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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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仰头,与方锦对视了一眼——方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三日不见,竟然如此憔悴!“沈笙,发生了什么事情?”
倘若平素里方锦只觉沈笙眼角有些岁月留霜,今朝这般相见却让方锦惊觉公子笙真正地老了!看一个人老不老并不在于他的容颜如何,而是在于他的……眼神。
仅仅三日,方锦便明晓公子笙不再是那个“但求仙乐,不欲人情”的司乐公子沈笙了,方才那一眸却真真切切地惊到了方锦,那个眼神,浑浊不堪,仿佛还带着……一丝血腥?
“昨日,血洗湮华殿,劫走三皇子,词公子与湮华七公子苟活。”四个短句,轻描淡写,沈笙兀自笑笑,“锦大人,节哀。”男人笑自己纵使洗刷千万遍的双手,依旧弥散着那几个茶仆血液腥味。
方锦默然,本想伸出的手亦僵直在半空,他坐镇湮华殿二十载,尽管人人尊一句“锦大人”,尽管他的一举一动决定着湮华殿是荣是败,纵然有再多的“尽管”,方锦都不曾想到,词晖湘当年交予自己的湮华殿,会有人为这一方楼宇付出血的代价。他微微抬起下巴,沈笙身后的少年静静地躺着,虽然急促但十分规律的呼吸,方锦哂笑,“湮华七公子——其他人呢,可好?”
“人生,”沈笙起身,男人拿起那支竹箫,“哪有不散的宴席?”
他起箫,一瞬万籁俱寂,恍若只为迎接他的第一个音,一曲罢了,余音缠绵,沈笙望着方锦,男人只是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看不透的悲喜情思。沈笙玩转着掌中乐器,“公子锦,你可曾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
“廊亭白雪,品茶聆乐。”
“只不过,”沈笙浅笑,“这里不比洛阳繁华,不过公子锦可否再听一曲?”
方锦望了望词昊,转身看了看南宫,然后面对沈笙轻轻点头,“无妨。”
沈笙优雅地架起箫,合了眼,悠扬的箫声夹杂着牢狱的寒风,显得如此悲哀心酸。细腻软绵的长音,清脆俏皮的短音,三长三短,仿佛是一个美丽而又残忍的梦境。方锦静静地站着,微风抚开额前凌乱的青丝,此刻的沈笙,依旧有一曲动人乐,而此刻的方锦,却少了一壶怡人茶。
箫离口,沈笙笑着叹了口气,男人刚要开口,却被方锦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方锦怡然而笑,“可惜了云河做的那件袍子,说不定昨晚给人抢了去呢。”他看见沈笙眼中有光,那一曲《盛世烟花》,是那一年烟花大会的压轴曲子——那一年的方锦,身着绛紫色锦袍,倚靠着词晖湘身边。漫天花火,词晖湘微醉地望着自己,略显含糊地说,这一曲《盛世烟花》可好?
那时的自己亦是随口说了句好,词晖湘半搂住方锦,轻声喟叹,这盛世,终究是要化作湮华消逝不见的啊!
“锦大人。”沈笙低下了头,方锦不语——有时候,回应一个男人的悲伤就是沉默,用沉默把世界放大,大到忽略彼此的存在,这样,所有的悲伤都算不了什么了。
往事圆润成珠,一滴一滴打在草席之上,沈笙忽的仰起头,扬起了嘴角。方锦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将手伸过牢笼,然后准确地握上沈笙的手背,透骨寒凉。
男人哂笑,“公子笙,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学小孩童哭鼻子可不是个事情。”
沈笙亦笑,“是啊,二十年来,都不曾哭过。如今竟然像个贪生怕死之徒一般在这种地方落泪。”
方锦握紧了对方的手:“他可好?”
沈笙自然知晓“他”是哪位,男人回头看了看依旧沉昏的少年,摇头道:“从你和谨离离开的那会开始,便一直昏迷到现在了。我找大夫来看过一次,脉虚数,怕是麻烦。说来,我还与人说好今日去草堂取药,没想到也失约了。”说罢,男人将手抽回,方锦将身上外袍褪下递给对方,沈笙点了点头,便给词昊披好。
“公子笙,劳烦照顾词公子,”南宫走到方锦身边,“请两位务必争取让词公子撑下二十二天。”
“谨离?”沈笙回过神来,“莫非谨离能救词昊?”
南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子笙还是叫我南宫吧。瞒了两位那么多年,尽离真是抱歉。”少年双手抱拳,向沈笙深鞠一躬。
待方锦将南宫之事告诉沈笙,男人亦没有太大的惊奇,“既然公子谨离就是所谓的‘千蛊传人’,在下便对词昊抱以十二分的希望了。只不过……”沈笙面露难色,面对方锦略显疑惑的表情,男人咬了咬唇,“三皇子也中了毒,听说是齐难什么散的……”
“什么?”方锦与南宫异口同声。少年握着金针的手一抖,“齐难换命散……”南宫死死地握着拳,直至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血印,“怀仪,你怎么忍得下心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锦娘 正文 【31】水落
“齐难换命散……”南宫喃喃念叨,天下除他千蛊传人与百毒金枝,谁人知晓这“齐难换命散”的配方,就算知晓配方的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亦不敢将此毒用于活人——而如今,这个蛇蝎心肠的年轻女孩,竟然将这一剂用于自己的亲生弟弟身上,南宫尽离不禁面色发白。
方锦皱眉,“这是什么毒?”
南宫苦笑道:“南宫十三毒。”
方锦一惊——不由少年细说,只要听见“南宫十三毒”五字,便可揣摩出一二。这世上配得上这名号的十三剂毒物,招招致命,味味夺魂,攻人身形,残人心志。“但请南宫公子细说。”方锦抿了抿唇,依然要问,“能让千蛊传人如此惊愕的毒物,在下斗胆想知道几分。”
少年松了松僵在脸上的笑容,方锦背对着他,自己看不见这个平素无论何时都宠辱不惊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如何,他询问的语气虽显惊惶,但依旧不见大惊大澜。南宫深吸一口气,平静着自己心头的波涛:“年少白翁,肤碎骨枯,尝热引舌喉裂血,受寒惹膝髌砭痛,二十二日后,二十二日后……”
方锦知道二十二天是南宫十三毒的极限,不由急着催问:“二十二天之后会怎么样?”
“上下身散鱼腥恶臭,沾水不净染蛆虫,腐食而亡——古称,”少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咬唇,松口已见下唇上的红痕,“古称,活尸。”
南宫说罢便轻声一笑,全然不顾方锦和沈笙震惊的目光。“齐难换命散”险毒之处,便在于这二十二天之后,让一个活人硬生生地惹上一身尸臭味,只要染上了蛆虫,便将人活生生腐食而亡。南宫用毒十余年,自打少年识人事之后便千蛊不离身,虽说害的诸多性命,但从不将这“齐难换命散”用出,亦算是保得死者一丝尊严,“怀仪,你当真敢将这毒用于手足身上。”
方锦愕然而坐,想不到那一个雨夜自作主张留木槿在殿,竟会在今日为少年惹来杀身之祸,亦害的湮华殿毁于红尘——惊觉掌心南柯一梦,原是面前泪血离别!方锦微而一笑,嘴角轻扬,眼眸迷离,那使得整个洛阳为之轻狂二十载的绝美笑容,此刻却如同一碗苦涩难耐的药,“哗啦”地打翻在南宫尽离心中。
少年怔怔地看着男人,他的柳叶细眉,他的星辰明眸,他的青峰高鼻,他的淡桃微唇——他就这样,在一个惨绝人寰的事实面前微笑着——那一刻,南宫尽离坚信,这个隐忍如茶的男人,用一个倾城倾心的笑容诠释了内心那澎湃的悲伤。
沈笙伸出了手,这回换他握住了方锦,常年抚琴而积下的茧子,擦过方锦凸出的指节。男人轻声劝慰:“想哭就哭出来吧。”
方锦望了两人一眼,却笑得愈加灿烂:“与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相比,我这一间风雨飘摇的小店子,存亡又有多少人会在乎呢?”
锦娘一笑,桃花萧条;锦娘不笑,桃花寂寥。
“我方锦向来不是能留名青史的人,倘若扣上个祸害三皇子的罪名,倒也讨得巧,”方锦自嘲般絮叨,“作古之后百千年,依旧有人记得洛阳公子锦这一骂名。”
“难道你甘心?”沈笙忽的问了一句。男人面对着笑颜犹存的方锦,重了些语气:“公子锦,难道你就那么甘心?”
方锦叹气:“甘不甘心,又岂能是你我说了算。”
“二十年前,晖湘大人难违皇命,辜负了你,”沈笙看着方锦,依旧是紧紧地握着他,不让对方有逃离的念想,“难道这回,你就德怨报了,倾覆整个湮华殿,赔上词昊和三皇子,以此来惩戒晖湘大人在天之灵么?”
方锦试图将手抽回,却发觉被沈笙紧紧握住,抬首,亦见南宫跪于面前,少年执著地望着自己:“锦大人,与其等死,不如与在下以命一赌。”赌上这一条性命——救回词昊、救回三皇子。“这一赌,将赌上我南宫家代代英名。”南宫向方锦作揖行礼,“若是救不回词公子,在下定无法向晖湘大人交代;救不回三皇子,在下便对不起‘千蛊传人’这一名号。”
方锦望着少年坚定的目光,莞尔一笑,男人从沈笙松懈的禁锢中抽回手,缓缓起身,“好。”
但夏宫,言默饮下最后一口汤药,忽觉心口一阵绞痛,她捂住左胸猛咳三下,“这药真是害嗓子,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得了命令的宫女迅速收拾好药碗,拜别主子便退下了。
“言默!”听得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二公主探出头去,却见宋翊鸢蹲在窗台上,玲珑剑闪着凛冽的光,然而少女看见的是——宋翊鸢脸上溅满了血!
“翊鸢,你怎么了?”言默连忙起身,却觉喉口一阵痉挛,少女把持不住,跪倒在地猛烈地咳嗽起来。宋翊鸢连忙跳进里屋,冲到言默身边,扶起少女。“你脸上,怎么都是血……”
宋翊鸢将言默连个横抱,放于床榻之上,又取来一床绒毯,为二公主盖上:“本来就够急的了,你这个样子,我都快要疯了!”翊鸢拿起桌上的杯碗,不管冷热将茶水一饮而尽,“林妃娘娘密谋人员夜搜了湮华殿,将三皇子连押带拽地拖回皇宫,最要命的是回来之后发信三皇子中了毒!”宋翊鸢咬了咬牙,“现在人在三公主寝宫里。”
言默整个人一颤,“那,怀仪怎么说?”平日里总觉得妹妹爱好毒物不是好兆头,如今看来只有怀仪可以有些法子。“快,本宫要去其春宫……”
“言默!”宋翊鸢一把抓住少女的腕子,“你看看我这身上!”言默望去,若不是宋翊鸢穿着红衫,自己根本看不出这件衣衫上沾满了鲜血,“夜袭湮华殿的人杀光了除了七公子和词昊之外的人,这一身的血污,都是那些茶仆药仆的!”
宋翊鸢抹了抹脸,满手的血腥气味,“我把司制司绘司仪送到驿站,萸城有我的亲信接应,司膳这几个月都不再洛阳,我也命人去通知白华暂时别回湮华殿,”少女愤愤地“呸”了一声,“词昊,沈笙,还有唐也笑给抓了回去,估计现在被关在牢里——真是给方锦作伴来了!”
言默一惊:“你说方锦?”
“方锦和谨离夜行其春宫行刺三公主,当场被抓啊!”宋翊鸢瞪了言默一眼,“现在三皇子昏迷不醒,看来林妃娘娘是不会放过湮华殿的!”
“但……”言默不禁犯了难,“方锦和司药公子为何要行刺皇妹?”素未蒙面的三个人,毫无缘由的一场行刺,言默怎么想都猜不出其中有何难解的羁绊。
宋翊鸢收起玲珑剑,“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啊,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方锦这人,从来不按常理来事!”
“不管怎么说,先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