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天知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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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卢还年轻,不太明白黄少这是勇于治疗还是放弃了治疗。
但周泽楷从没打过捞碑的主意,而且他确信江波涛也没这个心。虽然他也潜过不止一次千波湖,但都是因为好奇,更多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他内力深湛,湖底自在来去轻捷如飞,但要抵挡严寒的同时还耗力开岩取碑……他确定自己八成没这个能耐。
当然其实不打捞上来也不妨碍各位守碑的高手一睹碑文真容,周泽楷就拓了一份,拿来给江波涛看着玩。王杰希当年据说也没打算跟叶修埋下的机关较劲,比起打这种荒唐主意,他更愿意机中取巧。有时周泽楷会带着江波涛一起下水,多半是在赏足了月色之后,两人并肩潜入湖底,江波涛功力自然不如他,潜不到太深,但他修习的是魔剑士,天链剑施展出来,一个电光波动阵铺下去,也足够两人不潜到湖底便看得清荣耀碑真容。
看清了江波涛就忍不住吐槽,“这碑文该不会是叶神刻的吧?”
周泽楷莫名。
“字……略天马行空啊。”
“……哦。”
年轻的枪王决定回去继续好好练字。
微露出的一角石碑连同夹住它的那方石壁上,一道剑痕清晰可见。
江波涛和周泽楷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决断。
那是重剑所伤,留痕刻骨弥深。
——谁的剑?
脖颈上的齿痕烈烈地刺痛起来,张佳乐在他怀里神志昏沉地呢喃着什么。王杰希环着他半晌,别开脸放回床上,伸手去扳他勾着自己脖子的手臂。
当年那只流霞盏,他至今还用着,攥在手里时轻薄如血雾。他知道张佳乐挑那只白瓷杯是为了衬着孙哲平剑锋血雨好看,但他看见张佳乐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太像自己手里的杯。
轻,艳,薄,脆,坚,执。
他这种人,就算碎,也不是玉石俱焚化骨成灰,更多倒是砸一地棱角,拾起哪片都足够切腕自尽。
方士谦从前说:于情事上淡的人,情意上却必定是执。那时的王杰希听得红了脸,都是学医的,他知道方士谦意指为何。何况时至今日他也不是个童男子,知道方士谦说的确是没错,于床笫之趣他多少有疏淡脾气,难以沉迷,却不知道自己倘若真也有那一种执意,又该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他刚握紧张佳乐双腕,眼前人突然睁了眼,瞳孔依旧浑圆晶亮,大得像个盘子,王杰希知道他还没缓过劲来,耳边却听见细细的一句。
“大孙……”
他猛地撒开了手,匆促转身间碰落了张佳乐堆在床脚的衣裳,刺绣荷包滴溜溜滑到地上,用得旧了,带口抽得不紧,滚出一把血红珠子,颗颗都似当年刺痛他眼目的那一滴剑尖血。
他摸过针盒择一根长针,趁着张佳乐还软着,果断针入心俞,徐徐催动内劲,张佳乐抖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无声无息又是睡了。
他当自己是个破罐子,有人却终究不想让他碎在自己手里,王杰希是,他相信霸图韩文清张新杰也是,天地之间总有一点真心,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即便相逢如萍如水也有必要惺惺相惜,更何况光阴逆旅里他们都是故人。
逝去的那许多岁月里,有多少人新相知生别离,又有多少人藏下了说不清止不住的心,一至如今仍苦苦追寻,不得解脱。
其实没人知道你有何其努力,就像你自己也不晓得,究竟花空心血,又会不会有个结果。
或许花繁似锦,也可能落花狼藉。
不得而终,不了了之。
而床上瘫软的雪白身体,漆黑发线拖在背上,如流泉静静绘在雪野,散乱着汗如珠玉,肌肤上一丝血气红晕渐渐散去,像血象牙褪了色,也像一场不得而终不了了之的欢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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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限帝大驾光临,微草上下如临大敌,特别是刘小别,虎视眈眈两眼都冒了绿光,叶修看了他半天,慢悠悠一句,“听说蓝溪阁的小卢这回论剑也上场啊……”
刘小别转身就走了。
高英杰一脑门汗,他在兴欣住了两日,叶修硬要赖着他一起回微草,说是有事与王杰希商谈,他做晚辈的自然阻不得,只是一路须打点起十二分的小心,他哪应对得了叶修这种老狐狸,时不时就给弄个面红耳赤,始作俑者泰然自若,天热起来就撑着他那把古怪大伞,颇像个蘑菇。
王杰希早在堂前迎候,一袭柞绸长袍是淡淡的鸭卵青,衬得肤色晶莹神色矜艳,他本来就生得高挑,又性喜雅淡,在谁眼里都是万年沉得住气的凝定,轻姿素骨地往那儿一站,叶修就吹了声口哨,“大眼,美呀美呀。”
高英杰别开眼,深觉惨不忍睹,大抵上到九天诸佛下到十地诸魔,就没有叶大神不敢调戏的。
王杰希只当耳旁风,“前辈这边请。”
请坐请上座,上茶上香茶。他们没有客套话,即使王杰希有心说两句,对着叶修那百无聊赖的脸也没了心情,反倒是叶修先开了口,“他还在你这儿呢?”
“是。”
“小高跟我说了,大眼你是怎个意思呢?这是要破罐子破摔?”
他抢在王杰希反驳之前,脸上是出离平时那个叶修的温和的笑,“破罐子什么的,可不是说张佳乐。”
王杰希沉默欠身替他续茶,衫袖微卷时叶修瞥了一眼,忍不住笑,“大眼啊,不带这样的,这可有点超越我想象。”
微草掌门若无其事拢好袖管,犀利看他一眼。脖子上齿痕还隐隐作痛,张佳乐那一口实在咬得不轻。他难道也这样咬过孙哲平?
叶修很奇异地发现对方居然走神了,虽然只一瞬间,王杰希就拉回了话题,“毁约之事,我一力承当。”
“得了吧,大眼儿。”他叫他时莫名带上了几分温柔,熟练把玩着亲近的距离,不令人感觉怜悯,“大孙那约定就是个屁,爷们了一世怂包一时,现在不定怎么后悔呢。倒是你,就这样搅和进来,你后不后悔?”
王杰希没理他,“他想要天下第一。”
“谁不想?你不想?”
“所以前辈……何以孜孜以求,百折不挠?”
“怎么这么不会唠嗑呢!”叶修情绪激动,“哥什么时候折了?!”
王杰希简直不想跟他说话了。叶修自己哈哈哈笑了一阵,忽然停了。
“荣耀十年,”他的声音听上去既温和又冷静,王杰希带些惊讶地抬眼,这音调在他年少的记忆里回响过,柔和,淡漠,高高在上,不带一丝感情,无处不在,也仿佛无所不能。那是天下第一斗神的模样,纵然他此时连一叶之秋带却邪都让了人,可斗神还在他身上,附之未去。
“天下之盟,人人都想要天下第一。得了之后呢?”
王杰希微笑,“一如既往。”韩文清的名言,拿来对付叶修,屡试不爽。
叶修也笑了,“大眼你也是凌然绝顶的人,你告诉我,天下第一有什么意思。”
一寸默然被春风吹破,有翠鸟啁啾,闲过林梢,座中无言而茶香袅袅。
良久之后王杰希的声音也淡如茶烟轻逸,“没什么意思。”
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只存在于被取代之前和被攻克之后,多么轻浮的四个字。可就是这四个字,多少人舍生忘死,两败俱伤,痛楚淋漓。
“可这种话,也只有几人能言,几人能懂,几人不怒,几人不罪。”
叶修颔首表示哥懂的。
这句没什么意思,送进大多数人耳中,都够人血脉贲张着吆喝来战一个生死。抛开虚名不论,各门各派争来一个魁首,其后勾连多少利益纠葛或堂皇或叵测,都不言而喻。虽然只有站在高处那些人才知,俯视山腰营营役役时心头一丝半丝恍惚,怅如浮云过浮世。
“对很多人而言,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叶修唰地拎起他那把伞,说话的同时啪啪啪地挡住了窗外射进来一把铁蒺藜,“张佳乐我说你是不是个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我全家都神经病,这话你跟兴欣说去,你先把那霹雳雷火弹放下成吗?见人就打你是真有病吧?!”
“我没见人就打,我是见你就打。还有,”他轻盈地翻窗进来,足尖在窗棂上一踏的姿势柔如落花着茵,“我没病来微草干嘛?”
叶修惊诧回头看王杰希,“神医!”这被你医得,双商上线了啊。
王杰希真心想送他们一人一个白眼。
张佳乐端详一眼桌上,顺手抄起王杰希那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一抹嘴,“叶不修你来干嘛?”
叶修啧啧,“这口气,半个当家的,喂,这儿是百花谷还是霸气雄图?”
张佳乐笑了,“我先来的,我比你牛。”
王杰希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叶修只是笑,看着张佳乐一身长短差了几寸的藕色绉绸衫子,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后者松松地挽着袖口,头发也没梳,一脸傲慢,“你们两个混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好玩的话哥给你们参谋参谋,不然下回遇上我们老韩和新杰,一个打你们十个,打疼了别哭。”
叶修若有所思,“原来老韩和新杰是一个人。”
“……呸。”
他看上去无比正常,笑容灿烂无赖,眼睛星亮清澈,随时随地能横扫千军,叶修有点恍惚,他像看到了当年孙哲平身边那个张佳乐,百无禁忌的一只彩鸟或一柄利剑,雄心勃勃地,可逐万里羽翼不缚纤尘,可破千军刃锋不染滴血。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代,有伤,有痛,有苦,有怒,有风吹雨打和求而不得,有豪放的赢和自在地输。那时候连叶修自己也是一样骄傲,斗神持矛,睥睨众生,笑得特别装逼,“打你,别哭。”
张佳乐就跳脚,“你才别哭!大孙砍他!算我的!”
很难想象他们都变了也都散了,人来来去去有在有不在了。单纯的输赢成了纷争的理由,帮派要壮大,人口要开支,声名要护,地位要保,他们要为了这些去争夺那个天下第一。明明是放得下的也不知几时就变成了放不下。
江湖还是不是那个江湖。
“不是了。”
离开嘉世时叶修就轻声对自己说过,但该做的事尚未做完,他还有机会去完成一些什么和结束一段什么,十年荣耀,一生瞩目,他想自己还是那么天真,可能比张佳乐还要天真,也或者是后来他遇上的人经历的事让他觉得,这世上并无永久丧失的天真。
那些关于荣耀的单纯梦想,就算奄奄一息,也不曾死有余辜。
他特别温和地问张佳乐,“你什么时候滚回霸图去呀?”
“用你管!”
“你看大眼管你吃,管你穿,管你住,还管你动不动扔暗器拆人家房子,你忍心吗?”
张佳乐撇了撇嘴,“大不了论剑时我少打他几下。”
叶修无奈地看王杰希,“你给他用药下错分量了吧?”
王杰希特别冷静,“前辈刚刚还赞我是神医。”
“啧,不好玩。老方便是没教你垃圾话。”
“我送前辈下山。”他扬声,“英杰?陪张前辈回去喝药。”
想起下山之前张佳乐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叶修就忍不住笑。挤兑人嘛,就要是张佳乐这种才好玩,一逗弄就上钩,火辣辣地踩着陷阱,乱蹦乱跳得像一树凤凰花。
素衣,轻骑,他看着王杰希一马当先踱在山阴道上,背影还是画一样的翩翩少年,端庄,清隽无方,就是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