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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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放下喝空的味增汤碗，开始吃起桌上的一盘羊羹。
”谁叫我的房间离厨房比较近嘛。”
千岁的九州弁也跟著橘换回平常的口音。
大概因为不熟悉的语言消失了，不二总算有些自己不是局外人的感觉，他取笑著他们像祖孙之间的对话，对两人的语言切换心有所感。
在东京和九州都住了相当一段时间，橘对两边的方言大概也差不多习惯，要是他们身处东京街道上，使用东京腔当然很合理，可是像现在只面对不二和千岁两个人的时候，橘还是选择用不二习惯的东京腔。
虽然橘的用意多半只是因为千岁听地懂东京腔而不二可能听不懂九州腔，不过千岁会不会多少对这情况有些介意？
不二拿著根汤匙，沿著蛋身轻敲，裂隙整齐地环绕蛋身一圈。他敲著蛋怀疑另一种解释可能。
有这顿早餐可吃也是拜千岁之赐，橘只会对千岁一个人说家乡话，或许该失望的人是他而不是千岁吧。他像掀帽子一样从裂痕剥开蛋壳。
”你们之前在聊著甚麽呢？很开心的样子。”
不二笑咪咪地问，装作随口一问。
”喔，千岁说他在哪里看到了很像九州的景色，像我们念的小学附近一座神社，不二你知道那地方吗？”
”不知道。”
千岁没说过，而且他也不想知道。充满二翼的回忆而全无不二置身之处的九州，对於能提醒他们三人这地方的哪个场景，不二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假装不知道。
橘却显然对千岁所言非常感兴趣。他像考察甚麽一样仔细问了千岁在那间神社看到的一草一木。
”我们今天就去逛逛吧。”最後橘朝气十足对千岁提议。
不二吃了一惊。
”你们要一起出去？”
他不由自主扫了眼千岁，千岁也有些意外地愣著，似乎有些困惑。
”反正也没别的事。以前那座神社已经拆掉，小学附近也变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要是能在这里看到当初的景色，还真让人想去回味一下呢。”橘摸著下巴微笑。
不二一阵无语。
因为是和不二无关的九州回忆，橘本来以为不二不会有特别兴趣，不过看他莫名失落的样子，橘还以为他其实对九州也很好奇。
”你也要一起去吗？”所以他问。
不二微笑，看起来就像平常的小熊一样随和，不过他的回答却不像平常那样委婉。
”不要。”
他几乎像生著闷气地乾脆拒绝。
那座滨海的小神社里，橘眯著眼睛，端详鸟居笠木上的装饰。千岁抬头眺望远方的大海。
东京湾的海水混杂了都市排放废水，虽然经过彻底过滤，还是免不了带著泥沙的灰白色，好在今天太阳很大，再怎麽不够蓝的海都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起来，千岁看看头上和不二眼睛同色的天空，有种被他瞪大眼睛死盯著的感觉。
他一定感觉很差，千岁心想，出门的时候不二笑笑看著他们，没说甚麽就进房间了。
既然介意，跟著来不就好了，千岁有些无奈。不过不二要是真的跟来了，他可能会更觉得郁闷吧。
说著他不认识的人，讲著他不知道的事，没看过的建筑，没吃过的零食。那也没办法，他们在九州度过的那段时光，和不二真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初二的时候在全国大赛上见过面，研究各校王牌时千岁和橘也讨论过比赛录像里的不二。
青学是关东著名强队，初二就成为校队出赛的不二和手冢一样受到各校高手注目，而或许因为柔弱外表和球技的反差，多数人对不二的好奇更要比手冢来的多。
很有意思的人，很有意思的球技，看著不二比赛的录像带，橘和千岁都时常这麽说，有机会真希望能和他交手。
之後橘去了东京，不二在九州的形象也从录像带里走出来了。和橘的联络中总会听到他的名字。
那个青学的不二，还在不断地进化呢……不二的性格原来很强硬呢……因为住的近，住院的时候受了他很多照顾呢……那家伙好像担心我放不下以前的心结，所以全国赛前特地找我打了一场，真是个爱操心的家伙啊……
对千岁而言还只是个录像带上人物的不二，在橘的话筒里却变的越来越立体，橘谈论他的语气也变的越来越亲腻。千岁只能看著录像带想像橘和这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想像如果自己也在那里，橘的身边永远不会站著其他人。
橘在九州以外的地方结识了这个对千岁而言只是录像人物的不二，和他累积著千岁不知道的回忆，逛著千岁没看过的街道，吃著千岁没吃过的零食，留在家乡的千岁反而觉得自己成了被排除在外的人。
所以在千岁看来，不二其实早就参与了他们的回忆，像这片天空一样无所不在地渗透了旁人认为只属於二翼的九州。
可惜不二自己应该不是这麽想的，而且想到他昨晚帮橘盖被的样子，千岁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这麽想。
”这鸟居上的朱漆掺了绿色，以前拆掉那座用的是当地矿土制作的朱漆，没有绿色颜料，笠木和岛木接榫的方式也和那边不一样，两座神社应该没甚麽关系。”
钻研许久的橘在千岁背後站起身，摸著鸟居的柱子做出结论。
”……是吗。”
千岁有点不知回答甚麽。橘从踏进神社以来不知为何就深受鸟居吸引，蹲在木柱边一会摸索柱上斑驳的漆料，一会凑过鼻子嗅闻柱子使用木材，以前他还真不知道橘对研究神社建物有这麽大兴趣。
莫非回去故乡让橘连和九州历史有关的文物遗迹都跟著喜欢起来了？千岁有些疑惑。
”虽然事实上没关系，不过，这里的气氛真的很像以前小学附近那座神社呢。”
橘也走到千岁的位置，一手遮在额前，往海的方向眺望。
”鸟居边上的樟树林间可以看到远方的大海，亏你能在东京找到这麽像熊本郊外的地方。”橘笑著。
千岁随手用手上的鼠尾草扑著空中偶然飘下的落叶。
”可惜参道边没有卖冰的小茶店，以前我每次去那间神社，茶店里的老婆婆都会请我吃冰呢。”
”喔，我还记得那个老婆婆，她每次都会帮小杏多加一匙糖水。”
那个老婆婆人真好啊……千岁和橘怀念地想起印象中的故乡。
清静的神社。被乌鸦占据的手水舍。在石灯笼上午睡的猫。九州弁。
过去的时光像倒流一样在眼前重演。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呢，想起来已经是好久以前了啊……”
家乡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流过，千岁有些感慨。橘也点了点头。
”那间神社因为都市更新，听说两年前就拆掉了，老婆婆的冰店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说不定已经收店不做了吧……”
回去九州之後的橘时常在电话中和千岁提起当地情景，对照自己离开时对故乡的印象，两人都常感慨九州的变化之大。
”只是离开了几年而已，以前熟悉的东西都不见了啊。”橘常这麽说。
对於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千岁却对人更有体悟，比起事物环境，人的改变速度毋宁更教人咋舌。初中时橘离开他一阵子，从外表到性格就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这次橘也从东京离开他，过一阵子就变出了个女朋友来。
世事无常啊，千岁总会有这种不合年纪的老迈者式感伤。
”……在东京住了这阵子，适应地怎麽样？”橘问。
”还可以吧，也没甚麽大不了的。”
陌生的口音，陌生的食物口味，陌生的街道行人，并不是甚麽特别需要去适应的地方。反正不过就像他散步走到的任何一个陌生环境一样。
只是看著周遭流动的景象，就会想到橘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和他看著一样的事物，感觉有些奇妙。
然後就会想打个电话给橘，希望他身边不会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桔平在九州的生活怎麽样？虽然想这麽问，不过他一点也不想听到橘想必会说的”很好”这个回答，所以还是作罢。
还有女朋友在，当然是”很好”了。走在九州的路上，有想到当初他们一起走过这些路的时光吗？千岁拍了拍脑袋，甩开这些想法。
”对整天放浪的你来说，大概的确去哪里都一样吧。”橘笑了笑。
”嘛，这样我也安心了。”
他们走到了拜殿前面，橘往赛钱箱丢了个铜板，拍拍手低头祝祷。
”感谢您过去对千岁的照顾，希望以後也继续保佑他身体健康。”
橘的神情很庄重，千岁觉得如果现在放个木鱼和棒子在他手里，他说不定会很自然地念起佛经来。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喂，这像谈论新生儿子的许愿是怎麽回事啊？一般人都是帮自己许愿才对吧？”
听千岁这麽说，橘想想也好笑了起来。
”我自己的份新年已经许过愿了啊。”
”不然你想要甚麽？交通平安？学业进步？”橘问。
”我才不需要哩。”
可惜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就算是神明也帮不上忙，千岁无奈地看著橘苦笑。
不过，看到橘这样诚心为他祝福，大概也就够了吧……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看著头上的天空。
”……不然你帮不二许愿吧。”他突然说。
”也好。”
橘又丢了一个铜板，拍拍手念念有词。
一只乌鸦叼著树果，簌簌地从他们头上飞过。
不二果然还是该跟来的，千岁看著橘的样子心想。看到现在的橘，不二肯定会很高兴。
那家伙现在在做什麽呢？他想著早上那一脸清冷的小熊。
不二坐在吧台前看河村料理金枪鱼。
吧台里的河村卷起袖子，头上绑著印有店徽的头带，俐落地在枕头似的鱼肉上画下一刀，接著把鱼肉放在指腹，挖了一点……不，是一大坨芥末，抹在鱼肉上，左手像滑冰一样轻巧放上醋饭，稍微捏成扇形。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阿隆真的是专业寿司师傅了呐。”不二赞叹著说。
他接过河村递来的寿司，津津有味吃了起来，河村在吧台後憨直地笑著。
”我也只会做这件事了，不做好可不行啊。”他摸著後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不二今天怎麽会过来？”
吃著河村家熟悉口味的寿司，不二阴沉一天的心情终於有些轻松。
”突然想见见老朋友，就来找阿隆吃寿司罗。”
从初中以来青学队员们就时常在河村家寿司店出没，高中之後大家各奔东西，不过每次聚会大夥还是很有默契地选择来这里，直到大学阶段都留在东京的不二有时也会自己来光顾，对不二而言，这间料亭就像见证了他一路成长历程的纪念碑一样。
大概是因为千岁和橘去进行怀旧之旅了，他一时也挺想见见自己以前的双打夥伴。
因为稍微过了用餐时间，店里只零星坐著几个客人，并不会太忙，河村的父亲也端著热茶过来参与他们的叙旧。
”以前你们那群人里，有些现在都很少见到了呢，我记得以前有个看起来年纪很大，好像是部长吧？还有个老是戴帽子的小朋友，啊还有那个红头发很活泼的孩子，他们现在过的怎麽样啊？”
”他们不住在东京了，不过平常还是有连络喔，大家都很有精神。”不二笑著说。
其中最有精神的就是手冢，收到上次的丁字裤包裹後他似乎一瞬间成为了校园名人，不二对於自己即使远在日本也能帮德国的友人增加人望感到十分骄傲。
和河村的寒暄让不二想起以前和大家度过的片片刻刻，重温著过去的记忆，他也愉快地吃著河村和父亲一盘又一盘端上的美味料理。
料亭的拉门忽然拉开，河村转头对门口招呼。
”欢迎光……啊！橘君！”
不二募然转头。和河村打著招呼的橘也发现了不二。
”咦？不二你也在这？”
跟在橘身後的高挑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