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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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她加入黄泉军后,于战场上剑斩千敌的辉煌战绩,别人不会知道她其实是懦弱得不成话。
当她以为她一生都不再回到苍云城的时候,战争的号角吹起了,她还是回去那儿,回去将她的故乡消灭!无惧与懦弱一左一右用力扯紧了她的心脏,教她不能分辨自己究竟是忘川还是绚夏。
“忘川,等我一下。”朗朗男音,在刺耳的风声中,格外轻柔。
她回首,见到腰挂双刀的火照往她走来,这时她才惊觉这个比她小数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冷如铁铸的脸上还是一贯的沈实。
“找我有事?”虽然身为同僚,但火照一直只跟莫邪亲近,所以她其实也不是跟他很熟稔。
“忘川,这回还是我跟三生做先锋吧,你跟彼岸一同留在军营比较好。”
忘川失笑,“火照,这怎么成?军令如山,你是想我的头给赵将军斩下来吗?而且我在苍云城生活过,比你们对那个地方熟悉。”
听了她的话,火照并没有感到不悦,淡淡道:“随你。”
“我知道我们都习惯在战场上听你的话,但这回,你听我的吧。”她主动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嫣然一笑,说:“火照,你还是个孩子,偶尔,也应该学一学撒娇。”
火照闻言,眼中跳动着奇异的光芒。
忘川没有再留在原地,上马领在士兵前方,不一会火照也策马来到她身边去,她轻瞥身后的黄泉军士兵,眯起双眼朝苍云城的方向望去,祭出腰间的赤蛮剑,一道火似的赤光随即闪过众人眼前。
当剑尖指向苍云城的同时,忘川比冰天雪地还冷的声音响起:“进攻!”
忘川.盛夏绚丽(下)
踏过她熟识的阶级,她终于还是回到家来。
皑皑白雪铺满一地,依稀记得每年大雪天,她也会跟其他青梅竹马的同门堆雪人,很多时候冰红了小手,大伙儿便挤在一块,互相错柔着手令彼此觉得温暖。
垂下沾着苍云城将士鲜血的赤蛮剑,炽热未干的血液落到雪地里,犹如红梅的瓣儿,忘川冷眼看着面前颤动着手拿住青蛮剑的男子,他的身影像是风中残烛般不稳。
“忘川……不,绚夏,你是要回来抢走我辛苦得来的一切吗?”与她的明眸交触一眼,男子狼狈地别过头去,没有勇气再迎上她清凛的目光。
褪去青涩的少年模样,二师兄比从前添上一种成熟的韵味,挺拔的身躯立于雪地里犹如不可摧折的参天巨木,但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暗淡无光,不像以前一样朗明,或者尘世的执着已然化成朦胧的灰色,将他昔日眼中灿烂的光芒完全掩盖。
忘川忽觉迷茫,再搞不清站在这儿拔剑相向的两人究竟是谁,倘若她是“忘川”,那么这男子又是谁?
“二师兄!”伴着一声焦急的惊呼,一个美妇持剑护在男人身前,忘川没有立即出手进攻,只觉得来者有些眼熟。
“纤玉,我不是叫你跟令儿一起走吗?为什么要回来?”
现实与记忆在忘川脑海中蓦然重迭——纤玉,当年只会躲在众师姐身后的小师妹,他们青冥剑派年纪最小的弟子,也是二师兄的妻子,那个取代她原来的位置,受到各人祝福的新娘。
“二师兄,我要跟你死生与共!”纤玉执拗地握住男子已经冻凉的大掌,立下决心要跟丈夫死生与共。
男子迎向妻子坚定不移的眸光,竟再也不能开口拒绝,应允地点一点头。
忘川还是没有作声,将剑握得更紧,五指仿佛要捏入剑柄里,嫉妒与怨恨纠缠而生的毒藤快要勒碎她的心脏。
她很想开口告诉这位初为人母的小师妹,她的二师兄其实并非她想象中那么完美,当年杀大师兄的人,就是她一直深爱着的夫君,但当忘川看到纤玉如此单纯的眼眸时,她怎样也无法开口戳破眼前的假象。
看到这刻的纤玉,忘川会想起当年的绚夏,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纤玉会幸福。
忘川几乎足不沾地掠到他们身前,纤玉脚踏奇步旋身避过,同时挽起手中的宝剑挡住了她,就在这瞬间纤玉蓦地看到赤蛮剑上所刻的字,抬首一看忘川,脱口唤道:“绚夏师姐!”
忘川被她唤得有些失神,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她一个虚招教纤玉捉错方向,破绽立现,二师兄想要救她已来不及,青蛮剑与赤蛮剑的身影在半空中擦身而过,忘川乘势一剑刺穿她的心脏。
就用这一剑结束一切吧!
让纤玉带着对夫君的爱,还有她作为青冥派剑客的骄傲,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昏幽黑暗的尘世。
“纤玉!」
纤玉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双手用力捉紧了丈夫的手臂,还是笑得快乐,“二师兄,我就说嘛,有我们这对当苍云城抗战英雄的父母,将来令儿长大也定必会引以为傲的,你说是不是?”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忘川身上,似乎有什么想告诉忘川,却没有开口道出。
看着垂死的妻子,男子的眼因泪水骤然清明,只是在点头,在纤玉合上眼的一刻,男子毫不犹豫用剑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鲜血在半空划出一道鲜艳的血弧,男子的头颅无声地落在忘川脚边,眼睛仍然睁着,怔怔看着灰白的天际,神情不知道是哀戚还是欣喜。
不过她想,应该是渴望,渴望看到阳光穿透云层,看到天空回复湛蓝干净……
这对夫妇死后,必定会得到很多江湖侠客婉惜和哀悼吧?
或者二师兄只是想成为英雄。
他会对大师兄动杀心,只是不想活在大师兄的阴影下,大师兄是师父的独子,只有大师兄死去,他才能取代大师兄成为青冥派的继承人。
如今,他是成功了,别人会记得黄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苍云城有一双侠侣放弃逃走的机会,与黄泉军战至最后一分气力,而二师兄身后的黑暗,将会完全被白雪覆盖,待春来时随雪水流逝于江河中。
他所用的佩剑,是他送给她的青蛮剑,她不知道他将青蛮剑用作佩剑有什么意思。曾经很想问他当年嫁祸于她后,是不是仍眷恋着她,对她觉得悔恨,这些问题到现在也不再重要。
是非善恶,正邪黑白,原来在很多的时候根本不能区分出来。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成为天真的纤玉,什么都不知道,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夫君。
世间,像纤玉这样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因为她看不见这世界有多么黑暗,死后如此纯真的灵魂也会到碧落去!
然而命运却要当年的绚夏看清楚这个世界,所以她将永远失去到极乐仙境的资格,因为她的灵魂已经不再纯正。
忘川蹲下身子,抓着染满血污的冷雪堆出一个小雪人,可是它身边没有另一个雪人牵住它的手,就像没有人拉坐她的手让她走出黑暗一样,她张嘴呵出暖气温暖自己那双冰冷的小手,或许,以后她的手再冻红了也再没有人为她揉手了。
“回去吧。”
忘川茫然抬头,看见了火照,她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他像是刚刚来到,又像是站了一段时间。他额前的几绺红发在雪地中格外鲜明,像是在舞动的火焰。
在她跟上来的时候,火照又说:“你师父死了,他死的时候很安详,大概为自己感到骄傲吧?”
骄傲吗?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无论是师父抑或是二师兄,他们都已经忘记他们用剑的本意。
师父教导他们,侠客的剑是为保护天下弱小而挥舞的,否则不会轻易出鞘,可是到最后,他们的剑都是为了他们的荣誉而出鞘,为一个侠义之名而挥舞。
“火照,你猜,师父他们死后是会上碧落,还是下黄泉?」忘川仰首,飘雪落到她的眼眶,立即融为清水,像极她流出的泪。
火照伸手与她交握,温暖着她冰冷的掌心,“当然是黄泉,人皆有孽障,如何得上碧落?”
“是这样吗?”
“忘川,你的剑呢?”
“扔掉了,我想,我再也不会执剑的了。”
被她遗弃在身后的一双古剑,风吹起时,无声地埋在雪海里,雪又开始再落,不知道在为谁而叹息。
忘川在风雪中悄然回首,一切犹如昨日,茫茫大雪在她眼里成了四色分明的白日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她惦记着的少年在花丛中猛然抬头,灿烂的笑靥像是明媚的春花。
是什么扭曲了出剑的原因,是什么沾污了纯朴的笑容,又是什么蒙蔽了明亮的眼睛?
这世界,究竟是色彩缤纷,还是只有灰暗?是所有色彩混杂成灰,还是这世间本来就只是灰色一片?
黑与白,又应该置于何地?
“忘川,你想到哪儿去?”
“我想……”她说,露出火照见过最美丽的笑容,“我想走遍天南地北,去找传说中的夜月花。”
有一种情感,刻骨铭心得喝过忘川的忘情水后也无法忘怀。
初见,他在花海中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初见,她垂首羞怯地答:“绚夏。”
她忽然明白,每个都会遇过一个像二师兄一样的人,经历过盛夏一样绚丽的时光,单纯得心伤,美丽得令人惆怅,脆弱得经不起任何考验。
那年绚丽的夏日,便是她的一生中最美丽的篇章,最后记得的,还是那对纯真的少年男女。
“绚夏,这是个美好的意境。”
-忘川篇完结-
奈何.破邪月辉(一)
世间上总是有一种纯真可以杀人。
执着自己的信念,不被红尘所染,任沧海倾覆,大地崩塌,坚定不移守着自己所相信的一切,就似幽夜里的明月,银光犀利地刺破无边的黑暗,穿过迷蒙的云雾,照亮着如梦浮世。
有很多个月夜,他也一直在等待风拨开云雾,当月辉照耀到大地的时候,可是,向他承诺会回来的人却没有再出现。
一夜夜的等待,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但他总是能告诉自己,还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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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兄弟总是叫他白痴、傻子,但他明明记得那不是他的名字,于是他便问娘究竟他叫什么。娘噙着泪抱紧他,重复在他耳边说他本来就是叫凤于飞,他一辈子也是叫凤于飞。
凤是神鸟,百鸟之王,在烈火中重生。娘伸手指着飞过他们头上的苍鹰,继续跟他说凤与凰成一双,凤为雄,凰为雌,比鹰儿大很多很多,毛色就像火焰一般,即使翱翔在高深的云间,人们也可以看见它们。
凤于飞,凤凰于飞,这是象征吉祥美好的意象。
他仰望着净蓝无垠的天空,问娘为什么天上没有凤凰。
娘答那是因为天帝爷爷将凤鸟赐予给她,他就是曾于天际飞翔的凤鸟,等待着羽翼再展的一天。
看着娘得来不易的笑容,他只想永远的留住,可是在下一刻,娘的笑容已经散去,这是他常梦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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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快要尽下西山,夕烟感染到战后的凄凉,隐隐带着伤感,被北风吹落到地上的碎雪被夕光照成金黄,仿佛是碎尽了的奢华。
迎上刺眼的夕光,奈何眯起眼眸,看着在黄泉军重兵戒送下离开家园的妇孺,每人面上都被浓浓的伤悲占据着,紧皱的双眉像是永远不会有舒展的一天。
他们走得好慢,好慢,频频回头,总是想贪婪地看着身后的苍云城一眼。夕阳拖长了他们的影子,拖着沈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是心碎。
走不惯湿滑的道路,一个年迈的老妇在雪地里重重摔了一跤,本来有些发楞的奈何连忙冲上前将她扶起。
“婆婆,痛不痛?有没有受伤?”他笨拙地开口,焦躁关怀之色溢于言表。
因为他的触碰,老妇憔悴的老脸因怨恨而扭曲着,双眼立即迸射出歹毒的寒光。
“你给我滚开,恶鬼!你这头恶鬼!”
她瘦骨嶙峋的手奋力推开奈何,犹站不稳的她在雪地上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