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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锦娘-第3章

小说: 锦娘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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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笑了。”少年淡淡地答道。双方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品茗着上好的饮品——铁观音,香气高强,浓馥持久,花香鲜爽,醇正回甘,观音韵足。良久,方锦开了口:“男人怎么会爱上男人。”

晖湘稍稍一怔,随即松了神色,他轻轻地晃动着茶杯,金黄色的茶汤几欲满溢。“男人怎么会爱上女人?”他的眉稍稍挑起,然后将吹凉的茶汤饮上一口,“爱是个难说的事情。”

“自古而来,阴阳相交合,”方锦没有看对方,自顾自地说着,“‘男风’可是相悖于大和的东西……晖湘!”话没说完,方锦的手便被对方拽住,力气稍大的男人把自己拽的一个踉跄,两人的鼻梁几乎触碰相贴。“方锦。”晖湘轻轻地念道,如此微小的距离不禁让方锦有些许呼吸急促,“方锦,”晖湘说道,“我一直以来,所希冀的爱与恨,无关乎阴阳雌雄——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被凡尘戒律压抑了内心的喜怒哀乐,你我都是这样可悲又可恨的人。”

少年的瞳孔一放一缩,他没有说话,只是努力想让自己的姿势正常一些。“明明爱一个人,却不敢说,是不是很可悲?”晖湘没有理会方锦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

“明明爱的死去活来,却为保全自己苟存的名誉去违心地否认,是不是很可恨?”

“难道这一切的不公平,都仅仅因为一个男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不是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难道就是因为爱上一个男人,就要遭受无数人的唾弃谩骂,甚至是逼迫?难道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就要平白无故被人在脊梁上戳刀子,就要……忍受那些非人的嘲讽……”男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世人常看湮华殿的繁盛,从未想到这座看似繁华的楼宇背负了多少痛苦耻辱血泪。“我一直希望和我一样的人们,可以在湮华殿得到,哪怕是一分一秒的自由和尊重……”

“不要再说了!”方锦突然发了话,“我不会接受,也不能接受,”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来这儿只为谋生,担不起这般重大的责任,”少年将男人向外一推,企图挣脱男人的禁锢,却无能为力,方锦扭过头,努力不让自己和晖湘靠得太近,男人之间的亲密接触只会让自己泛起恶心,“我不爱男人。”

晖湘送开了手,然后重新坐了下来,双眉微微皱起。两人都沉默了良久,兀的,晖湘起身向门口走去,男人站在门口转头望了望,依旧没有开口。方锦将已经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微苦的味觉萦绕在舌根,少年紧紧地握着茶杯——此刻的方锦已然无法陈说心中的感觉,静静地听着晖湘踩着楼梯上楼的脚步声,方锦不懂这里的一切,这里有太多的人与事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晖湘推开序源阁的木门,吱呀的转轴声徒生一丝悲凉。掀去窗纸的窗户透进微凉的夜风,晖湘推开窗,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湮华殿前殿的烛火,在晚风中摇曳着老残的美丽。“他和他,竟是那样的相像。”晖湘自言自语着,暮沉的夜色笼罩着人们放纵的快乐。

晖湘想起那个早已不在的他,只是自己书童的那个他——像方锦一样有着好看的眉目,雅致的鼻唇,清高的个性——他在身边的十年里,晖湘度过了人生中无忧无虑的十年,从七岁到十七岁,从天真烂漫的孩童时代到最后那句“保重”,晖湘目睹的是一个人的从生到死。

他记得十三岁的时候,他会扯着作为书童的他到处闯祸,每次都毫不犹豫地让他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他记得十四岁的时候,自己夜生急疾,他陪在他身边几天几夜,然后轻声告诉他,“少爷,我可以照顾你”,昏迷中的晖湘浑然不知何时流出了泪水;

他记得十五岁的时候,他告诉他父亲为自己挑选了妻子,却察觉到他强颜的笑容中掩藏的淡淡忧愁,晖湘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会开始心痛;

他记得十六岁的时候,他忽然对自己说,不知道来年还能不能看见少爷——那时候正直桃花三月,人面娇红,他收拾好行装告别侍奉了十年的晖湘;

他记得十七岁的时候,从他的家乡传来噩耗,晖湘快马加鞭,他换上曾经他最心爱的浅紫色长衫。往日的人躺在简陋的竹椅上,坐在自家门前等着少爷。他跳下马,不顾一切地抱紧了他,他吻了他冰冷的额头,那么熟悉的鼻梁,发青的嘴唇——他用尽浑身的温度去温暖他。怀中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然后对晖湘说道——

往昔十载,如煮茗茶;露水霞红,化作湮华。

晖湘拼命地摇动着他的双肩,再度合上的双眼,还有那最后一句带着微笑的“少爷保重”,十年情缘,换来一句迟到的爱,然而天人两隔。那年自己病重,却有他在身旁,而如今,自己一路风尘只作最后的离别。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冲破男儿坚强的外表流下,晖湘终于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那一年,十七岁,桃花三月,春光正好。


 


锦娘 正文 【07】断线

湮华殿开张的第三个年头,晖湘遇到了方锦,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性格,仿佛那个记忆中的爱人从未死过。晖湘合上了窗户,晚风吹的有些凉,男人为自己沏好热茶,然后漱洗更衣。晖湘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床顶,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湮华殿的收入蒸蒸日上,然而自己的心却沉沉地往下坠。

很多少年在这张床上过夜,是他主动,还是两情相悦,这些都不得而知。这样看似变态的行为,艰难的抽送,却真真实实地撞击着他的心脏;这样激烈的夜晚不同于当年他和他相拥而眠的温暖日子,那些仅仅汲取对方体温的纯洁日子。

晖湘觉得自己开始累了,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做这样的事情,看着两个男人的交合,在指责他的行为,指责他的思想——那双眼睛属于方锦——当他在那一晚强行逼迫方锦屈服的时候,那样质疑的眼光便如同一把火焰在自己胸口灼出了血红的伤口。

方锦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茶杯,他不明白为什么晖湘会对他说这样莫名其妙的句子,就如同自己从来就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与男人之间可以酿出爱情。思绪像是凌乱分叉的青丝,缠绵环绕,难以理清。方锦熄了灯,躺倒在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方锦再也没有看见晖湘,他依旧是做着他那陪茶聊天的活儿,季节从夏入秋,秋雨唱寒,单薄的长衫已抵御不住渐渐入侵的寒气。“方公子,药已经好了。”药仆恭敬地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轻声退去。方锦从床上起来,肩胛酸疼了好多天,染上风寒的自己最近频频低烧。瞥了一眼桌上的铜镜,消瘦的脸颊上双颧分明,没有一丝血色。方锦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药碗的手微微颤抖,“这消遣人的药……”少年叹气道,谁料一阵晕眩,右手一滑,方锦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伸出手想扶住床榻,却没有丝毫气力,新煎好的汤药洒落一地,飞溅到素白的长衫上,像是点点墨迹。少年双眼一黑,摔倒在地。

“晖湘大人!”茶仆急急忙忙跑上序源阁,来不及做平日里的礼节,莽撞的小童自行推开了序源阁的门,晖湘正在习书。“晖湘大人,不好了!”

行笔的手微微一抖,未完的行书落款一扭,晖湘微微皱眉,“什么事情。”

“方……方……”茶仆急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拼命地用手指着楼下。

“方锦?”晖湘一惊,连忙搁下手中的笔,茶仆连忙跑上前去取下一件大衣,为晖湘披上,男人来不及系上胸前的扣子,便急急地跑下楼去。方锦所住的素问轩大门敞开,两名药仆站在门外低着头,见晖湘走来便齐齐地低头行礼。晖湘心口一紧,仿佛是三年前的情景重现,他快步走进屋内,“公孙,他怎么了?”

被唤作公孙的男子是湮华殿的药医圣手,“可能是过度劳累……”

“劳累?!”晖湘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方锦,少年双唇紧闭,微微泛白,“这些时日方公子都在做些什么?”可恶,明明没有让他出去接客,怎么会累出毛病来?

“就做平日里常做的事情。”仆人毕恭毕敬地答道。晖湘皱了皱眉头,他握住方锦的手,冰凉的感觉从五指传来,“晖湘大人,”一名茶仆上前一步作揖,“恕直言,方公子已经有好几日不进茶饭,风寒也感了好几日了。”

“什么?!”晖湘一惊,“怎么不早说?”

“方公子吩咐我们不许将他的事告诉您,”茶仆低着头,老实地全盘托出,“方公子前日自己去抓了两副药,吩咐我们熬了,但我们送去的茶饭他一概不动,尤其是交代了,不许我们向您禀报他的情况。”

“混蛋。”晖湘愤愤地说道,他转向公孙睿,“现在怎么办?”

“在下重新开上几副药,再配上几份生姜的煎熏,但求方公子进些饮食,不出几日便可好转。”公孙睿执笔下书,开上了两张新方子,然后将之递交给药仆。晖湘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都可以退下——“门口留下两人,其余各做各的事情去吧,这里有我。”

他握住方锦的手,细细地摸索那些冰冷的茧子,仆人麻利地收拾好打碎的药碗和溅开的药渣子,然后掩门离去。晖湘看着合目的少年,与曾经的他相似的少年。

素来不曾有过自己照顾人的日子,晖湘用脸颊贴住方锦冰凉的掌心,仿佛是对待往昔的爱人那般。“你和他是那么得相像呢。”晖湘淡淡地说着。


 


锦娘 正文 【08】启承

方锦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地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不用想也可以知道是谁,方锦微微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动了动食指,希望那人知道自己已经醒来。感受到悸动的晖湘立马清醒过来,靠着床沿睡觉的姿势害的自己腰酸背痛。“你醒了。”男人微微一笑。

“怎么又是你?”方锦没有看着晖湘,只是冷冷地问道,食指又动了动,似乎在提醒那只握住自己的、无动于衷的手。“今天不忙么?”方锦本来想说‘你不应该过来’而或是‘我好坏不干你事’这般老套烂俗的对白,句子到了嘴边反而成了这样一句不知是关心还是多管闲事的话。

“不忙?”晖湘有些愠恼,“还不是因为你!”话刚出口,晖湘便觉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火,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晖湘试着用双手握住了方锦,“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说。

“你很讨厌我是么?”晖湘问道。方锦淡淡地别过头,没有说话,“你和他很像。”晖湘继续说道,那些烂熟于心的修辞,是他十年中看着他的容颜所拓下的词语,“当他离开的时候,桃花三月,人间美满,仿佛在嘲笑我的落魄。”男人的神色有些黯淡,他细细地描述着他的样子,细细地讲述着他们在一起那些凌乱而又眉目清晰的往事。方锦转回头,他看着他,良久,“你爱他?”

“是。”晖湘不否认地说着。

“他知道么?”方锦问道,稍微有些清醒的他撑坐起来,靠着垫枕。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晖湘站起身,把炖好的生姜汤端到方锦面前,少年微微一愣,终究还是接下了。“一次相见,二次错过,三次永不相见。”

方锦微微吸了一口气,吹了吹碗中的姜汤,“一次相见,二次错过,三次永不相见……”在自己的脑海中,爱情和亲情友情之间一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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