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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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跟那个人相遇。
他仿佛是雪中的山鬼妖精,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一身鲜艳的红衣,就像是雪地上悠然怒放的艳花,红得几乎滴出鲜血,及腰的长发似是随意地束起,仅用银色的素簪固定好。他看起来就是那些富家公子,但出奇地,他并不惹她讨厌。
“你也是来看夜月花的?”
他开口,声音平平稳稳的,很是悦耳,令她心头生出一阵暖意,她娇嗔道:“原来傻子不止我一人。”
他回头过来,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黛眉恰似水墨画中轻轻的一笔,随意勾勒着自然的美态,眼珠异常的黝黑,宛如深不见底的渊潭,深邃难测,眼波晶莹如晨露,他朝她浅浅一笑,微薄的朱唇仿似乱世中的一抹霞彩,让她看得有点失神。
只听他道:“世人,总是喜欢将飘渺的东西视作幸福,无人不痴,无人不傻,你我也不例外,醉生梦死,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她冲口说道:“美人儿哥哥,你看过幸福的样子吗?”
他听她这样称呼他,有些发楞,接着忍不住笑了出声,“没有,所以我才想在我双眼完全瞎掉前看看传说中的夜月花,你呢?”
这回轮到她怔住,若不是他提起,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失了焦点,目光虽是落在她身上,却没有正视她的脸。
“没有。”她上前,从怀中拿出火熠燃亮彼此的脸庞,“但美人儿哥哥,我觉得,幸福必然跟你一样美好。”
他定神凝视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的低头来,耳根早已经红透,他突然一笑,说了声再见,竟就这么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惹他不快,忙道:“美人儿哥哥,你不去看夜月花吗?”
他的神情有点落寞,但笑意依然未减,“白雪茫茫,岂有月出之时?你道我们是不是傻子?”
她整个人呆住,心想他们真是傻得要死呢……若真要看夜月花,也该等雪霁的时候。
“但我想,人就是这样子,不管在何时,抑或是何地,只要有这么一点希望,人们也总是想拥有幸福,不顾一切也要去追寻。”他像个兄长般摸着她的发,手心是没有温度的冰冷。
他看起来其实很年轻,年纪应该也不会超过三十岁,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有一种从心而来的憔悴,外表依旧的风华绝代,但内心千疮百孔,已然苍老。
看到他真的要离去,她急道:“美人儿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姓高,名字乃家父随意而起,并没有意思,不提也罢,丫头喜欢的,还是叫我‘美人儿哥哥’吧。来年春天若是有缘,我们必然会相见。”
那一声“丫头”,实在教她听得面红耳赤,她只是默然看着他离开,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告诉对方,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但他低声吟唱的诗词却是如此清晰。
“清风送别离人泪,花开花落,只记当时年少。”
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手中的火熠已经掉在地上,火迅速融化清雪,转眼又被雪水所灭,她听着,牢牢将那句诗词记在心里。
来年春天她再来,风景依稀似去年,但人面桃花,她没有再看到她的美人儿哥哥,而她,也一直没有看过传说中的夜月花。
美人儿哥哥,仿佛只是去年冬季的一场海市蜃楼……
花开花落,只记当时年少——初遇后,便是两两相忘吧!
那时她还不过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刚学懂相思的滋味。
千古传诵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西楚霸王与虞姬,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男的英俊威武,女的秀丽可人,总是爱得轰轰烈烈。
他或许是才子,但她必定不是他的佳人,她只是个女盗,清楚他只能属于她的回忆,待寂寞的时候细细品味。
每当捱不住黑夜的寂寞,她在月光下蓦然回首,那年雪中的初见近得就在她身后——
冰天雪地,红衣如花盛开于雪里,那么一个浅浅的笑容就能融雪消冰。
身外的岁月如流水般匆匆逝去,任凭月移星转,花开花谢,只有那人,她的美人儿哥哥,永远在她心里停驻着,从始她在黑夜里再也不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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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是活跃于黑暗的女盗,其实除了盗窃,她是再没有一技之能。
她一直都找不到在白日生存的意义,所以才被迫活在别人看不见的黑暗里,直到一次她失手被靖国“第一武将”赵御风所擒,她加入他的黄泉军,改名“彼岸”,成为黄泉六战将的一员,她的盗贼生涯也随之结束。
当时,御风的副将莫邪说过那么的一句话:“我可以让你从黑暗中解开,只要你将你的命卖给我们,以十年为限。”本是桀骜不驯的她居然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后来她偷偷问火照加入的原因,那时火照告诉她,因为他想杀死过去的“自己”,还有莫邪说喜欢他的红发,所以他便死心塌地追随那位女将。
她听着,总是觉得有些心酸,为自己,也为火照。
她偶尔在想,莫邪或许是在是骗她的。
十年后,她可能还是活在黑暗中,甚至被他们灭口,但她还是甘心被骗,在某些抉择的时候,选择就是在于心结是否被人一语道破,而莫邪,就是一个看懂人心的厉害女子,温柔的话语,像剑一般插入每个人心底里最软弱的一部分。
她忽然想起美人儿哥哥,他说不管在何时,抑或是何地,只要有这么一点希望,人们也总是想拥有幸福,不顾一切也要去追寻。
他是说得对的,因为绝望,也因为希望,所以她愿意去试。
加入六将后三天,另一位战将奈何入军,那是个小孩心智的男子,总是因为想起家人已在夜中哭泣,她独自坐在屋檐上,听着他哭得如此凄厉,总是会被他勾起童年的回忆。
她其实是有些羡慕他的,虽受心智所限,但却拥有着她没有的纯真,如果可以,她也想象他一样永远都长不大。
夜里她听着奈何的哭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踏实,月光下忘川抱琴走出房间,似乎是被奈何吵得不能安睡,忘川抬眸轻瞥她一眼,没有与她谈话,坐下来便随意抚琴。
彼岸一听,本是躺卧的她立即坐起身来,只觉这曲的调子竟跟美人儿哥哥唱的那曲一样,她立即问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忘川很意外她会主动谈话,因为他们身后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所以六将除了是痴儿的奈何外,其他人也一直对彼此很冷淡。
“这曲,就叫《离歌》,由懋朝晚盛时期的监察御使风离所作,从大内流传到民间,据说当时精通音律的三宫总管周朝歌为这曲谱过词,但现在只有首句留存下来。好像就是清风——”
彼岸接口:“清风送别离人泪,花开花落,只记当时年少。”她谂完,沈默了一会,然后无可奈何的叹息着:“离歌、离歌……原来一开口,便是别离呢。”
忘川仿佛想起了什么,也是有感而发,“世情薄,人情恶,大家都是在黄泉路走过来的。”
彼岸没有再说话,合上眼,首次在月色中睡去。
今夕何夕,他的美人儿哥哥恐怕已经将她忘记的吧?她想他们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彼岸.海市蜃楼(三)
“火照哥哥,为什么忘川姐姐要走?”大口大口咬着鸡腿的奈何坐到火照身边,口齿不清地发问。
“她的剑,已经找不到出鞘的理由。”冷峻的火照脸上这时竟然有一种落寞的表情,他低首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奈何歪一歪头,“不明白……好深奥喔!”不就是一把剑吗?手一动,用力一抽,剑不就出鞘吗?干嘛要理由?
火照看着他纯真的脸孔,伸手拭去残留在他唇角的汁液,“这些事不是你应该明白的,不明白更好,别自寻烦恼。”
“好,那么火照哥哥也不要想,大家快快乐乐的,不要自寻烦恼。”
火照有些释然的笑了,暗夜里突地闪过一道人影,他的眼睛往旁一瞥,朝刚跃在瓦顶上的彼岸道:“彼岸,听说你要去飞雁城?”
彼岸曲起一膝坐在屋檐上,圆月就在她身后,犹冷的春风吹起她并未束紧的长发,仿佛杨柳在飘,“是啊,替我们的御风老大去看看他的师父高俊行究竟死了没有,但他俩的关系可真是耐人寻味。”
她就一直在纳闷着,御风是前朝留国侯的独子,有留国侯身前的佩刀灭道刀为证。听说当年还是小孩子的御风在母亲死后,便孤身一人带刀到飞雁城找他的杀父仇人高俊行。
面对羽翼未成的仇人之子,高俊行不但没有将御风击杀,反而收他为徒。之后,这对关系诡异的师徒一个倾囊相授,一个尊师重道,宛如亲父子,高俊行的义子朱飞然反而被他冷落下去。
往后的发展更出人意表,在五年前御风的师姐莫邪与师兄轩辕联婚当日,他便抢亲叛城,与莫邪、龙泉一同逃到靖国帝京,得靖国雅王引荐,皇帝看重,成为一军统帅。皇上一向敬重留国侯神勇,念他是留国侯之子,就将军名易为“黄泉”,与当年凤国留国侯统领的大军名称相同。
故事发展到这地步,别人自然联想到是御风一直以来忍辱负重尊高俊行为师,接下来的情节应该就是御风挥军进攻飞雁城,一刀斩下高俊行的头颅为其生父报仇,可是御风在攻克与飞雁城交好的苍云城后,他便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最多,也只是将苍云城的妇孺赶到飞雁城,让他们消耗城中的粮饷,藉以拖垮整座飞雁城,御风的目标从头到尾也不是开战,他只是在等飞雁城粮尽的时候对方不战而降!
现在高俊行称病久未露面,御风甚至在担心那个杀父仇人的安危,要她去刺探对方的情况。
“赵将军的私事我们就不要管吧,反正与我们无关。”火照怪瞪了她一眼,“可是,你的样子倒是在幸灾乐祸。”
火照不解,她以前是个女盗吧?照常理应该不会跟飞雁城主高俊行扯上什么关系,但为什么她好像好憎恨对方的样子?
彼岸双眸闪烁着利光,朱唇勾起一抹冷笑,衬上她脸上的刀疤,在黑暗中格外显得妖异,“火照,你出生的时候靖国已经一统北方吧?我出生的时候还活在前朝的暴政下呢!若不是当年的平剑侯也就是现在的飞雁城主高俊行……”她一顿,抚上自己的疤痕,“就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惨死!”
奈何听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何竟觉得彼岸特别可怕,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绷紧身子,看也不敢再看她。
火照忽然开口问她:“面上的刀疤,很痛是吧?”
彼岸冷笑道:“高俊行一天不死,它便会一直痛下去。”
她面上的伤,是由骨子里的恨意痛出来的。
一直以来,她的心就有根刺,刺痛着她身上每一寸皮肉,而那根刺,正是那个在飞雁城养尊处优的“天下第一人”!为什么善良无辜的老百姓要受尽欺压,满手血腥的飞雁城主却可以尽享荣华?
火照随手将一个锦袋抛给彼岸,她准确地接过,里头竟是一支发簪,虽然只是木制,但手工精细,簪上的菊花雕得栩栩如生,仿佛一朵丽菊正在她眼前绽开。
“忘川造给你的,几天前已经造好,可是她一直也见不到你,便着我转交。”
彼岸即使楞住,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那个如夏花绚烂的女子的脸庞。
“真是给我的?”她跟忘川虽然是同僚,但彼此并不相熟,除了曾经在一个晚上主动问忘川一句话,她已经记不清楚她们究竟在什么时候再有交流。
奈何连忙点头,还是有些怕她,但仍然不忘邀功,“忘川姐姐说你也是个女人,应该也要件象样的饰物,那花是我教忘川姐姐雕的啊!”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