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系列之1前传回首已是百年身-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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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亨知道不该回头,却有一个力量牵扯着他脖子,让他抵抗不了,不由自主就回过头去——她解开了黑绸暗花长裙前面一长排银扣子,底下雪白肌肤映了黑色蕾丝,从肩头锁骨,到酥胸、细腰、长腿,咄咄艳色就这么逼到他眼前。
饶是见惯风月、波澜不惊,霍仲亨仍是呆住,似在这一刻重回了青涩少年的岁月,在这绝美胴体之前,仿佛连呼吸也是一种亵渎。他和她最近的距离,只是那一晚黑暗中的相依,隔了夜色的掩蔽,藏起了她的锋芒。此刻才蓦然惊觉,有一种美,竟似刀锋迎面。
“我穿给你看?”她拿了件紫色旗袍,笑着走到他跟前,手腕一扬,冰凉丝滑的衣物轻飘飘擦过他脸颊,也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霍仲亨已有些喘不过气,却听一声裂帛清响,她将身上黑绸长裙狠狠一扯,下摆最后几颗银扣子纷纷溅落……眼前之景能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
所幸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立刻站起身来,拿披肩将她裹住。
她反手将披肩挥开,逼近他跟前,霍仲亨气促,哑声道,“云漪,你……”
一个“你”字余音未尽,已被她的唇封住。
她紧紧勾住他颈项,同他一起跌进长沙发里。不待他翻身制住她,竟一拧腰肢,不由分说将他压在身下,足尖勾住他脚踝,长腿贴着他腿侧摩娑。她激烈地吻他,舌尖上似有一团火在他唇齿间肆意燃烧,将魅惑的毒药融入彼此呼吸,刹那间焚尽了理智,撕裂了彼此间戒备的篱墙。舌尖猛地一痛,腥甜滋味涌入口中,惊怒之余,竟激起从未有过的快感。她竟咬了他,霍仲亨终于勃然大怒,抱着她仰身坐起,狠狠吻得她向后仰去,长发如瀑垂覆。
她动手解开他衣扣腰带,颤抖的双手也掩饰不了动作的笨拙。刹那间霍仲亨心中雪亮,只看她对男人的经验便可知道,她只不过枉担了名妓的虚名。那双笨拙小手总算解开他衣服,正要卸下他腰间佩枪。霍仲亨按住她,轻而易举将她手腕捏住,高举过头顶,令她毫无反抗之力。 她下意识挣扎,随即颓然软倒,低抑地啜泣起来。
他俯身细细吻她,却吻到咸涩的味道,不同于血的腥甜。
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脸颊。
恰在此时,门上被人敲响,副官似乎在催促他动身。
霍仲亨想也不想,随手抓起沙发旁的花瓶砸向门上,暴怒道,“出去!”
就在分神的一刹那,她身手竟也快得出奇,陡然拨出他腰间佩枪!霍仲亨惊怒回头,探身便来夺枪,她却已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左胸。云漪手指触到扳机的刹那,霍仲亨反手挥出,将她连人带枪重重掴倒,直摔向地面。枪脱手飞出,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旋儿,跌进墙角。云漪跌在地上,眼前金星缭乱,耳边嗡嗡作响,唇间涌出腥甜味道。
“混帐东西!”霍仲亨惊怒未消,气急败坏的斥骂,再顾不得从容风度。云漪想笑,却只觉得全身无力,牵扯一下唇角也痛楚。她挣扎起身,推开他欲搀扶的手,将破碎的衣衫挡在胸前,冷冷睨了他,“既然你都已知道,又不想杀我,那就滚吧。”
“你叫我滚?”霍仲亨不可思议地瞪住这个女人。
“现在就滚,什么时候想杀我了,可以再来!”云漪一口气缓过来,又恢复了死硬到底的倔强。
“好,那就说定了。”霍仲亨望住她眼睛,笑起来,“你要死,只能死在我手上。”
云漪想笑,却没了力气,只弱声喘息道,“滚!”
霍仲亨非但不滚,反而俯下身来,衬衣凌乱敞开,露出赤裸坚实的胸膛,一手捏起她下巴,“蠢东西,我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死,还有许多更高明的办法!”
云漪动弹不得,被迫抬起头,只听他柔声说,“比如,忘掉你的从前,往后老老实实跟着我!”
【烈焰融冰】
暗夜里,只有床头一盏台灯亮起。
云漪蜷缩床头,倚了靠枕怔怔出神,耳边似有无数纷乱声音,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
这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既然已经走出,卒子过河,再无回头路。
他们是不会放过她了,从前也曾指望物尽其用之后,或可远走高飞。如今涉入政局,云漪所知的秘密已太多,仅出卖薛李一事足可令她永久缄口。云漪咬唇,眼前似又浮出裴五阴毒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她已没有时间迟疑,唯一的生路便在霍仲亨身上。他迟迟不拆穿她的底细,毕竟是存了一线期望,或许还有一分真情——这便是,她所能赌上的全部。他到底是留了机会给她,等着她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可她若真的摇尾乞怜,他又会如何?
云漪缓缓闭上眼,似又回到那生死相博的一幕。
霍仲亨暴怒的面容犹在眼前,假如没有被她逼到这一步,他又岂会真情流露。他是一个好猎人,深谙捕猎的艺术,永远从容不迫,以欣赏猎物的挣扎为乐;而她是一只好狐狸,游走在机簧陷阱之间,以骗取猎人的诱饵为生。
然而这一次,最好的猎人也被最好的狐狸咬到。她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生死都可以押上一盘赌局。但他在乎,所以不能放手来博。
又一个裙下之臣,英雄如霍仲亨也被她拨弄在掌心——多么值得骄傲的成就,分明应该矜矜自喜,不是吗?云漪无声地笑,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忘了你的过往,从此老老实实跟着我。”
那一句话回响在耳边,竟似不真实的。片刻前的惊心情动,只像一场戏,随着大幕落下,再无痕迹。真的只是一场戏,虽然没有事先预设的剧本,她却是天生的演员。那么他呢,他又是在戏里还是戏外?能否将这句话当作他的承诺,能否相信他会接纳她的一切?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已经夜深,他还没有来。
云漪神思有些涣散,不知是困倦还是纷乱,眼泪早已没有,只剩心思纷乱如麻。朦胧间似乎听见了汽车由远驶近的声音,转眼却又恢复了寂静。是听错了罢,刚跃出的一丝欢欣立时跌回失望中去……云漪怅然闭上眼,却听又一声拖长的刹车声从楼下传来,在这阑深静夜里格外清晰。
楼下灯光亮起,从睡梦里惊起的陈太慌忙披衣迎出来。
霍仲亨一脸倦容地走进大厅,向陈太摇了摇手,示意不必惊扰。楼梯上匆匆的脚步声却打断他,霍仲亨抬目,眼前水蓝薄绸飞扬,似一抹流云扑面。云漪披着睡袍从楼梯上飞奔下来,丝绸贴着她曼妙身躯,漾出水纹般曲线。未待他开口,她已纵身扑进他怀抱。
只分开几个小时,却像几十年那么漫长。
“你还来做什么!”云漪将脸藏在霍仲亨胸口,说着嘴硬负气的话,声气却低宛欢喜。
霍仲亨不语,脸上倦色却在拥她入怀的一刻尽化为温柔,轻松横抱起她,径直往楼上去。
原以为他要继续傍晚没时间完成的事,但事实是,他踢开房门将她扔在床上,不解风情地骂道:“现在什么季节,衣不蔽体就跑出来!”云漪一呆,旋即恼得翻身坐起,顺手将一只枕头砸过去——衣不蔽体的美色被一个正常男人无视,意想中的缠绵变成不解风情的斥骂,这对于一个美人,实在是莫大的挫败。
霍仲亨不理她,自己解开军装领口,扯下硬邦邦的领章扔在桌上,头也不回道,“去倒酒。”
这态度十分恶劣,可云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收敛了倔强神色,顺从起身去倒酒。
拿起白兰地酒瓶,云漪偷眼瞧他,又悄然换了另一瓶酒。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实在是更喜欢他毫无风度的样子,就像现在,只在她面前才流露的暴躁、无礼、不解风情……人前那个风度无瑕可击的霍督军,是蓄养着“中国夜莺”的权贵,是她高贵的主子;而在人后对她毫不客气,嘻笑怒骂皆随兴的霍仲亨,才是喜欢她,也被她喜欢的男人。这样的时候,甚至令她有种错觉,好似已同他相濡以沫许多年,彼此已经熟悉到无需伪装。
可惜,错觉,仅仅只是错觉。
“又在烦什么?”云漪一面倒酒,一面随口问他。
“我烦什么,你会不知道?”霍仲亨没好气地反问。云漪一僵,继而想起话已说开,牌已摊过,反而无需忌讳遮掩,便也顶回去,“我不是大人物,不懂你们的游戏。”
“游戏!”霍仲亨重重哼了一声,“送上门请人掴自己耳光,这算哪门子游戏!”
晚间方继侥巴巴地上门来见他,果然又揣来北平新的电令。内阁对日商一案大为紧张,责令方继侥全权处理此事,务必以外交和平为第一要义,杜绝事态扩大。同时委婉暗示霍仲亨,军方不得干预外交事务,全城治安安全由薛晋铭负责即可。
“他们忌惮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为这事发火。”云漪不以为意地笑笑,将酒瓶放回原处。却听霍仲亨语意更怒,“不作亏心事,又何需忌惮我,这群奴颜卑膝的老东西,一看到洋大人的脸色,就忘了祖宗姓什么,连面子带里子,没什么不敢卖的!”
一个卖字,已是国人最敏感的字眼。
云漪猝然回头,“卖什么?”
霍仲亨冷哼,“那日逮捕的三个闹事日本人,经查实,首犯正是日本领馆的人。日本总领事以外交豁免为由,要求中国政府将三名犯人移交日本领馆,那方继侥竟然打算同意!”
“可笑,莫非外交豁免就是日本人杀人放火的护身符!”云漪脱口讥诮。
“当日有警察死在日本人手上,方继侥担心警备部队群情激愤,不敢将人交给他们看押,便转到了我手上。如今放与不放,可就由不得他说了算!”霍仲亨发起火来,到底还是有几分暴戾跋扈,云漪看在眼里,心中虽为他的骨气叫好,却也暗自担心。
他这是以一己之身,抗衡整个卖国政府,生生将自己逼到了风头浪尖。
“现在外界还不知道政府有放人的打算,假如传扬出去,只怕要闹出更大的风波。”云漪蹙眉叹息,“原本一个薛晋铭,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薛晋铭那是活该,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偏要做日本狗,专会对自己同胞下手。”霍仲亨是不说则矣,越说越火大,骂兴越发的浓了,“学生游行只要求查办他,已经够留余地,若换作是在我手下,早一颗枪子崩了他!”
云漪却缄默下去,也不知是因为提及了薛晋铭,还是听他将崩掉一个人说得这样轻松,心中泛起些微难受。或许是恋旧,也或许是歉疚,每每思及薛晋铭,她总无法生出厌憎。那个人留在她心底的影子,仍是锦衣翩翩,丰神如玉,他曾经是她灰暗世界里唯一可见的美好,至今也仍是干净的一隅,不忍令之蒙垢。
“算了,何必为他们动怒。”云漪叹口气,端了酒杯走到霍仲亨身边,嫣然笑道,“午夜闺房,不适合继续谈论政治话题。”
霍仲亨接过酒杯仰头就是一大口,立时挑眉回头,瞪了云漪,“大半夜你给我喝这个?”
“你的理智太多,需要一点热情。” 云漪端了同样一杯伏特加,慢悠悠喝一口,俯身逼近沙发上的霍仲亨,“伏特加口感纯净如水,毫无花巧,入口化开来却是烈烈燃烧的火,便是西伯利亚的冰原也能给它融化……”火焰果然燃烧起来,不仅在酒杯里、咽喉里,更在两人灼灼对视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