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乾坤-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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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真身子一僵,猛地回过头:“元怿,是你!”
清河王元怿望着她的泪眼,又望着镜中炫目的反光,俊美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太后,您迟迟不肯临朝听政,再这样下去,朝中又将大乱!我们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局势,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仙真望了望左右,静静地遣退所有宫女,直至四周空无一人,才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太后’?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它们不过是随时提醒我,我已经是个失去丈夫的寡妇而已!”
“不!它是在提醒您,您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气魄,都是天下人的典范!您有辅佐幼帝的职责,更有为百姓谋福的义务!”元怿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寝殿上空。
她听得心里一阵抽紧,用力捂住胸口:“就算如此,可我更是一个女人啊!一个女人的肩膀,怎么可能承担这么重的东西?先帝一走,就要把天下的责任压在我的身上,这不公平!”
“这是上苍赋予您的使命,您别无选择!如今的您,已经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活着,更是为皇上,为天下人而活!”元怿眼神坚决。
第179节:梦里不知身是客(2)
“元怿,我真的想他,真的很想他……如果可能,我宁可削去封号,入瑶光寺为尼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我会为他日日诵经,我会一生一世陪着他……”仙真眼中泛着泪,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眷念与不舍。
“我知道。”望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的口气很快又软下来,叹息一声,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我知道您舍不下先帝,同样的,先帝又何曾忍心舍下您呢?”
“她怎么就忍心毒死他?她至少也是他的女人,是皇后啊!”她十指攥紧,指甲狠狠陷进肉里。
“因为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女人的恨意更加可怕。”
仙真的身体如同被什么重物击中,剧烈地一颤。她望着元怿,不再说话,就这样呆呆地坐着,脑海一片空白,似乎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飞出天外。
空气很静很静,如水一般流动着。
在原地站了很久,元怿突然注意到一旁静静摆放着一架古琴。
沉吟了一会儿,他转头迎面朝它走去,坐到琴台前,扬起手,似流水一般抚过琴弦。瞬间,悠扬的琴音回荡在寂静宫殿的上空,琴弦在他的拨弄下流淌出变幻无穷的音乐,时而悠长高远,wrshǚ。сōm时而婉转深沉……让人如同置身于皎洁的月华之下,四周静寂无声,放眼望去,一片漫无边际的梅林,微风卷起千万片如雪的花瓣……
配合着这美妙的旋律,他还轻轻地吟唱起来:
美人迈兮音尘阕,
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
川路长兮不可越。
坐在梳妆台边,前一刻还是僵硬如人偶的仙真突然回过神来,她仔细地聆听着,忧伤的蓝眸重新放射出如雪山湖泊般清澈的光芒。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宁静的感觉了。
在很久以前,这样宁静的感觉,也只有在诵读佛经时才能感受得到。
她仰着脸,世界忽然在这一刻只属于他们……
元怿眼角的余光也感觉到了仙真的注视,如梦如幻的日光在彼此之间缓缓流淌,他抚动着手中的琴弦,似乎总是不忍收尾,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一刻的美好永恒下去。他们彼此同沐在薄如轻纱的日光之下,却没办法说出心底真正想说的话,只能默默地将心迹化成这琴音回旋中的缠绵,飘向窗外碧蓝的苍穹,那是一种隐忍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绝望的感情。
她不会知道,为了她,他甚至背叛了自己。
原本,他完全可以放下这满身的负累,云游四方,做一个快乐闲人,那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正因为这宫中有她,他选择飞蛾扑火似的投身这充满血腥与阴谋的朝廷。
他要为她守住江山,要让她过得轻松快乐。
太后,你要明白,无论何时,元怿都会站在你的身后,默默替你撑着整片天空,你不会孤独的,永远不会……
不知不觉间,原本冰冷空旷的崇训宫被一股安宁而美好的气息笼罩着。
然而,沉醉在美妙琴音里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渐渐地,他隐藏在大袖里的手指一根根收紧,英朗的面孔上浮起了腾腾杀气。
次日,当淡金色的日光镀亮了光极殿檐角神兽的眼睛,整座皇宫也从沉睡中被唤醒,太监宫女们穿梭于各个角落,文武百官身穿庄重朝服,自玄武门鱼贯而入,缓缓步入朝堂。然而,之后的他们却没有按规矩排列整齐准备早朝,而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金碧辉煌的朝堂也因此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这都第几天了,朝堂上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照这样下去,国家必将大乱!”其中一名大臣望着空荡荡的御座摇了摇头。
另一名须发花白的大臣接过他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皇上年幼,太后又……”
“唉!谁不知太后信佛,仁善有余,胆魄不足!”也不知谁插了一句。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小心被人听见!”刚才那名大臣马上朝他抛去一个警示的眼神。
哪知那名大臣却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她听得见吗?反正她也从不上朝!”
第180节:梦里不知身是客(3)
正说到这里,朝堂外远远地传来传令太监高亮的声音:“太后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呼,所有的大臣都惊异地定在原地,之后哗啦啦地跪成一片,原本嘈杂的朝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讥讽太后从不上朝的那名大臣更是脸色苍白得厉害。
转眼间,就见仙真身穿金龙缂丝宫袍,绾着朝阳九凤挂珠冠,拉着小皇帝元诩的手,在皇家仪仗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进朝堂,从伏跪在地上的群臣中间穿过,直向殿中央的御座走去。
一踏上御座前的金阶,立刻有小太监从两边卷起低垂的珠帘,迎她入座。待坐定之后,珠帘又徐徐放下,总管太监刘腾出列一步,面向群臣长长地扯了一嗓子:“群臣有事启奏——”
片刻的沉静过后,尚书右丞张普惠出列,面向御座跪了下来:“启禀太后,自前尚书令高肇谋反案发之后,朝中牵连无数,凡与此案有关的官员,发配的发配,斩首的斩首,各部也因此出现大量空缺,急需人才,请太后定夺!”
隔了一会儿,只听见上方朗朗传来一个优美得宛如玉玦碰撞的声音:“为政之道,唯在得人,即日起令州郡举荐孝廉,哀家会亲临朝堂,自阅试卷,评定等级,然后量才使用!”
此话一出,底下立刻传来一片赞叹之声。
没想到太后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又继续道:“高贼为政时,私结党羽,专横跋扈,陷害忠良,致使朝纲一片混乱,如今这颗毒瘤虽除,朝中上下却也元气大伤,尚书令崔光听旨——”
崔光一听上面传唤自己,赶紧出列。
“哀家命你督造一辆‘申讼车’,外垂帘幕,设座车内,由你和清河王元怿负责定期出巡云龙门及千秋门等京城繁华之地,接受吏民诉讼和冤案,当即裁判或交相关各部妥为处理。”
“是,微臣遵旨。”崔光一边领旨,一边暗生惊诧,想不到太后还有这般思量,这真是一箭双雕之计,既能清理以前留下的冤假错案,又能引来平民百姓的交口称赞,真是收揽人心的好办法。
此后,又有一名武官上报:“边塞六镇的守将纷纷上表请求粮草和军饷,不知太后如何决断?”
“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帘幕后传来隐隐不满的声音,“自先帝时代,他们就不断提出各种要求,先帝谅其先辈对我大魏有功,便一再忍让,还多次御驾亲往犒军,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感恩于心,还一再变本加厉,丝毫不体谅朝廷如今的艰难,莫非是成心欺侮我孤儿寡母不成?哀家绝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了。传我的旨意,下令更换六镇守将,另从朝中择忠良之辈前往。哀家知道,底下的军士大都是好的,也对朝廷忠心耿耿,最可恶、最贪得无厌的就是这些为官之辈!”
如此,一场朝会下来,群臣都深受震动,这太后哪像传说中那样是个柔弱无用的女子,分明聪慧多谋,刚柔并济,如此,国家总算是又有希望了。
阳光温暖的午后,御花园中的百花全都舒展花瓣,贪婪地吸吮阳光,金色的光芒穿透树缝,在凉亭里洒下一地斑驳。仙真身穿一袭藕荷色的常服,倚坐在亭边,身边放着一沓奏折,不知不觉间,她绝美的脸庞上渐渐出现了一丝倦意,之后,长长的眼睑也随着呼吸缓缓合上,手上正在翻阅的一本折子也失手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远处慢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那个望着她熟睡的花容,眼中既有心疼,也有深深眷念,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俯身为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奏折。
仙真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丝动静,于是立刻睁开眼睛,扫过眼前的人影,顷刻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元怿,诩儿,你们怎么来了?”
元怿无奈地一笑,答道:“我去探望诩儿,结果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来了。”
望着楚楚可怜的儿子,仙真立刻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诩儿,快让我抱抱!”
“娘亲,我都好几天没见您了,好想您啊!”元诩也伸出小手把母亲抱得很紧。
“这孩子,到现在还改不了习惯,现在不能叫娘亲了,要叫母后,明白吗?”仙真望着他说。
第181节:梦里不知身是客(4)
“母后?好拗口哦!”元诩皱起了眉。
“没有办法,这是宫里的规矩,如今你的身份也不同往日了,是皇上!所以每讲一句话,都必须三思而后行,知道吗?”仙真认真地教导他。
“自从进宫以来,刘公公每天都领着人教我学规矩,我都快烦死了。还是以前住在宫外的日子舒服,也没人管我。母后,咱们搬回原来的地方去住,好不好?”元诩拼命摇晃着仙真的手臂。
仙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元怿在旁静静听着母子俩的对话,感慨地长叹了一声:“也难为诩儿了,他从小在宫外长大,自然受不了宫内的诸多规矩,不如就再带他出宫走走吧!”
“出宫?”仙真吓了一跳。
元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您连月来操持朝政也着实辛苦,倒不如就挑半天时间,放下一切,好好陪陪诩儿,也让他开心一下。”
仙真想了想,又伸手轻轻抚了抚元诩的头,不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清河王的车便在一队仪仗的护送下自北门出宫,守宫门的护卫一看是他,竟连问也不敢多问,便恭敬放行。不久,车顺利抵达王府,元怿小心翼翼地迎下已装扮成平民的仙真母子走进王府,又自王府后门悄悄走了出来,不过是一进一出,他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这里人群熙攘,车水马龙,沿街是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