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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倾城一笑(又名:擒情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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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佩刀的刀鞘上。
一抹夜蓝色的影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竟然又是他。
秋清晨的眉头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楚贵侍。”
楚琴章没有打伞,一袭夜蓝色的华服几乎湿透。乌黑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脸颊旁边,衬得一张脸凝白如玉。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湿润的睫毛宛如潮湿的树丛密密地围拢着两汪幽沉沉的潭水。这一刻的楚琴章不显得妖魅,反而有种少年般脆弱的美。
秋清晨不知道他做出这副样子是想干什么。心底里却本能地警觉起来。
楚琴章在她的视线里一寸一寸地低下了头,声音柔弱得仿佛细雨中轻轻拂过的微风:“我只是想问一问,那一夜,你为什么失约?”
秋清晨心头微微一动,口中却下意识地反问:“那如意,是你送来的?”
楚琴章微微颌首。翕动的睫毛被雨水染湿,一簇一簇,诱人地弯翘着。他在等待,等待着这个女人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可是,她的呼吸还是那么轻浅悠长,身体的周围也并没有辐射出不一样的温度。恰恰相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她身上一丝一丝弥漫开来的冷戾,正寸寸压上自己的心头。
楚琴章诧异地抬起头,正迎上了秋清晨那一双淡漠到冰冷的眼眸——那完全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神气,淡漠而不失分寸。
而楚琴章的心却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无法控制地收缩了起来。
“这件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秋清晨漠然移开了视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用轻微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楚琴章,我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招,不过……你最好到此为止。”
楚琴章讶然回头,秋清晨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御花园。她走路的姿势沉稳有力,却又带着年轻女子所特有的轻盈。他的视线扫过她修长的脖子、笔挺的肩和柔韧的腰肢,继续缓缓下沉,落在了她穿着麂皮长靴的两条长腿上。修长的腿,紧致而有力。楚琴章几乎可以想象到在那粗糙的铠甲下面,她那经过训练的肌肉一定紧紧绷出了极美妙的线条。楚琴章忽然发现自己被这具充满了力量的身体引起了那么一点点真实的兴趣。
望着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甬道的尽头,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弯起,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原来……这法子行不通啊?”
色诱不行,那又该怎么办呢?
若无其事地卷起脸颊旁边的一缕湿发在指头上绕了两绕,楚琴章微微蹙起了眉头。

二十五

雨越下越大。才刚过了酉时,天色已变成了墨黑的一团。
从山坡上望下去,远处的兵营和山脚下的训练场都被白花花的雨幕模糊了轮廓,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一簇一簇的黑点还在训练场上不停地蠕动。
尽管披着油衣,雨水还是顺着脖子流了进来,将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浸透了。王泓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解地望向了身旁的秋清晨。秋清晨立在崖边,右手按在腰畔的刀鞘上。极标准的站姿,仿佛每一寸的肌肉都在蓄势待发。就连被雨水冲刷得黝亮的面具,都仿佛要比平日加倍阴森。从她们赶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山脚下的训练场。王泓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又不解地收回来,不明白这有什么特别可看的——不过就是新兵在训练罢了。
雨幕中传来牛角号呜呜的声音,训练场上的小黑点们连滚带爬地集中到了一起,然后顺着训练场的边沿整整齐齐地跑向营房的方向。王泓玉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们的样子来,一个个泥猴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澡、换上干衣服然后填饱肚子……
自己当年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么?想到这里,王泓玉不觉一笑,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总觉得没过几年,可是……怎么算都已经是老兵啦!”
秋清晨没有动,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怎么,抚远将军当腻了?”
王泓玉撇嘴笑道:“当不当这个劳什子的将军打什么紧?我怕的是真把我调到北面去守会州……”
秋清晨摇了摇头:“你别小看了会州。莽族人虽然打了败仗,依我之见,未必就是真的死了心——隆其这人,万万不可小瞧。”
王泓玉点了点头:“我晓得轻重。”
“回去吧。”秋清晨的视线从山脚下空荡荡的训练场上收了回来,率先往山下走。听到身后王泓玉的脚步跟了上来,便头也不回地问道:“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想杀却不能杀,放出去又会招惹很多麻烦……你会怎么办?”
王泓玉凝神想了想,笑嘻嘻地说道:“这有什么难办的?直接收了就是了。反正以我的年俸,多养几个相公还是养得起的。”
秋清晨停下了脚步,颇有些恼火地转头瞪了她一眼。
王泓玉连忙笑道:“好吧,好吧,我说句正经的。如果放了他会招来麻烦,那就不如留在身边。就把他放在一伸手就能捏死的地方好了。”
秋清晨长长叹道:“有的人做事总是不知道深浅。真不知道他是天生就少了一根筋,还是真的就比旁人更勇敢。”
王泓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人,不过秋清晨的脸上常年都是一副冷漠沉静的神情,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倒真是很少有如此烦躁的时候。多少让她有些好奇,会是什么人令她如此失了常态?
王泓玉还在盘算怎么从她的嘴里套出些内情,秋清晨却颇有些意兴阑珊地冲着她摆了摆手:“我要从新兵里调几个人补充我的亲兵。你知会下面一声,人我会自己去挑。”
王泓玉不觉一愣。秋清晨的亲兵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武艺高强,而且都是鬼门关里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从来也没有过从新兵中抽选的先例——如今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一出神的功夫,秋清晨已经去的远了。王泓玉连忙追了上去,看到她紧紧抿起的嘴角,满腹疑窦又都压回了心底。
两人打马回到营地时,已过了戌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却已经小了许多。一盏一盏的牛角灯划破了沉沉的雨幕,在肃杀的营房上空释放着微弱的暖意。
秋清晨还来不及下马,就见几个人朝着马厩的方向一溜儿小跑地过来了。当先那人披着油衣,油衣下面露着天青色的长衫,腰间垂着白玉璎珞,极明显的宫官打扮。秋清晨不由得有些心惊,跑近了才看出并不是御书房里平常伺候笔墨的女官,而是瑞帝统管后宫的副总管平安女官。
秋清晨连忙翻身下马,笑问道:“这样的天气,您怎么亲自跑来了?”
平安女官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张团团脸十分和气。见秋清晨迎了过来,连忙强先行礼:“大帅安好!陛下请大帅即刻入宫!”
秋清晨心中一动,脸上却笑意不减:“传口谕您随便打发个人来就好,来回几十里的路呢,怎么就亲自跑了来?来,我营房里有上好的铁观音,先浓浓地沏上一碗给您去去寒。”
平安女官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容色虽然平静,拉住她手臂却是十分地用力:“有机会再叨扰吧,陛下还在毓曦殿等着大帅呢!”
“毓曦殿”三个字让秋清晨心头一震,连忙拉着她避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还是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平安女官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您去了就都知道了。现在御医还在诊治,到底如何……下官也不好说啊……”
一句“不好说”让秋清晨的心一路凉到了谷底。顾不上换衣服,拉住王泓玉匆匆交待了几句,便翻身上马,朝着安京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一路行色匆匆,赶到宫苑时,早有女官在宫门外候着,见了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行过礼便引着她往里走。秋清晨原本想从她们口中打探些消息,看了这情形,满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毓曦殿高大的飞檐在墨染似的夜色里宛如怪鸟展开的巨翅,尖尖的檐角直插云中,无声无息地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冷峭。秋清晨模糊想起曾听人说过,论制式格局,毓曦殿的规模不亚于瑞帝居住的广汇宫。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已经过了亥时,毓曦殿内外依然灯火通明,踮着脚尖出出进进的御医、内侍人人神色慌张,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浓重的药气隔着老远就已经闻到,秋清晨的一颗心也不知不觉揪了起来。引路的女官将秋清晨带到了毓曦殿的台阶下,便深深一揖退了下去。早有伺候在大殿外的女官进去禀报。
一路纵马而来出了一身的薄汗。此时此刻却混着雨水,粘湿地贴在身上。仿佛身体都比平常更重了几分。静谧中,秋清晨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瑞帝低哑的声音:“宣!”
秋清晨勉强压抑着心底的焦躁忐忑迈过了毓曦殿高大的门槛。大殿的一角,瑞帝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茫然踱步。她身上穿着便服,头发也随意地挽在脑后。发髻上别着几支步摇,长长的璎珞顺着耳边垂落在她的肩上,随着她的脚步不住地晃来晃去。
瑞帝的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鹅蛋脸上一双极深沉的眼睛,令人不敢逼视。听到她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讶声问道:“爱卿这是……”
秋清晨这才注意到随着自己的一跪,膝下已经汪起了一片水渍。连忙说道:“臣刚从训练场回来,实在不及换衣。”
瑞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静谧中,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滴水渍顺着她的铠甲滴落下来,在青砖地上发出“滴答”一声脆响。
跪伏在地的秋清晨听到瑞帝沉沉叹息,心中却不明所以。正犹疑间,瑞帝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秋清晨只觉得脸上一凉,面具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陛下!”秋清晨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带出分毫。
瑞帝望着手中的面具,眼中掠起一抹淡淡的自嘲:“这些天,朕总是想起朕的父亲,他活着的时候曾经跟朕说,不光是男人会嫉妒,女人也会。而且女人嫉妒的时候,会比男人更可怕。”
秋清晨不知她忽然说起这话来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听着,一个字不敢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当”地一声响,面具掉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激起了一阵阵诡异的回声。门外的女官们惊慌失措地涌进来,又被瑞帝不耐烦地挥手赶了出去。她背着手围着秋清晨一圈圈地踱步,语气却轻飘飘的,仿佛自言自语:“朕不愿意让他看到你。之所以驳了李云庄的请战书,派了你去打魏国,也是想要绝了他的痴念……”
秋清晨垂头听着,心底里却再清楚不过:她驳了李云庄的请战书,未尝没有给自己树敌的意思在里面——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了。自己手握兵权,朝中若是没有牵制自己的势力,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焉能高卧?
然而这一层意思,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破的。想来自己在军中树大根深,纵然瑞帝已起了猜忌之意,一时间却也杀不得吧?
见她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瑞帝又是一叹,“御医说他心事太重。想来他心里必然是埋怨朕的……朕说起这些,只是……不想让他走都走得不安生。”
秋清晨心头又是一凉,恍然间想到瑞帝对火焰君的病情尚无一句交待。而充满了毓曦殿的浓重药气却仿佛在昭示着某种凶险一般,越发浓烈了起来。
瑞帝望着内殿的方向怔怔地出神。一阵闷雷从殿顶滚过,瑞帝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看到一身精湿的秋清晨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心头竟有些百味陈杂。沉吟良久,瑞帝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摆了摆手吩咐殿外的女官带她下去换换衣服。
秋清晨瞥了一眼掉落在她面前的铁面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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