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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乡痞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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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你妈,得了官,还是得了印,球眉眼不要还有心思笑呢!”
“大哥哟,你见我三哥回来没有,他赶集去了”。
于小辉没吭声,心里想道:“看你狐媚野道像个甚,红衫上还镶个蓝边边,一门心思就媚人呢。”
翠花儿从窑门口踱出来,双手端了一碗白糖水要给他喝。于小辉没接水,心里头骂道:“驴日的,我嫌你那糖水坏牙哩。”
于小辉走远了,身后边还听见翠花儿笑,笑得咕旦旦的。于小辉突然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他想回头看一眼,可脖子僵得怎么也转不过去。
于小辉心灰了。灰得像霜打了的椿叶,雷击了的葱,一股道没精神。
这一天于小辉整整挖了一天苜蓿根,擦黑才回到家里。堂哥拴牛和堂嫂娥儿正把饭摆在炕头等他呢。
拴牛说:“这玩意儿也不值钱,能挖多少挖多少,再不要挣命厮拉的,操心操磨下病!”
堂嫂娥儿言语少,秃嘴子茶壶装扁食,肚肚里有热情,硬是嘴嘴上倒不出来。口里不言传,只是火并并地给小叔子盛饭递菜。忙得和捻线陀螺一般。
于小辉吃了一碗干挑面节饭,喝了一碗绿豆包谷汤,捎了一个蒸馍夹生葱,带了一个“猴顶帽”团子填酸菜,一边吃一边想:
“老三怎做下了这号事?不知那真的好得很很呢?”
心儿一动,那眼睛便不由得朝堂嫂娥儿身上扫了一下子。那一下正扫在娥儿的脖项上,只见那脖项白生生如嫩竹,紧绷绷赛生葱;暄乎乎像那上等的白面馍馍刚出锅;光洁洁似水萝卜儿活去皮;拧过来肉腾腾,瓷熏熏恰似那一杆红旗插军寨;转过去亮晶晶,粉啷嘟,一如那小儿胳膊带乳香。细腻腻,万千茸毛斜斜排,嫩生生,一窝新雪拥肩头。
脖根处隐隐约约露酥胸,发际端黑白分明显泾渭。一时间看得那于小辉眼睛也直了,牙关也紧了,呼气也粗了,吸气也重了,有胡须的嘴巴则像鬼捏了一般,大张开怎么也合不回去,痴愣愣定在那里发神经。
拴牛两口子一看,总以为堂弟被馍噎住了嗓子眼,一个要为他灌米汤,一个要为他嗅热馍。正要忙乎,于小辉“咯儿”一声倒转气来,脸面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处。心想:
“日他个亲娘,怎么能想起这么个儿事情。”心一慌便撇开饭碗回屋睡觉去了。把个拴牛和娥儿看了个日怪加古怪。两口子好一阵乱揣摸。
咱们不说拴牛两口子乱揣摸,单说那于小辉回到屋里,心里头好像放了一把火,坐下也烧,站起也烧,嗓子里好似塞进去一把柴,摇头也痒,拍手也痒。手触着个炕沿石,嗅见个奶腥气,这么大的窗子这么大的门,这么绵的被褥还留不住个人。
左思右想,越思越想心里越繁沓。一阵儿记起门楣上的小红灯;一阵儿记起田二寡妇耍的那“阴阳扣”。一阵儿又记起兄弟老三的“剥蒜功”。身上热起来好似那炉中的火,冷起来又好似那冰上的霜,燥起来好似那木炭炉子里烤干饼,湿起来好似那南瓜瓤子里嫩瓜籽。真正是热一阵,冷一阵,烦一阵,腻一阵,活脱脱空中的云彩风口里的灯,硬是没有定型来。
于小辉仔细一想,口中不言心里明白:今天晚上了不得。他知道这是积火的光棍欲缠身,久旱的禾苗盼甘霖,美味香甜离不了盐,花言巧语顶不了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晚上没个女人败火万不行。
主意一定便披衣下炕,缩着脖子,乍起脚尖,鬼影子一般直奔田二寡妇家去了。心想:逮不住崔莺莺,拾掇你这红娘也解馋。亲一个嘴,磕一个牙,光耍把戏不养娃。顾不了那自来水儿长长地流,图眼前吞一个酸杏也解忧。一路乱想便到了田二寡妇家门前。
  硬是用时候不见人
4。硬是用时候不见人
到得田二寡妇家门口,只见那七棵白杨朝天立,一院落叶乱纷纷;风摇树权暗影乱,一窗白纸啪啪声。树上有一只老鸹叫,墙根有一只兔儿跑。拍门三遍才发现一把铁锁沉甸甸,田二寡妇不在家!
这一下可把于小辉给整住了。他只觉得热油泼在冰滩上,干柴巴撒在了搅团中。立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眼睛里晃出满天星。肚子胀了个鼓儿圆,舌头僵成泥疙瘩,没口子骂道:
“田二寡妇你这绛州的毛驴潞安府的桶,硬硬是用时候不到,到时候不用,生格扎扎把老子闪在这二架梁上。让老子前也不得前,后也不得后。镜中的娘娘雾中的花,一死一活地日踏咱!”
思思想想就恍惚成一团,信步儿朝家里走去。一路上只听得鸡也叫来狗也咬,牙猪也哼哼,母猪也吟诵,不留心便进了于老三家院门。只见那一盏小小灯笼风中转,两边屋子里黑沉沉,没有一点声响。
于小辉这时有点明白过来了,正想转身离开去,只听见堂弟媳翠花儿屋里有人脆生生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那天窗的门儿打开了,月光下闪出一个水淋淋的身影来。转着脖子朝院子里了望。
说时迟,那时快,那婆娘的影儿刚刚一闪,只见“出溜儿”一声,石床底下爬出来一个人,端溜溜进了翠花儿的门。那人临进门前还朝拐角窑里望了一眼,于小辉看得清楚,正是他堂兄弟于老三。
“天老子呀,你这不是要哥的老命哩么?你们迟不来,早不来,我娃子受难刑你便来了。到如今绿叶叶上插了朵红花花,黑老鸹衔了只粉沓沓,你们硬是得了伶俐夸精乖,专故意逼刑人呢么。尘世上人儿千千万,你何必煮豆燃豆箕,相煎同根兄弟呢?”
于小辉心里头这样天一声地一声地祈祷着,眼面前就展开了一盘炕,他看见他兄弟于老三正乍起那串脸胡须扎翠花儿的脖项呢?两个人咄咄呐呐不知念叨些什么。于小辉只觉得浑身上下麻不溜个酸,淡不济济个甜,屁股儿搐了锥儿尖,脊背窝了个筐儿圆。大叉开两只爪子十只指,扑楞楞地敲打着肚皮逃回来。
这时候启明星高悬满天暗,破晓时分了。他堂哥拴牛正赶了牲口扛了犁铧上山翻麦地去了。院子里只留下娥儿屋里一盏灯,红红地明,明明地红,一芒一芒刺眼睛。
于小辉好不容易才捱进自己的小屋里,双手抱住腔子喘粗气,自己央告自己道:“静一静,静一静,为人不敢做瞎事情。”
谁知那口是心的眼,话是心的声,口里胡咄呐,脑子里鬼打闪。先是央告自己莫乱行,后是抱怨别人不算人;抱怨田二寡妇不该悄无声息出门去,抱怨兄弟于老三坏人伦;抱怨那翠花儿深更半夜爬天窗,抱怨那娥儿,丈夫去了还不点灯。千抱怨,万抱怨,尘世上的人儿直怨遍,只留下自己这个十全十美、金枝玉叶、全全环环的标准人。
等到此时,于小辉早已是心有纵情猿,意有追风马,抬头是主意,低头有花枪。脑子里灵醒得像水晶玻璃,银铃铃一般嘎巴清脆了。
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鬼不撵人人撵鬼,即便生有菠萝大的招风耳,闭目塞听也枉然。那于小辉怨地怨菩萨,恨张恨李恨姜黄,立时间把世界看成个一团糟,把自己当成个浑身响;三个弯儿两个拐,倒怀疑起娥儿的贞节来了。
他想道:这娃娃平时为甚言语少,肯定是一片诡计在心头,这娃娃见人为何低头走,肯定是肚里揣鬼图遮羞,这娃娃见他为何骨突嘴,肯定是心跳肉颤存惭愧。人常说,偷吃的狗儿不出声,下蛋的母鸡不打鸣。莫不是她心里开了钱粮店,且怎敢冷眼对他这送谷的人?
继而又想到进门时看见娥儿屋里红灯亮,保不定打就的把式等男人。红菱角儿水葱葱,哪一个媳妇不怀春;黄河畔上的灵芝草,谨防那野汉苗苗扎了根。叫拴牛,人不在,屋里只留他这老黄忠,刀劈横尸血溅火,老于便是那三十亩地里一棵苗,独独儿的当家主事人。
想到这里于小辉眼睛一亮,心机一动,胳膊一抡,双腿一蹬,歪带帽子倒穿鞋,一股风卷到娥儿的门上来。出门时撞了红灯笼,记起了田二寡妇夸本领;院子磕了青石板,想起老三跳窗棂。格窜窜来到娥儿的门,两手一推吃一惊——
原来娥儿那门是虚掩着的。拴牛上山耕地去,娥儿也就睡不住了。正独自儿披了个上衣窝了个被子靠墙坐了纳袜底呢。一边纳一边嘴里哼哼唧唧地唱。无非是:“半斤斤猪肉四两两粉,添一壶好酒待亲戚”之类。
猛地里听见门扇响,不免吃了一惊。连忙把护身的被子紧了一紧,散披的上衣抽了一抽,这才怯生生地问:
“谁个呢?”
“我么。”
“你是个谁呀,声音熟熟的。”
“我是你弟呀!”
娥儿这时才看清于小辉的面孔,只见他四方脸盘紫腾腾,挺拔的腰身骨碌碌,鼻梁上有些汗珠珠,额头上有些螺纹纹,两腿不摇只打颤,双手不动晃悠悠;眼仁子黄得浅拉拉,黑乎乎的头发乱乍乍。口里的气儿像杀错位的肉猪,倒了毛的风匣,格乎乎煽个不停。于是便吃了一惊,问道:“辉呀,你这是怎啦?是腰疼哩,还是腿疼哩?是呛牙哩还是咳嗽哩?是想吃哩还是想喝哩,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有我呢。”
谁知那于小辉身也不动,膀也不摇,眼也不眨,嘴也不张,只是一个劲地往娥儿那粉红兜肚上看,喉咙里格哼哼不知响些什么调调。
娥儿这时才觉出几分不自在,有心想穿上衣服细盘问,又害怕当当对面难行动,就将一肚子尴尬压下去,道:
“小辉呀,你给咱院墙外搂回来一搂柴,我给你熬一锅米汤来,热热地喝上一碗。”
于小辉不言传。
娥儿又说:“小辉呀,你给井台上挑回一担水,我给咱烧火下挂面,让你小子油油地吃上一碗。”
于小辉还是不言传。
娥儿急了,道:“小辉呀,你先到门外站一站,让我把衣服穿起来。”
于小辉这时才慢声慢气地说:“嫂子呀,你是装着呢,还是真的解不开。小弟我和你有事哩!”
娥儿这才如雷轰顶,如火烧身,急匆匆蹬上裤子提了衣服,旋风一般冲出门去。临出门时才哭出声来,骂道:
“驴人哎,你怎把我恨死了。”
边骂边朝拴牛耕地的山峁上奔去,引逗得一村狗儿齐声叫。于小辉这才算彻彻底底地精明了:
“天老爷爷,我把什么儿事做下了。”连忙赶着娥儿追上去。
村里的狗咬得更紧了,咬得千奇百怪,花样层出。有的声哑了,有的嗓细了;有的好像那性急的娃娃哭气了,有的好像胆小的老鼠瘫痪了。
一片混乱中,东方发白天亮了。
不说于小辉和娥儿狗撵兔一般朝山头奔来,单说那拴牛赶了牲口扛了犁急火火地来到杜梨峁山上的地畔边。
这杜梨峁山,面靠着黄河面对着天,肥肥沃沃二十顷良田;齐齐楚楚一坡坡花椒。峁顶上一棵杜梨树,地畔上一片坟茔城。杜梨树上宿黄鼬,坟茔城里埋祖宗;黄鼬常噙供果去,坟茔硬卷阴风来。一片子神妖鬼气寒人胆。
那拴牛儿刚套起犁铧准备耕地,小毛驴儿就“咴儿”地叫了一声,如鬼捉顶一般大奔起来。扯得搭犋的小公牛前后俯仰,左右趔趄,差一点跌进天窖窟窿去。
拴牛儿大怒。入秋天气凉,挡不住年青人火力壮,顿时插了铁犁扶了把,一阵缠腰鞭子打得那小毛驴浑身乱颤,两腿打挺,竖起耳朵,合上眼皮一死一活不动弹了。急得个拴牛儿鼻子口里三股气,浑身上下一团火,性急的李逵跌进胶锅里,瞎好没脾气。
正在这时,只见媳妇娥儿手扳蒿柴脚蹬着崖,披头散发地从地畔上爬上来了。
拴牛儿大喜,忙命媳妇拢络牲口帮忙开畔。谁知连叫三声,那娥儿硬是像神庙里的望桩,大殿里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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