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与你执手锦瑟不相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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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意。既然你没有闲工夫看她成亲,那她回门后自是要与世子一道进谷去给你敬茶的,毕竟承蒙了你这么些年的照拂。”说罢递过来一方素色绢帕。
谌墨无言接过,也不急着展开看,只默默将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杜君衡见他这样也别无他法,起身要走,临出门地时候回头看着烛光下略显单薄的侧影道:“师弟,子非鱼。”也不等谌墨回应,径自叹息离去。
谌墨放下书,移步回了书案前,冰凉凉的绢帕摊在明灭的烛光下,婉丽的隶书比之他的虽少了一份刚劲却意外的赏心悦目。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十个字尽数斩断往日旖旎的少女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为谁梦醒独登高楼
透过轩窗扑进来的月色阑珊,谌墨坐在案前一动未动,清俊的面容在冰凉的月光中愈发孤单,万籁俱寂中忽然想起多年前小小的阿浣坐在他膝头,声音清脆地跟着他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恍惚间又想起阿浣十三岁那年他带她去了天山看雪莲,初长成的少女如花般的笑靥映在夕阳未暗的中央,明亮地晃了他的眼。似乎这二十余年来他从未见过那般绚烂的夕阳。
画面一闪,又是已经及笄,回暗月谷小住的阿浣,着了粉白衣裙,站在花满枝桠的木樨树下绘丹青,颇得他风骨的隶书写下‘长相思兮常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见他来也大大方方地冲他笑,毫无顾忌地说师父我想你了才回来呢。
她曾经与他说过很多次,认真且郑重:“阿浣以后要嫁给师父。”一双眼清澈却透着倔强。他却总是笑着,不置可否。
他只是觉得阿浣年纪这般小,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她会慢慢长大,会长成朝阳花一般的娇艳模样,该有一个如旭日一般热切的人来与她相伴一生。他们之间隔着的十余年光阴太漫长了些。他曾想的是这一生孑然终老也无妨,虽则是孤家寡人,总还是能佑得她此生无忧。他惟愿他的小阿浣能够得偿心事,不必委屈自己,觅得一个称合自己心意的夫君,一生静好。
而今崇宁得觅良人,他虽心里难过可多少也有些欣慰的,那北郡王世子祁远他也见过。前些年他带着阿浣回京,恰逢祁远领命带军赴南方镇压叛军凯旋而归,鲜衣怒马入天阙,眼底满是意气风发。
当日盛赞过的英雄少年即将成了崇宁的夫君,谌墨觉得他此生心愿已了了,余生只需好好守护着小丫头,作她一生的倚仗就已圆满。
但想到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就要嫁给别的男子,嬉笑怒骂甚至是蛮横胡闹都与他再无干系,心上就像有一把钝刀在来回拉扯,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总以为他是为了阿浣好,总以为阿浣是孩子心性不懂事。可今日师兄一句“子非鱼”却如当头棒喝。倘若阿浣当真是想嫁与他而非只是他妄自以为的孩子心性呢,被他硬生生推到别人身边去的小姑娘到底是该如何的难过。
他最不愿的就是她受半分苦楚煎熬,如今自己却成了这苦楚的祸首。
该有多大的委屈才能让他那个一贯爱笑爱闹的小姑娘让师兄转告他那些话呢,目光落到那方帕子上更加觉得心疼又不舍。
前缘尽勾销。只是这般看着便觉得心口比利刃穿过还要疼上几分。
罢了,到底不能就这么勾销了,他自幼教她的都是有始有终,先前还摇着手臂与他说要嫁给他,明日却要嫁给别人了?
向来清贵矜高的暗月谷主顿时起了悍匪的心思,将绢帕往袖囊里一塞,决计明日就将那丫头劫回来,他倒是要问问到底怎么个勾销法。
十月初七诚然是个好日子,晴空高远,日头晒下来也不灼人。
宜嫁娶,宜出行。
太后只有崇宁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今上也是疼爱得紧,一切仪制按公主出嫁礼仪,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飘飘扬扬,数百名宫人抬着覆着红幔的陪嫁,浩浩荡荡的仪仗从卫国公府出发往北郡王府去。
杞梁习俗是兄长给出阁的妹妹送嫁至夫家,以示娘家有人给新妇撑腰,不至于被夫家欺负了去。崇宁是独女,没有嫡亲的兄长,于是四皇子喜滋滋地邀了这送嫁的差事,骑着骏马在队伍最前边,紫色锦袍更衬得他一身贵气又透着沉稳,吸引了无数少女的目光。
沉稳又贵气的四皇子殿下正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到了北郡王府该摆个什么样的架子,既能给崇宁和自己长了威风又不至于让北郡王下不了台。
正兀自想着,身后喧天的喜乐却停了下来,抬眼看去,几步之外竟是有人持剑站在了大道中央,明摆着是要拦了送亲队伍。四皇子刚想怒斥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派御林军抓了再说!驱马往前几步看清了来人又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挡在送亲队伍前的正是谌墨,孤身一人,静静站在上京城秋日的风中,黑色冰绸被风吹拂而起,上头金线绣的鸳鸯藤仿佛活物一般在风中轻轻摇曳,甜蜜无忧的看着这世间众人。平日里虽是冷淡可看上去却也温和的眉目此刻竟透了几分冷峻戾气,手中一把出鞘的苍梧剑冰冷得如三九寒冬。
这是怎么回事!四皇子看这架势觉得诡异万分,他好容易得了这送嫁差事,却再想不到竟会有这么一出,难怪今晨国师大人对他笑得那般不怀好意,登时就在心下暗骂了一句流年不利。
他与谌墨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今日长乐郡主出嫁,谷主这是来为爱徒送嫁么?”瞬时感到眼前人杀气暴涨,毓成眼见谌墨气势迫人,心下埋怨起小表妹尽会诓他,他怎么就看不出谌墨半分脾气好?
“让阿浣出来。”谌墨目光专注在大红的銮轿上,开口说道。
“本殿体谅谷主这些年来爱徒情义深重,但如此于礼不合,望谷主莫要强人所难。”早晓得今天是这么个情形,昨日猜拳就该输给太子,让他来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叫阿浣出来。”谌墨不为所动,淡淡的又重复一句。
“谷主如此行事,难道要抢亲不成!”到底是素日骄横惯了的,脾气上来拔出佩剑,怒目相向。身后跟着的都是父皇拨给四皇子府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见主子动了气也纷纷拥上来守在毓成身旁。
四皇子不似太子一般生来要继承大统,皇上对他也不像对太子般颇多磨砺,反而慈爱许多,自小又养在皇后宫中,承欢皇后膝下,能力虽也拔尖却生生多了骄娇二气。此刻当着众人被给了难堪,脾气上来管谌墨是暗月谷主还是国师师弟还是崇宁师父,只想着拿下了揍一顿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七重纱幕后你眼波 风流只向一人说
谌墨却笑了,笑得极是冰冷,目光仍锁在没有半分动静的銮轿上,小丫头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了?思及此,谌墨心里仿佛像被扎了一整把的钢针,疼的他霎时呼吸都极难,直直向銮轿走去,四周御林军涌上与他缠斗,一时间场面大乱。可又有谁能拦得住谌墨,只见他足尖一点腾空避过众人,直直向銮轿而去。
喜气十足的大红色銮轿里崇宁蒙着红盖头,正支着耳朵听外面的情形,忽觉得眼前一亮,清新的风扑进来,然后有一只手伸进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她垂眸一看,那黑色冰绸是她特意挑出来给他裁衣的她太熟悉,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曾温柔抚过她的脸颊与长发她不会错认。
他到底还是来了,这一把,她赌赢了。
头上饰物太重,她又低着头,眼泪从眼眶中直直坠落,“啪嗒”落在抓着她的那只力道凶狠的手背上。那手原本力道大的好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被这颗眼泪打了一下,仿佛烫着了一般,手指一僵,随即力道变得简直称得上温柔。
崇宁自己将盖头掀了,眼前是她期盼多日的眉眼,热泪怎么也止不住。这么多年虽见过崇宁哭许多次,可次次都能让他心慌。
谌墨将苍梧剑丢在一旁,一边给抽抽啼啼的崇宁擦着眼泪一边沉着脸皱眉训她:“怎么,这边说着最喜欢师父那边扭头立马就嫁给别人了,还好意思哭。”
一身繁复嫁衣的少女哭得更凶更委屈:“明明是你不要我的。”
谌墨低低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我早已将你视作骨血,只愿你得一生欢愉。你疼一分,我便疼上十分,我又怎舍得不要你。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毓成约莫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些犹豫的开口:“阿浣你还嫁不嫁了?”看样子也是嫁不了了,他还要赶着回去和父皇复命啊。再者说,北郡王世子要是知道了好好的媳妇被他给护送丢了,多半也要和他打一场。表妹未免也太坑他了。
听到毓成这一声不识时务的问候,谌墨冷厉的瞥了他一眼,拉出怀里还在哭的小姑娘,轻柔地给她拭去眼泪:“乖,不哭了。”
崇宁一时止不住,抽抽噎噎的,眼底还泛着泪光,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奶猫似的让人疼到心坎里去。谌墨眼中闪着无奈的光,怎么这么多泪呢,他分明只是想让她欢喜的啊,动作轻柔之极地替她拭去热泪,轻声唤她乳名,一如数年来的疼惜爱护:“阿浣。”
“嗯?”崇宁应了他,却见他将一枚玲珑剔透的玉佩放进了自己手中,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也认得出那是暗月谷的谷主玉令。
“今日我以整个暗月谷为聘,你……可愿嫁我?”语气里是不容错辨的认真与疼惜。
摩挲着手中玉佩的小姑娘扁了扁嘴,有些不甘心:“就只一个暗月谷吗?”
“还有一个我。”面容清俊的男子眉眼中有无奈且宠溺的光,微凉的唇轻轻吻在她额上,一声叹息带着几分庆幸几分认命。
“我嫁。”崇宁终于笑开,所幸这些年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痴缠,她终于等来灼灼桃花,终于能成为他的宜室宜家。
这人世孤独,所幸还有你共度。
原本风风光光送嫁的四皇子殿下看着那二人卿卿我我地打马而去,瞠目结舌地与亲信部下面面相觑:“这……这算怎么回事?”送嫁送着把新娘子送丢了这般丢人的事竟然在他身上发生了,所幸还有比他更丢人的。大婚当日被人当众劫走了新娘子这般奇耻大辱之事,轻易难了,思及此,毓成又活泛起来:“走,去找北郡王世子,告诉他他家媳妇被劫走了,看他怎么办。”谁知带了大批人马到了北郡王府竟也是一团糟,随手扯了个下人一问,竟是世子逃婚了。
这下毓成想明白了,这压根儿就是崇宁和祁远联手的一出戏,一个为了激出谌墨的真心,一个为了让北郡王爷放松警惕好带着人私奔。这俩没心没肺的就这么走了,剩下他一个还要回去向父皇复命,没准还要被当成是祁远逃婚的同党被审上一番。想到自己被那两个祸害联手坑了一回就忍不住啐骂一句倒霉催的,早知道就该让皇兄来担这个破烂差事,白白的给自己找罪受。
再怎么后悔也还是得乖乖的去向父皇回禀这些破事儿,果不其然被好一顿骂,出来看见皇兄和梧桐腻腻歪歪地低声细语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最讨厌有情人了,看着就烦!梧桐还要上来招他,言笑晏晏的样子更扎眼:“殿下想想,这样一来便是成全了两对有情人,岂不也是一项大功德?”
“为这劳什子功德都把本殿赔进去了!”漂亮的四皇子殿下满心满眼不高兴,对着梧桐语气也冲,然后就招来他皇兄一记眼刀,才不情不愿地放缓了声调:“大可以先与我说说啊,好歹这黑锅也背得情愿些。”
君成似笑非笑地接话:“不告诉你自有不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