌意一点点消退下去，竟然再也没有一战的欲望。他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武功一物，多半要凭着旺盛的战意，方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高手对决，往往要借助天时、地利、人和，先要给对手造成打击，待其心浮气躁，战意消退之后，方可一举制敌。两军对垒，尚未开战，往往就要拼命地堆砌理由，先要打出正义之师的旗号，也是为了鼓舞士气。但与此人一对，战意便渐渐消退，原来十成的功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来。灵鹫寺中年枭有把握一剑制目犍连大师的死命，但对着此人，他却没有了一战的勇气。
年枭越是思想，冷汗便不禁涔涔而下！这名叫魔罗的年轻人，虽未见其出手，但却有着一种不可言传的亲和之力。
蜃楼点了点头，对着巨石上高坐的五位老人拱手道：“长老风云际会，不知所为何事？”
一个苍老但尖锐的声音急速地抽动，将冷冽的声音缓缓送下：“这次长老会破例出动，便是来免除你这大王之职的！”
蜃楼一怔，道：“天尊身犯何罪，来免除蜃楼的职务？”
白头翁道：“魔罗，你说。”
魔罗道：“你不理教坛事务，用心情色，迷恋秘笈。又作了什么呢？”
蜃楼黯然道：“灵鹫寺同蜃楼战成平手，却在般若阵中惨败！从此我才知道天外有天。”
魔罗道：“你孤身杀入灵鹫寺十余次，每次都是铩羽而归，严重的时候浑身浴血，几乎死于非命。长老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他眸中冷光流转，注视着蜃楼，森然道：“不自量力，好逞己强，不纳忠谏，不识时务！”
蜃楼苦笑道：“不自量力，好逞己强，不纳忠谏，不识时务。。。。。。没想到长老会给我的考评，竟然是这么十六个字。”
魔罗道：“长老会多次研讨，都极不理解天尊为什么每次都是独身入灵鹫寺。魔国虽然久不在三界啸雨挥风，但这几十年已经聚敛起了一股极大的力量，若是全力以赴，未始不能将灵鹫寺一举攻下。何况我在暗，敌在明，以有心算无心，更是稳操胜券。但天尊却每次都孤身而往，灵鹫寺却举全寺之力以抗，这未免有些逞匹夫之勇，而且不识时务。”
蜃楼淡淡道：“你们不会明白的。我救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怎可借助国中力量？就算救出来了，有什么好夸耀的？”
魔罗道：“因此长老会觉得天尊只知匹夫之勇，做一个江湖侠客有余，而做魔国的大王，却大大不足。”
蜃楼道：“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一位通晓权变，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枭雄，但大丈夫行事但重快意，这么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趣味？”
魔罗背负双手，声音中毫无感情，淡淡道：“天尊如此想，也不见得有什么过错。只是天尊又做错了一件事。”
蜃楼袍袖挥拂，山风烈烈，将他身上丝络萦绕的华裳吹得袅袅飘起，当真如灵仙天矫。他哈哈一笑，道：“蜃楼做错了这么多事情，却哪里在乎多这么一件两件？尽管说来就是了。”
魔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夜色中，他的眸子宛如两团流转的光晕，重重叠叠，似乎永无尽头。但蜃楼全然不理。魔罗凝视片刻，目中光华渐渐隐藏，道：“你又蹈故辙，再度闭关之前，将国中事务全交给了别人。”
蜃楼冷笑道：“这别人是谁？”
魔罗冷冷道：“是我。”
蜃楼道：“当初我打开天罗地网把你救出，让你脱胎换骨恢复功力，连长老会都以为你是不可多得的奇才，难道我将国务交给你，是错误的么？”
魔罗摇头道：“天尊为何还不明白，无论别人怎么杰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的。你可以纳其言，但却决不能纳其行。俗言一山不容二虎，天尊却恰恰要在一国之中，树立两位大王。”
蜃楼目中精光一闪，森然道：“所以今日你请动长老会，要来篡这大王之位，是也不是？”
魔罗不语，他静静地看着蜃楼，眼中那两团流溢的彩光极为纯净，蜃楼心中一动，魔罗叹道：“世人往往如此，不思自身之过，却罪他人之咎。天尊，我问你一句，你做这大王，所为何故？”
蜃楼长笑道：“为了一个人？”大笑道：“我让如来佛祖身败名裂，如今我做到了。这大王由你当去吧，从此不与我何干！！”
魔罗冷冷道：“真的吗？”
蜃楼狂笑之声不绝，卷起熠熠的衣袖，向着孔雀菩萨走去。这天下第一的魔国大王，在他看来，却不过是敝履破帚，随便就可以抛弃了！
魔罗望着他，神色丝毫不动，也看不出是喜，还是怒来。他缓缓道：“天尊似乎忘了一事？”
蜃楼霍然顿住脚步，默然良久，道：“幻蜃灵石，不在我身上！”
那巨石上的几位长老一齐大惊，怒喝道：“你说什么？”
“国中秘宝，怎可失落！”
“早知道会有今天！”纷纷扰扰，吵成了一片。
魔罗静静地等长老会的怒喝静了下来，方才问道：“幻蜃灵石乃是本国大王的印信，天尊将其失落，想必有必不可的理由。”
蜃楼摇头道：“没有什么理由，天圣母女娲制住了孔雀菩萨，要我拿幻蜃灵石交换，我就给她了。”
四下又是一片惊声。蜃楼这句话，不仅意味着印信遗失，而且还意味着并未能大有功于魔国，却又惹下麻烦！
魔罗怔了怔。他城府虽深，涵养虽高，但这样的理由说了出来，却也忍不住心神一动。
对于他来讲，心神动了的意思，就是要杀人！
但他随即轻呼一口气，将初涌起的心神震慑住，微微笑道：“天尊真是情种，你的那位孔雀菩萨，想必很是欣慰的了。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天尊用情，当真无人能及。”
蜃楼笑道：“你太夸奖我了。我虽然不识时务，却也看出长老会已经内定了魔兄为本国的大王，我失去大王信物，难道魔兄肯放我走？”
魔罗淡淡道：“幻蜃灵石虽然珍贵，但毕竟是一块石头，天尊乃是上届大王，自然比一块石头珍贵多了。”
蜃楼一怔，倒没想到魔罗如此说。
魔罗微笑道：“从今日起，魔国不要什么印信。”
蜃楼愕然道：“不要印信？这怎么可以？”
魔罗傲然道：“我便是新国王，还要什么外物做信？”
蜃楼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目光宛如细芒，直刺在魔罗的脸上。仿佛要将魔罗刺穿灼干，露出骨子里面最深处的渣滓来。但魔罗岿然不动，微笑面对着他的目光，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蜃楼凛然生威的杀气。蜃楼双目慢慢合起，目光越来越尖细，也越来越锐利，终于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天尊老了！”
此话说完，他袍袖轻拂，卷起一阵微风，蜃楼挽起孔雀菩萨的手臂，缓缓下山。他走得虽然缓慢，却再也没有回头。
魔罗微笑看着他们，并不说话，也未阻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棵树，一尊石，一片流云，一点暗光，隐隐然将自身的光芒渐渐散发出去。
年枭从他身前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