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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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准!我不准!”
门外的宫娥听到器物倾砸之声,慌忙跪了下来。
李斯刚回到府门,忽然几个内侍慌慌张张的赶来,要流域入宫。李斯眉头一皱,忽尔明白过来,冷笑一声,着人叫流域出来,自去休息不提。
门推开,流域重伤初愈,面色亦是苍白,一瘸一拐的过来,看到塌上苍白纤弱的身体,流域心中一痛,随即却笑了。缓步行来,坐于塌旁,拉着她冰凉的手,“飘絮,飘絮……”将她的手拉近唇边,爱怜地轻轻一吻,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看她细密的睫毛紧紧的覆盖下来,似乎再也不愿张开了。
连睡颜都如此的悲伤么?
唇角上扬,“飘絮,你要走了?罢,罢,你若不愿面对,便走了吧。”
分明是笑,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滴在那苍白的手背上,流域能感觉到这只手上传来的悲凉,伪诏是她亲手所书,在她心中,等于是她亲手杀了兄长。这一招,真是毒辣!飘絮,你为何要写?为何要将罪愆抗在身上?从前到现在,什么都是自己承受,是我不够好,无法让你安心倚靠么?
流域此刻多么恨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只会读书?哥哥,弟弟们都出官入仕了,只有他安然当他的小书吏,还怡然自得!
这样的人,如何让人倚靠?连小七都比不上,当刺客都不能够!
流域无声而泣,泪水滴在飘絮的手上,将那只手洗的愈发的苍白。心里明白,胡亥是让他来叫醒飘絮的,但他能做到么?飘絮凭什么为了他留下?他会是她的牵挂么?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牵挂?
虽然如此,流域还是开口了,不为胡亥,自私的为着自己,向上苍祈求。
“飘絮,看我一眼好么?”只一眼,请记得我,不要这样去了。
胡亥冷冷的静立一旁,双拳紧握。倘若飘絮身死,这个人也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了!
不,不能死!我不允!
烛火明亮,屋里是几近残酷的静。
飘絮的睫毛动了动,流域以为自己眼花了,紧紧握住她的手。飘絮喉中微动,似乎叹了一口气,双睫迟疑着,缓缓张开,神色迷茫。乌黑的眸子空荡无物,竟然没有倒映任何的景物。轻轻的转动着眼珠,扫了流域一眼。胡亥立在一旁。
飘絮张唇欲说什么,最终闭上了,眼睫轻合,又睡去了。
“不,你醒来,醒来!我不允,你听着!朕,不允!”胡亥忽然扑过来,摇晃着她的身体,欲将她强拉回来。流域大怒:“滚开!”不顾一切的将他扑倒,宫娥们惊叫声中天平冠摔在一旁,胡亥回过神来,看见流域怒火熊熊的眼。
“你不允!你有何资格!”一拳下去,打在左颊,胡亥闭目受了一拳。流域抓着他的衣襟,那身华丽的冕服此刻看来是那么的令人生厌。流域恨而扬拳,此人害的飘絮生不如死,就是杀他一万次也不够!
宫娥反应过来,惊叫着抱住了他的拳头,宫卫闻得异响,忙赶了进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正要上前拉开流域,胡亥忽然哈哈大笑。宫人都愣住了。胡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无比的畅快。戏谑地看着流域,仿佛那是个滑稽不过的人。
“哈哈,李流域,朕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朕动手了……哈哈哈哈,原来你还会动手的么?是不是,哈哈,是不是也嫌太晚了,啊?”
宫卫一涌而上,将流域擒住,流域挣脱不出,恨道:“胡亥,我必将你……”宫卫唬得魂飞魄散,重重一拳,将他下半截话打落,喝道:“大胆,敢直呼皇上名讳!”
流域鼻血淋漓,却大笑道:“哈哈,皇上?他是皇上?”
宫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连自己都有不是,呵斥着忙将他拖走,流域还在说着什么,胡亥却听不到了。宫人识趣地散去,带上了门,屋内又空空荡荡。胡亥的笑声嘎然而止,空气又是令人难受的沉闷。胡亥脸色阴沉,看着流域消失的方向。
塌上的飘絮呻yín一声,说不清的苦痛迷茫。胡亥心中一颤,回首看她茫然地看着帐顶。嘴张着,喘着粗气,似有所言,却说不出口。
飘絮摇摇晃晃的坐起来,赤足下地,雪白的衣袍拖曳于地。
胡亥看她慢慢走过来,双目黯淡,依然没有倒映任何的事物。头颅低垂,似乎已无力抬起,摇摇晃晃,游魂一般,随时都会倒下。胡亥看她路过身旁,缓缓抬手,似乎在掀开门帘,注视着里面的什么人。这一刻繁华散尽,她仿佛置身于遥远的上郡,金戈环卫下的将军大帐,内里灯火稀疏,风来,灯火明明灭灭。飘絮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走过去。
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大将军,你为何,不带兵马直下咸阳?伪诏……我书有暗记,唯有我和大哥认得……大哥,不会自杀的……”
一言未罢,便倒伏于地,哀声未绝,便无声息。胡亥呆呆看着,一滴泪猝然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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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飘絮是被光线刺醒的。
还未看清眼前的景物,便听到女声惊叫:“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快去禀告皇上!”便有细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飘絮扶着额头被人扶抱而起,尚自混沌,一眼见得是自己的房间,呻yín道:“嬷嬷,水。”
宫娥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伶俐的倒了茶来,递到飘絮唇边,飘絮虚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抿了一口。喉间顺畅,方扫了她们一眼,道:“巫嬷嬷呢,芫茗呢,你们是谁?”转眸看了看熟悉不过的宫室,明亮的光线穿过打开的窗户,门外鸟雀不闻,没有芫茗天真的歌声。飘絮想起来了,这已不是她熟悉的昭阳宫了。
眼泪才流出来,便被宫娥拭去,看宫娥们慌张的神色,飘絮明白了:若她有什么不测,她们也难脱罪愆。
沐浴罢,宫娥为她换上一身雪白的丧服。飘絮便往门外走,宫娥忙跟上来,赔笑道:“殿下睡了许久,饿了么?刚刚醒来,要去哪里呢?”
飘絮四肢无力,走路都觉艰难,却什么也不想吃。缓缓道:“我去拜祭父亲……”言未罢,眼眶已湿润了。枉费父亲那么的疼爱她,事到临头,竟是一点用都没有。大哥死了,最不该当上皇帝的人当上了皇帝。如何有面目去见父亲?
一面想着,一面去开门,早有宫娥伸出手来,却不是为她开门,反倒把住了门,身子挡在前边,笑道:“殿下也不急于一时,何不养好了再去?”
飘絮看她一眼,虚声道:“本宫可是被软禁了?”
宫娥面面相觑。自然是该软禁她的,扶苏虽死,但假诏的事若泄露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起兵造反,尤其是赢氏一族的公子们,个个都有宫变的理由。难怪昭阳宫内的侍从都换了。
她现在是困住的鸟儿,挣扎没有任何意义。飘絮不得不去想挣扎以外的事情。
一个没有声望,不受拥戴的帝王,下一步会做什么?一阵寒意升起,飘絮恐惧得无以名状。胡亥,她太了解,那是一个自私得超出人类想象的人,事事全凭一己好恶,全然不会考虑其他人,其他事。他会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
飘絮倒在一个宫娥怀里,任由她们将她扶到塌上。那一刻心里浮出几句:杀功臣,除异己,拆骨肉!
倘若她在他的位置与处境下,她也会这样做的。
只是,不会有他那么狠,那么绝。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阴险狡诈的赵高,权力滔天的李斯。
方才来过的宫娥又气喘吁吁的跑来,跪伏于地,惊恐道:“皇上……”
胡亥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何事?”
“殿下,殿下不肯吃东西。”
胡亥微微的蹙眉,这些日子来,她只靠些参汤薄粥吊命,愈发的消瘦了。如今醒来,却想自己活活饿死么?
胡亥起身往昭阳宫来。
飘絮坐在窗前等他。胡亥推门进来,屋内的宫娥便行礼退下。飘絮惊讶地看着他推门而入,穿着皇帝的常服,头戴黑玉冠,眉间微微的拧着,似有不耐。
飘絮多年来第一次仔细打量他,他已加了冠,是个成年人了。
“你为何这样看着朕!”
飘絮吃了一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的冰冷,充满怨毒。
“我要祭拜父亲,放我出去。”
胡亥冷笑着走上前来,“朕若不放呢?你待如何?”
飘絮闭口不答。
“朕已下诏,再征刑徒民夫七十万,大修父皇陵墓。”说话间行到飘絮身后,修长的指,绕到前面抚摸她的脸,“或者,令他们再造一座陵墓,你喜欢的一切,统统给你陪葬!”
飘絮闭上眼睛,他是威胁她,若她自绝,便让她在乎的人统统给她陪葬!飘絮不能那么自私的死掉,既然已醒,唯一能做的便是面对现实。飘絮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从小到大,我都不懂。如今你已当了皇帝,大哥也……”飘絮强压住翻滚而上的悲伤,接道:“没有人能威胁你的地位。父亲的老部下,都是忠心耿耿,若你好好当皇帝,他们就算不乐意,也不敢反抗你。”
“你故意让朕来,究竟想说什么?莫非让朕听你讲废话来了?”
飘絮有些诧异,他怎的总是这么容易恼怒?从小到大,哪怕只是她对别人说的一句话,他也会恼,他就像这皇宫里唯一的冷色,总让人无端的扫兴!飘絮冷冷道:“既然那么讨厌,为何不干脆杀了我?赵高和李斯,与你是一丘之貉,杀了我,没人能泄露你的秘密。三年两年,做出点功绩来,只怕人人都信了你就是父亲指定的秦二世!”
胡亥指尖冰凉,忽尔收手,“我要什么,你还是不明白!”说罢拂袖而去,飘絮忙立起,身子兀自还摇晃发颤,却急道:“站住!外面,究竟如何了?”
胡亥头也不回地去了。
外面,自然已是天翻地覆。
大将军蒙恬不肯自裁,已下了大狱了。上卿蒙毅被贬黜下狱,蒙氏一族岌岌可危了。
三公九卿不是被调离咸阳,便是莫名罢黜,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忽尔重权在握了。朝堂权力架空,朝中大事不必商议,丞相府一力可担了。
胡亥回到寝宫,赵高早等在那里。赵高见他面有愠色,且自踌躇了一会,方问道:“殿下如何了?”
胡亥嗯了一声,淡淡道:“好了。”
“清风大人来问过几次。”
胡亥看他一眼,“师父来过?”
“不单是清风大人,诸皇子公主日日派人来询问。别人尚可推拒,师父与兄姐再难推拒的!只怕遮掩不了几天。”
胡亥知他有主意,便道:“依你看如何?”
赵高笑了一笑,细眼盯住了胡亥,“皇上何不昭告天下,说公主已死,随便找个宫女替代下葬了。公主依旧藏在昭阳宫,神不知……”
胡亥恼怒地瞪他一眼,赵高便住了嘴,胡亥笑道:“我为何要藏起她?”
赵高心中一跳:难道他不想遮掩么?
“此事若被诸位皇子公主知道,只怕不肯干休!”
胡亥再笑:“不肯又如何?”他现下已是皇帝,他们肯不肯,与他何干?
赵高强忍得意,道:“臣明白了。”行了一礼便即告退。
这个少子胡亥,外头看着明白,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女人。起先赵高看他能屈能伸,在他的授意下,果真肯给李斯下跪低头。从立为太子到现在,对李斯的檀越诸般忍让,罢黜三公九卿,面不改色,赵高每每心惊,生怕扶植了一个棘手的帝王,如今愈发的肯定,那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罢了!
赵高方出皇帝寝宫,寝宫内便传出丝乐之声,明艳的宫娥滑腻放肆的笑声。
赵高呆了一会,他一直以为胡亥对飘絮应当是不合时宜的男女之情。但飘絮已成了笼中之鸟,胡亥反倒向少去看望。听安插在昭阳宫的宫娥说,胡亥每次去看望飘絮,都是规规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