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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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连忙点头,还是有些怕她,但仍然不忘邀功,“忘川姐姐说你也是个女人,应该也要件象样的饰物,那花是我教忘川姐姐雕的啊!”奈何天生心思细密,而且有一双巧手,打造刀剑暗器尚且难不到他,要教忘川造簪自然也是小事一椿。
彼岸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造的,就这么急着邀功?”
她将簪放回锦袋,珍而重之的将它收入怀里,心中百感交集,忘川他们并不会知道,她一直不用发簪,其实是因为那个爱簪的飞雁城主……
“假若将来我有机会遇上她,我会亲自向她道谢——”她突地“噗哧”笑道:“火照,你的脸怎样脏兮兮的?”
火照下意识抚着脸颊,“哪儿?”
彼岸笑得乐了,虽然已是双十女子,但神情倒像个豆蔻姑娘,“我骗你的,傻子!”
白雪茫茫,岂有月出之时?你道我们是不是傻子?
天气略带寒意,但天高气清,一夜晴朗,彼岸回头看着那轮明月,想起那年的初遇。
如今月上中天,就不知道当年的美人儿哥哥究竟身在何方?
传说中的夜月花今夜又有没有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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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来年春天若是有缘,他们必然会相见。
来年,他们没有再见,她也认清他们再见的机会十分渺茫。
他是世家公子,才不会记挂着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但她还是在等待,每一年都到御龙峰等他,十年后的春天,她真的再见到他,但不是在御龙峰,而是在飞雁城。
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知道她的美人儿哥哥姓高,但她并不知道,他姓高,叫俊行,是前朝那个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平剑侯,是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人”,目空一切的飞雁城主——她恨极的那个人!
那一年,纷纷白雪铺天盖地,她没有见着象征幸福的夜月花,反而遇上一朵象征欲望的凤火流萤,那种长在腐肉中以败血为养的邪恶之花。
他还是跟当年一样清雅俊秀,令她想不由幻想着十六岁的他戴着白玉面具为凤国四皇子鼓完一曲后,摘下面具那刻的惊艳。其实他比她大上差不多二十岁,可以当她的父亲,但十年前后,她觉得他一直不曾老过。
他的岁月仿佛永远停留在他们相遇的那年,或者是更久以前。
再见,其实真的不如不见。
再见他,她的时间仿佛只能在黑暗运行,轮回流转也去不到破晓时分,她在屋檐上偷偷看着他,颤着手握住腰间的短刀,很多次,她都想一刀将他解决。
然而,她总是分得好清楚,她是彼岸,赵御风的手下,她只是来刺探,不是来刺杀,所以到最后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春寒料峭,飞雁城夜里的风特别冷。
彼岸觉得脸上有种刺骨的寒意,冷得发痛,伸手一摸,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眼泪。
昔年的初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
彼岸.海市蜃楼(四)
晚来春雨,树梢上几下细碎的声响,落下片片青叶,看起来就是风打树,没有人瞧见在黑夜里,沾上雨水的叶子竟泛出鲜艳的血红。
彼岸一手用力揪住杀手尸体的腰带不令他坠地,另一手抓住树枝,借力落在屋顶上,将尸体背在身后,身手完全不受重物影响,几个起落,已经无声无息跃到远处,直到来到一遍荒地,熟悉地将预先收藏好的泥铲找出,便将杀手埋掉。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脚下的黄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动手干掉要暗杀高俊行的刺客,而且还不是第一次。她的工作只是刺探一下飞雁城的情况,不需要也不宜久留,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留下来,甚至成为他的暗卫,一次接一次暗中为他截住所有刺客。
曾经,她为飞雁城主盲掉眼睛而幸灾乐祸;现在,她却为那个盲眼的城主觉得心痛和婉惜。
可是她……她明明应该要恨他恨得要死……
她就那般躲在暗角偷看着他,当细细的春雨将她打得半湿,她终于明白,不管是当年的女盗还是今天的彼岸,她还是当年雨中一朵孤苦无依的花儿,在寒冷绝望的时候得不到别人的一丝怜惜。
遇上他以后,她曾以为长夜漫漫也会有它的温柔,她永远记得,象征幸福的夜月花就是开花于夜里,她一直在等待着他俩再次相逢……
可是当美人儿哥哥与飞雁城主的身份重迭,当爱与恨交织纠缠,见到他,反而更加寂寞。
从前,她还有美人儿哥哥可以想念;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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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恰似中水的浓墨,渐渐化开,令天空也染得一片墨黑,首歇一会的春雨再度无情地落下,刚回来不久的彼岸在屋顶上俯瞰,瞧见有一个蓝衫男子撑着雨伞走过来,一个灵巧的翻跃,落在走廊上,先一步躲在树干后。
那男子来到高俊行的房前收起雨伞,露出俊朗的面容,没有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并不显得紊乱,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温文有礼的气息,风度翩翩,使人如沐春风,想多加亲近。
彼岸有些讶异,这个男子正是高俊行的义子,现在飞雁城的代理城主朱飞然。她实在对此人没有任何好感,为一个城主之位而软禁自己的义父并对其下药,根本就是一头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飞然手上还拿住一个锦盒,他默然看着面前那扇门,竟然有些踌躇,她突然觉得他像个孩子,做错事怕被父母责罚而不敢回家,只得傻楞楞站在家门前。
房门突然敞开,透出一线烛光,一头灰色的幼狼自房中探头出来,圆圆可爱的眼睛羞怯地看着飞然,那傻样看得他发笑起来,他前只手将它抱起,叫了声“义父”,入房后将门关好。她连忙走到没有关上的窗前,看着神色复杂的飞然,还有始终淡然的高俊行。
飞然将雨伞搁在一旁,放开手任由那头幼狼在房内不安的乱跑乱跳,直到高俊行低声说了句“不许动”,那头狼终于乖乖停下,委屈地叫了几声便坐下来,两眼楚楚可怜的瞅住飞然。
“西楚霸王,乖乖的坐好。”飞然笑着对幼狼说道,将锦盒放在桌面上并打开它,盒里放着几造工精美的发簪,“义父,这是我早前托朋友在南方五大国里搜购回来的发簪,说不定有义父你一直所找寻的那支。”
彼岸心中一动,那个傲视天下的飞雁城主也会有求不得的东西?她将目光移到他发上的银簪上,心想虽说他爱簪,但他从来也只用一支银簪,那么他不断搜购簪饰就只为找寻一支发簪吗?
飞然执起盲眼城主的手,城主的指尖蜻蜓点水的抚过各簪一回,然后抽回手,摇头道:“没有。”
飞然愕然道:“义父何不仔细检查一次——”
高俊行很快截断他的话,“那簪我从前就每天看着摸着,即使我的眼现在看不见,可是我还是可以靠一双手将它认出来。”他忽然笑起来,笑得那么愉快爽朗,连眼睛也弯着笑,只要也难掩脸上的一丝失望,“反而是你,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可是再难堪的事到最后还不是要说出口?说吧,这回你想要什么?”
飞然脸色一变,心想真是知子莫若父,自己想什么也瞒不过他,于是道:“义父,我要问你借钱买粮。”
高俊行不以为然的道:“飞雁城终于捱不住吗?我就说御风这招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前听你山叔说不就好了?城门一闭,拒绝苍云城的难民进城,现在你就不用因为购粮的问题而烦恼。”飞雁城主敛去唇边温柔的笑意,换成冷酷残忍的笑容,“我知你是看准我在江北有经营一些生意,可是你也知道的,我唯利是图,从不做蚀本生意,你想借钱,不妨到江南问我爹,你多说两句话,说不定他会心软借给你的。”
“不是高家的钱,义父,我要借的,是‘你’的钱。”
高俊行失笑道:“‘我’的钱?我的钱你也敢借?那些全都是黑钱。”他虽是眼盲,但内心倒是玲珑剔透,明白飞然最不能忍受什么,“那些钱是我贪回来的,一分一毫,全都是百姓的血汗!”
气氛一下子凝结起来,风雨倏地变得凛冽,里头的飞然僵直了身子,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外头的彼岸下意识抽出腰间的短刀,当年那个血色黄昏就在她眼前重现,她怎可能会忘记黄伯与张婶的惨死,还有百姓的苦况……
是非黑白的颠倒,不就是因当年这些贪官而起吗?
“那是你的城!”飞然怒极,上前一把捏着高俊行的咽喉,将他在压在桌面上,高俊行手一挣,打翻了茶具和烛台,发出刺耳的“当啷”声,房间突然一黑,还搞不清情况的狼儿高声呼叫着。
“现在是你的。”高俊行十指用力抓住飞然的手腕,指甲抓破他的皮肉,温热的鲜血自飞然手中缓缓流出,湿了他们的手。
飞然加紧力道,高俊行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右手抽出发上的银簪,似乎准备要刺向自己的义子,彼岸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矛盾的快感,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朱唇轻颤,无声地重复说着“杀死他”。
初见那年,他说,她喜欢的,还是可以叫着他美人儿哥哥。那刻,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美人儿哥哥。
初见那年,她说,幸福,必然跟他一样美好。那刻,她以为他就是幸福。
千山暮雪,那年,幸福长得很美。
终于,她提刀冲入去,这时飞然才惊觉有人在埋伏,紧捏着义父的手也不由松开。仿佛是身为父亲的本能,刚获自由的高俊行瞬间将飞然推开,已经不记得一刻前他的义子正想将他杀死。
“义父!”飞然的背脊重重撞上书柜,书册零落散在地上,所有怒火被突如其来的惊变所扑灭。
高俊行手一挥就要将手中的银簪掷出,彼岸脱口呼喊道:“美人儿哥哥!”他身躯一震,收回银簪,在袖中随手飞出一把匕首,插中她的左肩。
她整个人痛得跌在地上,高俊行的狼察觉到有陌生人入侵,扑过来想咬断她的咽喉,她忙用手一挡,只让狼儿咬住她的手腕,她抓住狼头,将它拉开,可是狼咬得狠,竟然真的硬生生咬去她一块肉!
飞然已经取出兵刃,彼岸不再逗留,立即撤走,最后,她听到高俊行大叫道:“飞然,穷寇莫追!”
彼岸不敢再回头,她知道,“美人儿哥哥”没有并忘记“丫头”。
是的,他没有忘记她……
高俊行的发簪藏着无解剧毒“紫陌”已是世人皆知,如果当时他用他的发簪伤她,她是必死无疑的,但因为她脱口叫他一声“美人儿哥哥”,所以最后他留手,放她一条生路。
眼泪不知为何簌簌落下,不知道究竟是欣喜还是绝望,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欢还是憎恨,多少往事掠过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美人儿哥哥不能只是美人儿哥哥……
世人,总是喜欢将飘渺的东西视作幸福,无人不痴,无人不傻。
他知道吗?他明白吗?他一直是她的梦,她最美好的回忆,只是他就如他所说,他是那么的唯利是图,十年前他给她过的,十年后便用一柄飞刀与她划清界线,将一切收回去,以她的心碎作为利息。
彼岸脚下一个踉跄,直直从瓦顶上摔下来,迷糊间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她无力靠在那人怀里,那温暖的胸膛令她想起死去多年的父亲。
彼岸.海市蜃楼(终)
海风吹来她熟悉的味道,春天的桃花开落整个村落,隔壁的张婶正在喂养小鸡,朝她露出纯朴温柔的微笑,即使张婶已是满脸沧桑,她还是觉得她很美。今早到市集卖鱼的黄伯刚刚回来,生意似乎不错,几乎没有卖剩,看到她,亲切地给她一尾大鱼。
“你怎么还在玩,你娘已经做好饭,在等你回去!”爹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