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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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苦苦还要挨骂,汪大锤很不痛快,分辩道:“这人就是从金琅之宅出来的,拿把扇遮着脸,当然就抓他了。”
范昶心道:“董祖常要抓琅之兄定然也为了是那篇倒董檄文,我得告知琅之兄近日莫要出门。”叫道:“既抓错了人,还不放我!”
董祖常问汪大锤:“你说他是从金琅之家里出来的?”
汪大锤道:“正是,不然的话我们怎么会抓他,又是秀衣冠。”
董祖常冷笑一声,退后几步,立在檐荫下,手摇倭扇,说道:“既这么说,也不算抓错人,范昶,你从实招来,那篇狗屁文章是不是你和金琅之密谋张贴出来的?”
范昶也冷笑道:“那篇文我是看到了,乡贤祠和县儒学都贴着,果然是绝顶妙文,只可惜不是我写的。”
董祖常喝命光棍揪住范昶跪下,范昶奋力挣扎,干脆坐倒在地,怒骂董祖常:“董祖常,天必殛汝,天必殛汝!”
董祖常走过来一脚踢在范昶脸上,骂道:“我就知道你是金琅之一党,待我把金琅之抓来再一齐审问,你们诽谤我父,罪不可恕。”对汪大锤道:“赶紧再去守着,把那姓金的也抓来。”
汪大锤领着两个光棍去了,董祖源踱了过来,见抓了范昶,便与董祖常密语几句,让人取纸笔来,对范昶道:“你写个认罪书,只说是受张原、金琅之等人的蛊惑,一时糊涂诬蔑我父,写了就放你回去。”
范昶“呸”的一声,咬牙切齿道:“要我认罪,休想!董祖源、董祖常,你们伤天害理,坏事做尽,必遭天谴。”
董祖常大怒,又要上来殴打范昶,被董祖源拦住,董祖源道:“让他在炎阳下暴晒一回,何时认罪,何时放他回去。”
这盛夏的烈日如火,范昶是文弱书生,又气又恨又屈辱,在烈日庭院中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汗出如雨,口干舌燥,叫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站起身要走,就有董氏家奴冲过来,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喝道:“想出去,先认罪。”
范昶心头烦恶,头也痛起来了,喉咙里要冒出火来,嘶哑道:“给我水,我要喝水。”
董氏家奴冷眼旁观,没人理睬。
范昶呼吸逐渐急促,头痛欲裂,抱头痛苦地呻吟,在烈日下扭曲转侧。
董氏家奴却笑道:“装疯卖傻吧,看你装。”
过了一会,见范昶呕吐了一地,昏迷过去了,一个家奴便上前轻轻踢了范昶一脚,不见动静,便伸手探鼻息,只觉呼吸急促,呼出的鼻息烫手,这招呼人把范昶拖到荫凉处,一面让人去禀报董祖常——
董祖源和董祖常一起来了,见原本是白面书生的范昶这时面赤如关公,呼吸如扯风箱,昏迷不醒。
一个仆人道:“大公、二公,这人应该是中暑了,不救治的话怕有性命危险。”
董祖常骂道:“救他个屁,死了就好。”
董祖源皱眉道:“好歹是个生员,出人命就有些麻烦,灌他一点水,让人驾车送他回去,丢在他家门口就是了。”
两个董氏家奴撬开范昶的牙关,灌了一些凉水进去,然后抬起范昶上了马车,驶到乡贤祠附近,将范昶丢在一株大树下,掉转马车就走。
有路人见一辆马车丢下个人来,过来看时,认得是范生员,赶忙跑去范家报信,范家人赶来时,见范昶这般模样,一面急忙延医救治,一面派人去质问金琅之,范家人知道范昶是在金琅之那里用的午饭——
汪大锤和两个光棍还在金宅前候着呢,听说范秀出了事,很多人来围观,心知今日不便抓那金秀,只好撤了。
金琅之赶到范宅,见范昶高热昏迷,惊道:“范兄大约是未时三刻离开敝宅的,中午只小饮了两杯,毫无醉意,怎么会倒在乡贤祠前至今被人发现!”
医生正为范昶诊治,说道:“范秀这是中暑了,中暑极重,先给他喝点盐水,再抓药煎服,若不能出汗退热,怕是很危险。”
金琅之一直守在范昶身边,到了夜里,范昶高烧不退,人醒过来了,却是疯魔一般,喊叫着:“董祖常,天必殛汝——董祖常,你逼我写认罪书,你休想!”
金琅之拉着范昶滚烫的手,问道:“范兄,是董祖常抓你去问话了?”
范昶面色赤红,瞪着眼睛,却不是看着金琅之,只是叫喊着,叫了一阵,又昏迷过去。
那医生又是针灸又是灌药,却退不了范昶的烧热,交三鼓时,范昶暴毙,范宅哭声一片,好好的一个人,半天不到就暴死,其亲人哪里承受得了!
金琅之痛悼良友惨死,范昶是未时初离开他家的,申时末被人看到从马车丢下,这期间一个半时辰范昶在哪里?
范昶临终时痛骂董祖常,那定是董祖常因为张贴檄文的事抓了范昶去,致使范昶中暑,却又不及时施救,终至范昶死亡——
……
那董祖常一大早得知范昶死了,却道:“还好把他送回去了,不然死在我宅里岂不是晦气。”一面命人去监视范宅动静,县衙、府衙也派人去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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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吴龙恶手
雅骚222;雅骚正文第二百二十二章吴龙恶手
张原一行六十余人分乘两艘三橹浪船,卯时末从青浦城南埠口启航,顺大黄浦而下,巳时初在华亭北仓码头上岸,除陆韬、张岱、张萼、柳敬亭外,还有杨石香、洪道泰、金伯宗等二十余名青浦生员,另外则是诸生的仆从,一个个健壮结实,都带着棍棒,这是为了防备松江打行的青手——
张原诸人一上岸就听到码头上的脚夫、挑夫在说董祖常打死了一个生员,那生员的友人正在告官,生员的母妻呼天抢地要去董府哭闹……
张原大吃一惊,忙问那生员的名字,一个脚夫回答:“就是范秀,住在乡贤祠那边的范秀。 ”
洪道泰对华亭很熟悉,与华亭诸生也颇有交往,道:“莫不是范昶范生员,与琅之兄同住乡贤祠那一带。”
张原问那脚夫:“范生员是怎么死的?”
脚夫答道:“据说是董祖常看上了范生员的一个小妾,就率领奴仆冲进范宅抢了那小妾,还打伤了范生员,范生员一气之下,昨夜三更死了。”
另一个脚夫道:“昨天码头上不是出现一张骂董翰林的榜文吗,打行和董家的人到处在找那张贴榜文的,有人说范生员被董祖常打死就是因为那榜文。”
这个脚夫说得更可信,张原问:“那榜文呢?”
脚夫道:“早被董氏家人揭走了。”
洪道泰道:“我们这就去琅之兄处,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原一行人赶到乡贤祠,正遇从城隍庙赶来的翁元升和蒋士翘,董祖常打死范秀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翁、蒋二人听闻,大惊失色,范昶昨日中午还与他们一起饮酒,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所以二人各带数名健仆保护,赶来乡贤祠这边探望——
翁元升向张原、陆韬等人匆匆说了昨日与范昶相见的情况,洪道泰已经从金琅之宅回来了,说金琅之已去松江府衙为范昶申冤。
正说话间。听得哀哭声一片,一群妇人披麻戴孝走了过来,正是范昶的母亲冯氏、妻龚氏以及范府其他女眷,后面是范氏仆人抬着范昶的尸首,要去董府哭诉理论——
张原上前向范昶之母冯氏深深作揖道:“范老夫人。晚辈与范兄是好友,范兄不幸遇害,晚辈不胜悲愤,老夫人年高体弱,莫要去董府理论,董府若能理论,就不是董府,董氏父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还是先去官府告状。”
范昶母亲冯氏由两个仆妇扶掖着,哭道:“可怜我儿惨死,老妇定要那董祖常偿命。”拄着拐杖“笃笃”往前走,范昶的妻和一众范府亲戚女眷都哭哭啼啼跟上。
张原见劝阻不住,便对杨石香、洪道泰等人道:“杨兄、洪兄,你们与青浦诸生都去松江府衙为琅之兄壮声势——姐夫,你也去府衙告状。我与大兄、三兄、翁兄、蒋兄为范老夫人助威,莫让董府的人伤害到范老夫人。”
去府衙不需要太多仆从,陆韬、杨石香等人便留下十来个健仆保护张原他们——
天气闷热无比,整个华亭城好似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中,热雾弥漫,阳光虽炽,却有些昏蒙。高天上有云层堆积,一场暴雨将至。
穆敬岩肩着哨棒,目光如鹰,扫视围观和尾随的民众,叮嘱女儿道:“真真。护好介少爷,寸步不离,董氏的人最恨介少爷,打行的人到处都是,你要打起精神,严加提防。”
穆真真腰肢一挺,郑重点头道:“女儿晓得。”紧紧跟着张原。
董祖常豪宅在城西马耆寺附近,离乡贤祠二里多路,范氏女眷一行将至董府门前时,已经有上千民众跟随围观,柳敬亭就在稠人广众中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黑白传》,寻常百姓看不懂“书画难为心声论”,这通俗易懂的《黑白传》却是听得明白,柳敬亭的说书更有极强的感染力,又有这场正在发生的惨剧血淋淋为证,董氏平日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在华亭口碑极差,这时就更是民怨沸腾了,民众越聚越多,拥到了董祖常豪宅外——
张原大声道:“诸位,董氏与打行勾结,欺凌良善,鱼肉乡邻,诸位都瞧仔细了,若有董氏家人和打行青手混进来,立即喊打,不要畏惧,今日大家出一口恶气,看到打行和董氏家人就打。”
人群一阵骚动,忽有人喊:“这人就是打行的——”
就见一个戴阔边网巾、穿青布衫裤的汉挤开人群逃跑,被人一路追打,后脑勺还挨了一石块,鲜血直流,逃得甚快,躲进了董祖常豪宅的门墙里。
……
那董祖常早派了耳目监视范宅,得知范氏女眷抬着尸首来哭闹,董祖常大怒,吼道:“范昶又不是死在我这里,他自中暑暴毙,与我何干,那些范氏泼妇敢来,我就让人扯了她们头发、剥了她们裙裳,让她们大大出丑。”
打行首领吴龙和汪大锤匆匆赶来,吴龙对董祖常道:“董公,那张原也到华亭了,正与范氏女眷一道要来这边闹事。”
董祖常大叫一声,又是兴奋又是愤怒,叫道:“张原小来了吗,好极,这回定要叫他死在这里。”
又有董氏家人来报,说有上千百姓跟着范氏女眷一起过来了,声势汹汹——
董祖常怒道:“这些刁民想干什么!赶紧让人去报知吴推官,多派差役来捉拿闹事的刁民。”
陆氏叛奴陈明这日也在董祖常这边,说道:“有张原在这里,只怕范昶之死不好善了,二公要早作准备。”
董祖常冷笑道:“这里是华亭,不是绍兴,我会怕张原小吗。”对吴龙道:“召集几个拳脚出众的青手,冲出去打死张原。”
吴龙面有难色,他们打行青手是在市井混的,并不是无法无天的山贼强盗,总还是有所顾忌,要他们当众打死一个秀,这不是他们敢做的事,说道:“二公,范昶意外暴毙已经麻烦不小,这时若再打死张原,二公也难以收拾吧。”
董祖常叫道:“我不管,我只要张原死,吴龙,养兵千日用一时,我董氏庇护你的打行时日不短了,你自己想想,若没有我董氏,你吴龙能有今日?”
吴龙陪笑道:“二公,小人这也是为二公着想,若在董氏门前打死张原,二公也脱不了干系,山阴张氏也是很有势力的,势必引起大纠纷,小人有一计,能让二公出此心头恶气——”
董祖常道:“你说说看。”
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