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绿蓑-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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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太过美好,破灭的时候就愈显残酷,便如团聚后的别离。墨诗看着缩成一个小黑点的叶莲雾,郑重其事地挥了手。是谁说过经过认真道别之后的两人,无论如何都是能够再见的。曾经嗤之以鼻的言谈,在需要之时便变成了死命要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叶莲雾,再见!
再不敢回头,一鞭挥下,驰马跟上前头带路的向导,让山间的清风吹干自己眼中的湿润。顺山势而下,马速更快,很快辉煌的兰林苑再也看不见,对于此处的记忆从现在开始回忆。
溟兰镇中,繁华依旧。
叶莲雾派来的向导带着墨诗穿了几条巷子,墨诗立马晕头转向。好在不多时,向导就指着一处川流不息的酒店告诉墨诗,春风居到了。将两匹马都送给墨诗之后,向导便离开了,留下墨诗一个人在春风居等候。
无聊时打开包裹,面上是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叠银票,面值全是通行银票的最大值。墨诗咽了口口水,不亏是经营暗渠的大掌柜,出手大方得可怕,估计在江湖中召集江湖草莽组织一支小型的军队都够了。手再往下伸去,便触到了一朵冰凉的花,是叶莲雾昨日簪在自己发上的那朵茶花,被墨诗带了出来。此时看着,只有万分的惆怅。于是拿帕子包好,又小心翼翼地塞好。
一直等到正午,一壶茶喝得倒出来的全成白开水,墨诗也没看到风满楼的影子。心中烦闷渐起,把小人风满楼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门外忽然一阵纷扰,墨诗自窗口望出去,只看到一个大汉正追着一个小乞丐跑,小乞丐的手中抓了一个包子,即使在狂奔中依然不忘记抓紧时间咬上两口,一副饿惨了的模样。
这老板真傻,为了一个包子追那么远。难道没听说过调虎离山吗?要这时候再出现那么一两个人,遭殃的可并不是只这一个包子了。再说人家不也是饿嘛,你日行一善送个包子给人家怎么了?哼,可恶的小气老板,看我怎么好好教育教育你。
无聊至极的墨诗走出春风居,来到对面的包子铺,掀开蒸笼盖,看着冒着热气的白馒头,邪恶一笑,左手拿起一个菜包子,塞进包裹里;右手抓起一个肉包子,继续塞进包裹里;左手右手交替着,毫不客气地将一整笼白花花的包子全部塞进包裹,最后一个,呃,貌似装不下了。嗯,塞进嘴里好了。
忽然,房顶上有一道黑影飘过,瓦片被踩得哗哗作响。墨诗眯起眼,想看看是哪个小毛贼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案。这一看,墨诗傻眼了,那个人,不是风满楼是谁。可是依他的功夫,不可能会差劲到把瓦片踩出声音来啊!看他捂着胸口脚步踉跄的模样,该不会是受伤了吧!?墨诗条件反射向风满楼逃窜的相反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另一个追逐的身影。心口一紧,知道风满楼遇到了麻烦。
在房上急行的风满楼忽然脚步一滞,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体内的真气运行不畅,胸口伤口处似乎有一股阴寒之气渐渐扩散开来,自己体内的纯阳真气一旦遇到这股妖异的真气,竟然如冬日的江水一般慢慢凝结起来,难以催动。偏偏后面追逐的人跗骨之蛆一般粘着自己,拼了命都甩不掉他,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真要被抓了。
风满楼心中升起难以克制的烦躁,受伤之后的身体难以支持太久,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在提醒自己,极限快到了!听着身后追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风满楼几乎绝望。
身前不知何时又多出一条身影,风满楼一惊,咬牙切齿,心道:这厮竟然还有帮手,这下插翅也难逃了……咦,没想到这帮手还是个女的……等等等等等……为什么这身影我那么熟悉……啊,这不是诗儿吗?
风满楼来不及诧异,墨诗一扬手,一阵五彩斑斓的烟雾飘起在身后,拦住了追踪者继续前行的脚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风满楼二话不说,拉过墨诗的手,跳下屋顶。底下正是繁华的大街,便于隐藏,难以追踪。两人一入人群,就像雨水进了大海,再难分辨。
一路紧张,不敢多话。墨诗带着风满楼来到春风居,径直走进之前早已定好的房间里,扶风满楼在床上躺下,拿出所有药罐子要风满楼挑选。风满楼吃下药,才开口问话。
“诗儿……你……怎么……在这儿?”肺部亦受了伤,一讲话,就针扎般得疼,一句话讲得风满楼龇牙咧嘴生不如死。
墨诗奇怪地望着风满楼,写道:“不是你让我在春风居候着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你在这儿……等着我了?”两句话讲完,风满楼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顾不得帮风满楼擦干净冷汗,一种强烈的不安正在心中扩散开来,现在才想起诸多疑点,比如叶莲雾为什么不直接把信给自己看,又比如他那交代遗言似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不知不觉,墨诗执笔的手开始哆嗦。
看到墨诗泫然欲泣的模样,风满楼的瞳孔猛一收缩,胸口闷得窒息,左胸腔有什么想要突破拘束。一把抓住墨诗的手臂,他的声音极度不稳:“到底……怎么了?”
墨诗努力要自己的手停止颤抖,泪水遮断了视线,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雾说你写信要我在春风居等你来接我一道上路,他的态度很不寻常啊!”
胸口的闷气终于再也憋不住,一开口,一口殷红的鲜血被吐在宝蓝色的被褥上。稍稍缓缓,风满楼按着起伏如山峦的胸腔,咬牙切齿道:“快去备马!雾他……一定有该死的事情瞒着我!”
两匹马被主人疯狂一般驱赶着,四蹄几乎要离地而起,口中鼻中重重喘着白气。
明明不长的距离,为何此时却像永远无法到达的天涯海角?
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纵马疾驰,风满楼口中的血腥味又开始弥漫。他勉励压制,心中的焦急不安已经超越了肉体上的疼痛难忍:雾,你等我,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39。一月——甲第三十九章 莲火焚城
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纵马疾驰,风满楼口中的血腥味又开始弥漫。他勉励压制,心中的焦急不安已经超越了肉体上的疼痛难忍:雾,你等我,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终于踏上熟悉的那座山,山上的静谧却有些不合寻常:连鸟雀都不曾惊起,那只能说明已经有人先一步吓走了,鸟雀。更何况,之前藏在树林中阴影下的守卫者也没有任何声响,对于一向守卫森严的兰林苑来说,这简直太反常了。不多久,这个疑问得到了很好的回答:横七竖八的尸体沿着台阶的方向一路往上,死者身上可怖的伤口淌下无数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条诡异的小溪,足下的土地已经吸饱了鲜血,粘稠的血流正在蜿蜒往山下的土地流去。马蹄时不时会踩上不知谁的断臂残腿,空气中无一个角落没有弥漫着浓重得如同烟雾般的血腥味,墨诗强忍住腹中强烈的翻腾,身边的风满楼已然走火入魔般红了眼睛,疯了一般往上冲去。
所谓修罗场,不过如此!
未到兰林苑的门口,已经能够听到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鼻翼能够接收到的,都是难闻的木头被烧焦的味道。再不能驰马,风满楼与墨诗匆匆下马,撩起珍珠门帘,终于看到了那一片火海,每一处屋宇都被暴烈火焰所吞没,每一处景致都被大火吞灭得体无完肤,连湖水都被猖狂的火焰映成满江红的壮阔。
红莲业火烧尽一切罪业,屠尽一丝生机。
尸体盈园,陆陆续续伸向某个地方。
“雾……”风满楼喃喃,忽然扩散的瞳孔重新聚拢,却是硬提起一口气,越过重重叠叠的火焰,沿着尸体的方向大鸟般掠去。
墨诗知道,他去的是叶莲雾的书房--这个时间点上,叶莲雾一般都会在书房看账本。
墨诗亦发足狂奔。
然而看到的,却依然只有冲天的莲火。风满楼跪在冰冷的地上,身前的血,不知是他刚刚情绪不稳吐的,还是从被残酷杀害的护院伤口流出的,亦或是……叶莲雾的。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风满楼苍白如纸的脸庞,融进面前的鲜血,消失不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不到心伤时。
墨诗傻傻看着火中倒下的立柱,傻傻看着一动不动的风满楼,根本不敢相信早晨还认真道过别的人,已经被这无情的火焰吞噬得干干净净。那张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脸,再也看不到了,那只为自己簪花的手,再也握不住了。这样的感觉,简直堪称荒谬。心中强烈的不真实感和眼前滚烫的热浪形成了对比,在墨诗心中猛烈撞击着,叫嚣着要自己明白一个真相--他已经不在了。
泪水洒到地上,甚至没留下痕迹,就已经被火焰恐怖的温度化成了一道无痕的水汽。
墨诗踉跄着跑向风满楼,脚下踩到什么,身子前倾,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坐起身,四顾寻找之前让自己滑倒的东西,然后一抹熟悉的古铜色映入眼帘--龙凤箫?!墨诗颤抖着双手,握了几次没握住沾上鲜血而变得滑腻的洞箫,好不容易握住了,却恨不得再丢回去,丢回给它的主人。
没有丢,手中的箫却真的离开了。
风满楼拿着箫,脸上死气沉沉的神情让人不忍视之。撩起外衫,风满楼的手往自己背后一探,从后腰取下了什么,然后和手中的洞箫并排放在手心: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做工,只是从风满楼身上取下了的那支洞箫更长些,箫声上的图案由彩凤变成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这是……龙凤箫中的雄箫?
“哈哈哈哈哈哈--”悉心裂肺的笑声嘶哑地划过天际,风满楼像一头失去伴侣的狼,对着天上圆月吼出深入骨髓的哀伤与痛苦,只是他哀极反笑,竟然到了情绪失控的境界!
“噗--”一口鲜血洋洋洒洒地喷出风满楼的口,比烈火更艳更妖。
风满楼终于支持不住,身子软软倒地,失去了知觉。双手却依然紧紧握着那对龙凤箫,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似乎想把那箫融入自己的肉体。
墨诗接住风满楼倒下的身体,脑海中忽然响起叶莲雾说过的话,夹杂着呼呼作响的火声,格外惨烈:“诗儿,我再带你出去逛逛园子吧!这应该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了。”
这最后一次,原来并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他知道这场灭门的惨案,他从来都知道!找个蹩脚的理由要自己离开,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雾自己,为什么不离开?
墨诗跪坐在地上,对着天扬起脸,闭上眼睛,泪水肆无忌惮打湿衣襟,无力发声的咽喉中翻涌着着嘶哑的呜咽。火焰映红了墨诗的脸和眼,闪烁一片决然之色:杀友之仇,不死不休!
春风居中,风满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明明昏迷着,眉头紧缩,眼睫在不安地颤动。
墨诗的手抚上风满楼的眉心,尝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把眉头解开。墨诗叹口气,放弃了自己徒劳的行为,呆呆坐在床沿,透过半敞的窗看着蔚蓝色的天空,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那抹灿烂的蓝色融入了水中,变成淡得不能再淡,犹如那个人惯常喜欢的颜色。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次,系铃人留下了一个死结,然后恶作剧似地悄悄走开。只是这个恶作剧,以系铃人的生命为代价,于是这个结,再无解开之日。
墨诗侧首,看着风满楼,贝齿咬着下唇,强行止住心口让人窒息的压抑。原本被风满楼紧紧攥在手中的龙凤箫,被墨诗强行取了下来,放在他的枕边。雌箫上有一点淡淡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