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残月-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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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碧游,司空毓儿顿时停住脚步。
雪儿见到是司空毓儿,更是高兴,抬起纤细的双足便走至毓儿身侧,司空毓儿忙用手亲昵地安抚着它的脖颈,雪儿很是享受的欢叫着。
“原来它叫雪儿,竟是你的白鹤。”碧游笑道。
“我是来带它走的!”司空毓儿道,说毕,便要转身。
“我们并不一定是敌人。”碧游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不自觉的快了少许。
司空毓儿回过身冷声道:“我已经不会再向你寻仇了,你大可安心。”
“你肯放下仇恨,这很好。”碧游道。
对碧游的话司空毓儿不置可否。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司空毓儿停下回身道:“还要多谢你对遮幕山庄的后人几番庇佑!”
能够身冒违反碧游门门规之责难,将碧游门无上心法碧游诀传给筠玉,只怕这其中亦是一番曲折。碧游门门规之严苛,十三年前,亲历司空曙去世的时候,司空毓儿便已心知肚明。
碧游一怔,便道:“只怕真正在暗处几番庇佑的人,也有姑娘吧!”
碧游原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将自己数月来对面前人的所见所闻联系在一处,便娓娓道来,说的通透:
“我已经猜出,你为何会留在逍遥宫,成为今日的寒星使。只怕这其中至少有一个理由便是为了遮幕山庄。”轻叹一声,碧游又接着道:“不管是慕容燕还是慕容筠玉,你都极力要报以旧恩,对么?”
司空毓儿面上一震,淡淡地道:“我报我的旧恩,与你何干?阁下似乎管得太多了。”
“你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流于邪魅,我希望能够将你扶回正途。”碧游说的真挚。
“正途?”司空毓儿一声冷笑:“原来碧游门的高徒竟也是如此的腐蠹!可以将正邪分的是如此清楚!我却不知,世间竟会有如此绝对的事!”
碧游并不生气,反而道:“正邪之异本不在世间,而在人心。姑娘,你有如此论断,便足以证明你心,已是有所了悟的。”
司空毓儿一时无言以对。
“在下有个不情之情!”碧游突然开口。
司空毓儿不解地看着碧游。
“在下想邀姑娘一路同行,一并欣赏沿途美景。”碧游彬彬有礼。
“我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司空毓儿转身便要走。这是为何?想要将自己扶回正途,所以故作此态?
“姑娘可是奉命要前往君台山,以便前去查探武林大会之时自在城的动静?”碧游问道。
司空毓儿一惊,想不到自己的行事在他面前竟会是一览无余。
“在下并无意查探自在城与逍遥宫的恩恩怨怨。只是稍加推断,便有此一问。说来凑巧。海棠门花门主已向在下送来请帖,邀请在下前往。这么看来,你我二人同路,不若一同前去,路上也免去许多孤单。”碧游再次道。
司空毓儿看着碧游,心生疑窦,只道碧游又要在耍什么诡计。
“既如此,那就请了!”司空毓儿轻抚雪儿,施礼先行。如此,那就且行且看。
雪儿径自飞向云间,慢慢盘旋于天际。碧游紧紧跟随着司空毓儿的身形,两人一同往北而去。
一路之上,碧游悉心地为司空毓儿讲说着沿途风景和各地民情,他自由就游历广袤,许多地方,已是故地重游,十分熟谙。回头,见到司空毓儿看起来毫无起伏的平静神色,碧游只是轻笑,并不为忤。
行至河北境内太行山下,有河水穿流谷底,与林间花鸟相映成趣,银瀑乍泄,岿然有声,池水一碧如洗。红枫如火,摇曳生姿,两人游走于林叶间,心中皆为面前美景所动。
停在一处山石之上,二人迎风而立,看着谷中山色,静默不语。
“笔走春秋重,斜照山河里。
独钓梅溪雨,依稀绿蓑衣。”
心中一阵触动,司空毓儿乘兴,脱口而出。
“玄心吐日月,墨白掩沙堤。
静流多远达,青鸟勤望悌。”
碧游听了,轻轻挥袖,将左臂按于身后,朗声应对。
两人一时对视,看着对方,笑而不语。
他是个极雅致的人。司空毓儿心底暗暗地升起一股敬意。看着碧游,他正身着白色青衫,迎风而动,神态栩栩,无限风流。果然是个逍遥的人物,但不知,自己来日与南风,是否可这般随心之所安,徜徉万丈红尘呢?心底悠悠一叹。
“你似乎对天下美景都了然于心。想来,你四处游历,所见所遇,眼界定是十分远达。”良久,司空毓儿心情稍稍有所舒缓,暂且稍稍放下戒备,对碧游道。
“我碧游门中人,皆是心系天下一切善美之物。自然之景,虽然都是死物,却皆是天地钟灵造化,旷斧神奇。然碧游不才,天下美景并不曾一一遍阅。”说到这里,碧游竟是十分遗憾。
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司空毓儿,碧游忽道:“你无需对我心存戒备至此。”
司空毓儿面上一窘,几日下来,碧游行事坦荡,自己如此,反而更显宵小伪作。看着面前的湖面,心有所愧,一时无言。
“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何处?”碧游见状,轻声笑道。
司空毓儿看着面前的男子。白衣白袍,衣袂随风飘动,说不尽的儒雅风流,不论面容还是学识都可堪完美,心中暗叹世间造物的神奇。因而未加思索便道:“蜀中一片竹林之内,那日你追我至江下,我要杀你。”
碧游听了摇头道:“数月之前,一日在扬州城外西山,悬崖峭壁之中,藤萝掩映,云中深处,碧游曾见有一人凌云于鹤上,惊鸿一瞥,便再难觅其踪影。”
司空毓儿看向碧游。
“后来再次相见,你我二人便不得不以刀剑相向,这实在非碧游所愿。更何况,碧游后来得知,原来一曲知音,更胜故人。”说到这里,碧游看向司空毓儿的目光,更显复杂难懂。
“当日我奉师命下山,四海游历,以求练达。悬壶济世,救人于困挫,碧游自是心生欢慰。然而此行,碧游所获,还有一个可以一起把臂畅游,纵情山林之乐,同论音律的知己。”碧游举起手中的碧玉长萧。
“武林中人都视我为邪魅,碧游公子竟敢冒如此大不韪,视我为知己。碧游公子不怕他日一旦传出江湖,有损英名德昭么?”司空毓儿反问道。
没有回答。
箫声乍起。是古曲《西江月》。
司空毓儿不再问,也拿出红玉短箫,吐气相和。
碧游与司空毓儿再次对视了一眼,个中深意,便已心会神达,了然于思,各自欣然看向眼前美景。
欲罢不能
一身碧衣,碧游缓步走出竹屋。
一带绿水轻轻环绕,将竹屋下的浅地围成一方小小的沙洲。
水车缓缓转动,发出呜呜之声,将湖面上的水波荡出一片金光碎影。竹磬上的滴水棹磬几不可闻。
不远处,碧笼如烟的一处荷洲,旖旖旎旎地点缀着几支新开的粉茎荷花,盈盈摆摆,随风而动。
手中轻执竹杯,碧游看着面前的山色,将杯中琼浆玉露并着陶醉一饮而尽。
耳边轻轻传来一阵丝竹声响,却是房内有人在抚动瑶琴。嘈嘈切切,声润如珠,幽远旷达,犹如仙乐。
走进竹屋中,转过曲曲折折的水上游廊,来到舫亭之下。
四面的屏风以各色笔墨点绘着竹、兰、牡丹、海棠,一个清丽的身影影影绰绰于其中,指尖微动。
看着身前的倩影,碧游惘然静立。
未几,一曲终了,琴声弦绝。
缓步走上台阶,碧游走近那倩影。
那女子转身而动,轻步迎向自己,目光紧紧相随,眸中绵绵无尽之意,看向碧游。
碧罗衣,绿纱裙,素手纤纤,唇际微莞,长发如瀑,腰际几丝碧色的缎带轻垂其间。
取下面上轻纱,露出一张出尘脱俗的的面容……
双目含情默默,似语还笑;俏靥清丽岫远,黛若远山……
轻轻走至碧游身侧,笑入碧游怀中……
……
“啊。”碧游一声惊呼,从梦中惊醒,额际涔涔,经夜风一吹,顿觉凉意。
夜色深沉。林风轻吟,月色清冷,露水渐重。
火堆已经燃尽。
看向面前不远处轻倚在树下,依旧在沉睡中的司空毓儿,碧游心中竟升起一阵莫名的惊慌。
那个梦境再次出现——可是这次他看到了她的脸,竟是眼前人的模样……
轻轻起身,将身上的袍袖解下,为那紧抱双臂的女子盖上,下一刻,碧游毅然跃身林间,孤身离去。
不该的……不该贪恋至此!
夜尽天明。司空毓儿悠悠转醒,却不见了碧游的踪影。
拿起身上盖着的袍袖,司空毓儿讶然,起身所见,林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他竟不辞而别?
心间竟升起一丝怅然,看着手中的袍袖,毓儿久久伫立于林间,苦思不解。
秋心小筑,水榭凉亭之上,卓南风凝视着湖面不语。
悄无声息,月姬走至南风身侧。
看着水榭之下的竞逐嬉戏的鱼儿,月姬淡淡地道:“你可知道,半月之前,千雨霏就已经离开湖边的绿水阁?”
“孩儿知道。”卓南风道。
“向朝廷告密的人,母亲已经查出来了。”月姬笑着将鱼食洒向水面。
“怎么?”卓南风一怔:“母亲,难道此事与她有关?”
毫无道理,纵然千雨霏与自在城有着种种联系,事关她与柴少康的恩怨,月姬并非不知。更何况,自已对她已经是仁义备至,难道她竟忘恩负义至此,执意将逍遥宫推入苦绝境地?
“虽然她是出身自在城,但孩儿相信,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卓南风一时又道。
“风儿,不要意气用事。母亲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地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如今,武林大会举行在即,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诸多变数,就连母亲都难以一一料度,你更要谨慎行事,以免被人利用。”月姬轻声责备,却不无担心的意味。
“母亲,孩儿……”卓南风竟无言以对。
“你以为,千雨霏来到我逍遥宫中,母亲就不曾仔细查谈过她的身世么!你念及故人之情,对她一再宽容,你以为母亲就一无所知么?风儿,虽然千雨霏不曾做出危及逍遥宫之事,母亲还是要提醒你这一点。如今母亲已经查明,当日向朝廷告密的人,正是千雨霏。”月姬道。
不曾?卓南风不解地看着母亲。方才母亲所言,岂不矛盾?
“千雨霏确实曾向朝廷告密,并拿出了诸多金国人与大宋武林邪魅势力勾结的证据,不过,千雨霏手中箭矢所向,不是我们逍遥宫,而是,自在城!”月姬道。
“——”卓南风震惊地回过头看着母亲。
“自在城是当年除了影子谷、碧游门与我逍遥宫之外,令武林人士最为醉心沉迷、明察暗访的一座迷城。可是数十年来,没有人可以查出自在城究竟是什么格局。千雨霏身份特殊,她被幽困在自在城十年有余。这十年之中,一直留在在柴少康身边的千雨霏,可谓是是柴少康的第二双眼睛。她的所见所闻,可想而知。”月姬看着卓南风道。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在城城中的攻防布局图!”看到卓南风惊异的目光,月姬又补充了一句。
“……”卓南风静默无言。
“风儿,千雨霏已经将自在城城内的攻防布局绘成图纸,交给了朝廷,如今的自在城就如同被架在火炙烤上,岌岌可危。朝廷中人似是有重重顾虑,为免打草惊蛇,所以才对外宣称要暗中围剿我逍遥宫。如此声东击西,实则是担心一旦金国人与自在城内外勾结,朝廷便会腹背受敌。”
无声地看着母亲,卓南风双拳微握。
千雨霏竟做出如此举动,由此可见,她对柴少康的恨意至深至切!
纵然柴少康待千雨霏素来宽仁,然此次千雨霏做得如此绝诀,只怕柴少康定是怒不可遏。如今的千雨霏,只怕是已经深陷囹圄,再难无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