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之夜-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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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他意识到,他这个动作,相当于将连轶抱进怀中。
专心致志的状态轰然击碎——他无法抑制地紧张起来。
每一个毛孔都变得敏感。
视觉,是安静坐着的连轶,低垂头,密黑睫毛遮住双眸,只露出一截刻刀雕琢过似的脸部线条,精致又凌厉的薄唇,还有勾得干净利落的下巴。
嗅觉,是从他衣服间散发的清冽气息、伤口处的淡淡血腥,以及消毒水微微刺鼻的味道。
听觉,是万籁俱静之后,心脏在胸膛失去节奏的乱跳。
触觉,是一阵阵潮湿呼吸拂过肌肤的微痒。
味觉,是发涩、发麻的奇异混杂。
……
纪言的手微微颤抖,想要做出自然的表情,却发现脸部越来越紧绷。
心中有个声音对他说:控制
住,一定要控制住,在被连轶发觉之前,必须控制住这突然而至、席卷全身的异常反应。
可是,他越强迫自己,整个身体便越发激烈地同他作对。
纪言几乎绝望,急匆匆收回手,慌乱地道:“我去下洗手间——”
无法平静自若、甚至无法佯装平静自若。
连轶坐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便能让他节节败退、落荒而逃。
来不及站起身,后脑勺被一只手用力按住,眼前一黑,整张脸贴上一片起伏的温暖胸膛。
一个有些压抑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纪言,我们不要再闹了。”
纪言有些恍惚,觉得整个身体被无边无际的夜色吞噬。夜色里响起的声音仿佛从远方吹来的风,浸满孤冷、寂寞、疲倦又温柔的夜色。
“当我意识到对你的感觉后,一直在考虑是否该放手。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同,我并不确定留你在身边,对你对我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有很多次想放开你,也的确放开了你,但你总是一二再、再而三地闯入我视线,并且每次都能把我的情绪弄得非常糟。上次那样,的确是我失控,你有足够的理由厌恶我、恨我。但是,看到你可以跟韩以风在一起,可以跟其他的男人一起,却始终不肯面对我,甚至连听我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你知不知道那种无力感让我多难过、多发狂?”
纪言从来没有听连轶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就像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滚烫的岩浆。他听见连轶低低地,近乎无奈地笑了一声,用柔软又疲惫的语气问道:
“你不停地把石子投入湖中,怎么能希望湖水静止不动,不起波纹呢?”
纪言的呼吸停滞了,心跳也停滞了。
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消失,所有的画面在眼前模糊。
他把石子扔进连轶的湖中,难道连轶,就没有把石子扔进自己的湖中吗?
他——这样深恶痛绝同性恋行为的人,什么时候,却开始幻想另一个男人的拥抱、另一个男人的亲吻呢?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早到被那个叫阿水的女人下药,意识混乱地和韩以风发生关系之时起。
那个时候,他紧紧抱住的人,他在恍惚迷蒙之中看见的人,根本就不是韩以风。他和韩以风上床,可是他的眼睛里、脑海里、心里,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不管多少次意识游离、多少次陷入梦中,幻想的对象,从来只有那个男人。
他为什么不肯面对连轶?不是不肯,是不敢。
为什么听连轶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因为连轶轻轻的、淡淡的一句话,就能夺走他的魂魄。
第一次,连轶说离开就离开,从此音讯全无,可曾给过他挽留机会?
第二次,心急如焚赶回
公寓,却目睹连轶和另一女人做爱,那是什么滋味?
第三次,得知连轶和他母亲、弟弟的关系,并被母亲警告“离远一点”,心情抑郁到极点,连轶为什么在要那种时候——他最无助、最悲伤、最彷徨的时候,强硬地占有他?
连轶,连轶!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
我的心里话很多、很乱,沉沉压在胸口,压了那么多年、压了那么多白天和黑夜。那些话已经化脓、腐烂,黏成一团弄都弄不干净,又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口?
眼眶发痛发热,眼泪沿面颊悄无声息地流下。
父母离婚时,他没有哭;发现父亲是同性恋时,他没有哭;被同学疏远、殴打、嘲弄时,他没有哭;被已经抛弃过他一次的母亲“再次”抛弃时,他依然忍住了,没有哭。可是今天,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他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就哭得,怎么忍,都忍不住?
“妈的!”纪言咒骂道,那手背狠狠擦掉眼泪和鼻涕。
哭就够丢人了,还让连轶看到他哭得这么惊天动地、无休无止,简直就是拿刀子往自尊上捅。
连轶始终静静的。他等纪言哭完,伸出手,轻轻拭去纪言眼角的泪痕。
纪言粗鲁地推开他,哽咽吼道:“走开!”
连轶按住纪言的后脑勺,一俯身,吻住纪言的唇。
他吻得很轻、很柔,却又绵长得密不透风。这样细腻的吻,细腻得像酒窖里珍藏多年的红酒一样的吻,很容易便让人沉溺其中、迷醉其中……纪言每次挣扎,都被连轶强有力地压制住,渐渐纪言放弃了徒劳无用地挣扎,彻彻底底的,沦陷在一片翻涌起伏、轰然作响的波涛中。
☆、迟疑不决
大年三十,人们都赶回家中过年团聚。男人打开电视,节目充斥喜庆的喧闹,女人在厨房忙碌,菜刀切上砧板发出咚咚声响,小孩手捧糖果,咯咯笑着窜来窜去,老人把双手放在膝上,皱纹弯弯,笑着看儿孙满堂。
一阵阵欢声笑语,从窗外传进来,掉入纪言耳中。
纪言盯着电脑屏幕,手机械地点击鼠标,漫无目的地想:那一家还真热闹啊。
他分了神,没注意到敌方的突然进攻,英雄被瞬间击毙。
对话框中飞快弹出一句脏话:SB,不会玩就不要玩,回家爆你妹的菊吧!
“靠。”纪言骂道,甩下鼠标。
他很烦闷,所以才玩游戏,一场游戏下来,心情反而更烦闷了。
已经是从连轶那离开的第三天。
这三天,他回到家中过年,自从他去S城读书和工作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回家过年。
纪振林很高兴,买了多得吃不完的菜,忙前忙后,每个动作都透出轻快。他没法像纪振林那样心绪安宁,不管做什么,总是跑神,一颗心像坏掉的钟,找不到平稳节奏。
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纪言便尴尬得浑身燥热。
他被连轶一大段话说得魂不附体,走火入魔,竟然哭得稀里哗啦,还老老实实地让连轶吻了个够。那久得让人窒息的舌吻的细节,纪言简直不敢去想,因为只要稍稍一想,身体里的血液就会如漫山遍野的青草被风吹动一样翻涌。
仅仅一个吻而已。
一吻之后,连轶松开纪言,两人都在粗重地喘息。
心脏狂跳,肌肤发烫,本能的欲望破闸而出、难以自抑。
就在纪言快被冲击得缴械投降之时,连轶忽然一低头,将前额轻轻地靠在纪言肩上。
像是累坏了,整个人静静的,一动不动。
一瞬间纪言产生错觉,仿佛眼前之人,不再是平日云淡风清的男人,而是孤峭寂寞的少年。
过了很久,连轶道:“纪言,留下来吧。”低沉嗓音里,透出一丝快要忍耐到极限的疲倦。
周遭寂静,沉沉的夜色压向窗台,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后,纪言听见自己说:
“你让我……想一想。”
怎么会说出,想一想呢?
纪言怅惘地望向窗外。
天色暗淡,快到傍晚。远远近近一片清冷,仿佛被风带走了所有声息。一角屋檐上,立着一只不知名的鸟,朝天空凄凄地尖叫几声,扑腾褐色翅膀飞走了。
最正确最理智的做法,无疑是斩钉截铁地拒绝连轶。可那时候,他头脑发热、心迷意乱,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说什么。从他发现纪振林是同性恋之后,内心就被这三个字的阴影笼罩,即使后来想开了、释怀了,也决不可能认为他会走这条路。他一直很正常,看见漂亮的女孩,会脸红心动,遐想纷纷,不说血气方刚,至少没有喜欢男人的倾向。可是遇到连轶后,到底撞到什么鬼,竟把他折腾得如此心烦意乱?
他竟然跟连轶说“想一想”——想什么?
敲门声打破了纪言的思绪。
纪振林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轻声道:“小言,吃饭了。”
纪言走出房间,满桌热气腾腾,漂亮诱人的饭菜扑进视线。不得不承认,纪振林其他方面虽然平庸,这一手厨艺,还是当得起极高评价。
纪言本想说:“这哪吃得完!”见纪振林一脸期待,一顿,改口道:“啊,还真是饿了。”
“那赶紧吃饭!”纪振林忙道,“多吃点!”
纪言抽出椅子坐下,夹起筷子,想了想,问:“爸,家里还有酒吗?”
纪振林浑身一震,明显地怔住了。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纪言刚刚,喊了他一声,爸。
“喂,”纪言皱眉,“发什么呆?”
“哦,没事,没事。”隔着眼镜片,纪振林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匆忙站起身,走进厨房,“家里有啤酒也有白酒,还有乡下亲戚做的药酒……想喝哪种?”
“白酒吧。”纪言道,“过年了,还是喝白酒吧。”
酒是好东西。
酒能把身体烧得暖洋洋,也能把心里芜杂的情绪,烧成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
父子俩吃完饭,坐到沙发上,打开中央一套,收看春节联欢晚会。纪言醉意微醺,脑袋昏昏沉沉,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却难以集中精神。
电视上,一个偶像组合正在卖力地唱歌跳舞。他们穿镶嵌银色亮片的窄身黑西装,歌声清爽,舞姿俊逸,闪耀熠熠夺目的星光。
纪言注意到其中一个男孩,大概十七八岁年纪,长相很秀美。他跳舞时,蓬松柔软的短发散开,在空中轻盈地闪烁。
纪言不禁想到苏瑞。
他想到苏瑞,陡然记起,他还没给苏瑞回电话。
“我去打个电话。”纪言道,找出苏瑞写给他的纸条,走到阳台上。
冰冷的空气润进肺中,醉意为之一醒。在夜色深沉、凉风阵阵的阳台上,纪言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远处隐隐传来烟
花炮竹的声响。
两声“滴”后,电话那头接通了:“纪言?”声音里有难掩的期待。
纪言笑道:“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啊!”苏瑞语气充满欢喜,“还算你有良心,知道在过年前给我打个电话。三天了,你都没给我打,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呵呵。”纪言笑了笑,抬头望向天空。
轰隆一声,天空中绽放开一朵绚烂烟花,溢彩流光。
“你现在在哪呀?”
“你说什么?”纪言有些听不清楚。周遭轰鸣如雷声滚动,缤纷烟花在夜幕中盛放。
“我说,你在哪呢?”苏瑞加大音量。
纪言终于听清楚,也提高音量道:“在家呢!”
“你那边好吵啊!在放烟花吗?”
“是啊!”烟花在一瞬间绽放惊心动魄的绝美,又在一瞬间,消失于无边无际的黑夜。纪言看着看着,心里涌起大喊出声的冲动:“苏瑞,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纪言以为苏瑞没有听清楚,正要再说一遍,苏瑞轻轻的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