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完结)-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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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胜心头冷笑,面上出现一丝阴云:“后来这位癞痢头贵妃生下皇子,适逢后位空悬,她便成了明景帝的皇后。可皇后总不能没有亲人,于是她派人回泉州,寻找当年抛弃她的亲生父母,但是她离家已经有很多年,父母早已双亡,唯一的弟弟也杳无踪迹。皇帝层层诏书颁发下去,各州都开始寻找她的弟弟。有个街头卖艺的人名叫萧红,只说自己有一个姐姐,从小流落不知去向。待招他上京仔细一问,年龄籍贯说得都约莫不差,皇后信以为真,便果真请求皇帝册封他为左仆射。不过三个月,京城又有个叫做萧本的人击鼓鸣冤,自称是皇后的弟弟,还把萧红冒充国舅的底细一一揭露出来,于是皇帝立刻把萧红追捕下狱,原来引见他的几个人也跟着连作。萧本成为了真国舅,被封为御史大夫,赏赐金钱数万,乃是山鸡变凤凰的典范。”
不知为何,他在说到“山鸡变凤凰”的时候,眼神轻轻扫了一眼江小楼的方向。
“这真假国舅的故事,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子隐约看出一丝端倪,面上端着一丝笑意。
赫连胜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冷芒:“不,郡主又被骗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叫做萧凝的泉州人,他自称是真正的国舅。这回京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三人众说纷纭,个个都说自己才是真的,把皇帝皇后都给弄得很糊涂。当时的京兆尹出了个主意,让他们三人当面对质,这一来三人互相攀咬、互相拆穿,终于暴露出三个人都是假的。皇后认定这三个人能将萧家的一切说得清清楚楚,定然知道真正的国舅在何处,于是命人严加审问,最后才发现真正的国舅一直隐居山林,当发现别人去寻找他的时候,他却悄悄躲进了山里,完全隐匿了踪迹。皇后没有找到真国舅,又因为一再受骗面上很不光彩,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说到这里,众人面上都流露出一丝惊奇,一丝忐忑,一丝不安,他们隐隐察觉到赫连胜的这个故事很奇特,奇特到是直接冲着某个人来的。这样的宴会,讲述一个如此怪异的故事显得那么荒诞不经,甚至是不合时宜。安华郡王是一个十分谨慎而且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知道自己应当在何种场合说什么话,绝对不会犯错,可今天他的行为着实是太令人费解。
赫连胜就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突然长身而起,快步走到殿内跪下:“陛下,微臣敢问一句,若是有人也如这三萧一般假冒皇亲,应当如何处置?”
皇后察觉到了不对,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来。
皇帝眼底浮起耐人寻味的神情,面上只是皱了皱眉头,道:“这自然是杀头的罪过。”
庆王心头猛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迅速站起身,低声斥责道:“胜儿,不许胡闹,快起来!”
赫连胜冷冷一笑道,却是看也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神情无比凝重:“今日微臣斗胆,要请陛下替王府审一桩公案!”
皇帝闻言一愣,望向庆王,目光变得淡漠:“庆王,你的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庆王妃隐约觉得不妙,眉头慢慢蹙起,但仍强忍着没有发作。
庆王已经再也忍不住,快步上来扯赫连胜的领子,额头上青筋暴起:“小畜生,这是什么场合,居然敢在这里撒野,还不下去!”
赫连胜是朝廷官员,深受皇帝欣赏与喜爱,庆王也是引以为傲,然而今日却演出一场父子反目的大戏,众人不免面面相觑,神色震惊。
江小楼原本料定赫连胜翻不起什么风浪,可若无必胜的把握,赫连胜岂敢当众忤逆自己的父亲。思及此,她的目光不觉投向紫衣侯的方向,眼底浮起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
赫连胜一把甩开了庆王的手,突然跪地叩头,神情无比凝重:“儿子深受父亲大恩,本该惟命是从,奈何家中出了奸人,为父亲计、为家族计,儿子必须先除奸,然后再向父亲请罪!”再次抬起头时,他的面庞热得似火,眼神冷得似冰,一派正义凛然。
庆王听了这话,一时惊讶地望着对方,只觉一口冰寒之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也似是遭受了重创,几乎当场哑然。
“陛下,微臣在朝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言谈有物,从不敢违背自己的职责,更无一句虚妄之言!如今那冒认的奸人就在庆王府,可她背后靠山强硬,微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请陛下圣心公裁!”
皇后眼中慢慢凝起一点火焰:“赫连胜,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今日微臣要状告的,就是您亲自册封的明月郡主!”赫连胜的声音似冰又似火,声声含着催人心扉的毒气。
“大胆!”皇后勃然大怒,猛然重重击了一下手下的扶柄,乌黑发间那顶金凤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簇簇灯火下,她的面庞已经隐隐发青。
太子突然出言道:“父皇,赫连胜的为人你是十分清楚的,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诬陷任何人,既然他这样说就必定有证据,不妨听听他的证据再做决定。”
皇后盯着太子,眼神冷厉了三分。明月郡主是她亲自册封,太子偏帮着赫连胜,是要公然打她的脸面吗?!
太过分了……
厉声呵斥几乎就到了喉咙边上,庆王妃气得嘴唇发抖,然而江小楼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浑身一震,转头向对方望去。明明赫连胜满口都是污蔑,江小楼却听得十分安静,一派云淡风轻。明亮的烛火照亮了大殿,然而她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三分,更遑论人间灯火可及。
不知为何,庆王妃原本的怒气慢慢沉淀,逐渐恢复了平静的面孔。
赫连胜果然大声道:“陛下,微臣请旨让证人上殿!”
皇帝望了皇后一眼,见对方面色冷凝,似乎被气到了,他稍微沉吟片刻,便点头道:“好,你且将证据承上来吧。”
一个年轻的女子慢慢走上殿来,她身穿一条单薄的杏色罗裙,白色锦缎的绣鞋,似花园里随风而来的花瓣,走到御殿之前盈盈下拜,吐气如兰:“民女拜见陛下。”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宛若黄鹂鸟的叫声,众人只觉有人伸出雪白的小手,在心尖上挠了一下,那感觉酥麻无比,原本怪异的感觉又加重了一成。
皇帝点头:“嗯,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此女闻言便缓缓将头抬起,竟是蛾眉凤眼,面若桃花,翠眉如画,含情脉脉,虽然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绝色,却给人一种异常安心之感。庆王离得最近,仔细一瞧陡然心惊,这女子的眉宇之间有种极难描摹的神韵,那是一种惊人的端庄之美,更可怕的是——她的容貌几乎与年轻时候的庆王妃有八分相似,而且眼下竟也有一颗鲜明的红痣……
赫连胜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朗声道:“这位姑娘才是微臣的亲生妹妹赫连雪,也就是真正的瑶雪郡主!”
皇帝一时坐直了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庆王妃面色大变,紧紧盯着那女子,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心头一时震撼不已。
年轻女子眼里也是涌起热泪,泣不成声:“民女才是真正的赫连雪,请陛下明鉴。”
皇帝完完全全愣住,他看看庆王又看了庆王妃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说法。
庆王目中波光闪动,心头几乎恼恨到了极致:“胜儿你到底再搞什么鬼,这女子你是从何处寻来?”
赫连胜神色十分平静,面上也是无比淡然,他心头已经笃定江小楼必死无疑,便越发放缓了心情道:“父亲,当年妹妹在灯市上走丢,结果被人贩拐走卖入一户人家,恰好这户姓刘的人家没有儿女,便将妹妹收为女儿养在膝下,只因妹妹灵巧聪慧,所以求亲者颇多,却都不曾应允。谁知四年之前,柳州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我想这件事大家应该都还记得吧……”
年轻女子哀声哭泣:“养父母因为瘟疫去世,没奈何只能投奔京城的姨母。谁知半途被黑心的管家卷走了家财,我被夺走细软赶下了马车,只能望京城而行,走一路,哭一路。半途遇上柳州的一位近邻。此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守本分,我本不予理会,奈何患难之际,举目无亲,便哀求他带我入京。谁知此人送我入京后,转手便卖入国色天香楼——”
国色天香楼,分明是从前最出众的秦楼楚馆,被一把火烧成灰烬的青楼!这女子字字句句,婉转温柔,听在众人耳中却是触目惊心。
太子妃只是静静坐着,面上含着冷淡的矜持,从国色天香楼之事发生后,老太傅便将儿子一脚踢出京城,现在还在风沙满地的军营里哭爹喊娘的受着苦,她心头虽然不忍心,却也不能再看着弟弟胡作非为,可这一切都是江小楼的谋划,若非没有证据,她又岂能容对方至今!
当听到国色天香楼四个字的时候,江小楼目光笔直地看向紫衣侯,冷莹如玉的面上逐渐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原来如此,对方早已设好了一条死亡之路,只等着她慢慢走进去。
顾流年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一阵凉意爬上了脊背,他敏锐察觉到了风向的不对,这女子若真是庆王府的郡主,那郦雪凝又算什么?还有对方所提及的国色天香楼,分明是把江小楼全都摸透了,该死,国色天香楼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纵然有知情者……又有谁敢出来指责当朝郡主,分明是赫连胜的阴谋布置!
满堂哗然中,唯独独孤连城静静坐着,眼睛微微下垂,沉静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丝毫动容,简直如同老僧入定,平静安详得过了份。只是这样的宁静在太子看来,分明就是已经黔驴技穷,走入死地了。
赫连胜又继续道:“在国色天香楼,雪儿虽然受尽苦楚,却也认识了两个好朋友,一个叫郦雪凝,一个便是江小楼,那时候她们两人都是国色天香楼的名妓。郦雪凝吹弹歌舞,无一不精;而江小楼也是舞蹈倾城,文采出众,上门求诗作画的不计其数……”
众人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地向江小楼望去,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讶、怀疑、鄙夷。
萧冠雪动作优雅地拈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赫连胜目光笔直地看向江小楼,言辞犀利中含着十分的义愤:“我妹妹天真单纯,因为受了些许好处便将对方当成知己一般,兼之那郦雪凝眼下也有一颗红痣,与我妹妹站在一起宛若双生姐妹,竟然有三四分相似,妹妹便特意与这二人结成异性姐妹,甚至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全盘托出,谁知……”
年轻女子已然泪盈盈的,却是强行压抑着心头的悲痛:“后来我被一名路过京城的客商赎出,他将我带离了京城,然而商人无情重利,很快便将我弃之不顾,我辗转飘零了两年,只能又回到京城……原本想来找自己的两个姐妹,却不想她们已经无影无踪,而国色天香楼也被大火付诸一炬……”她说到这里满脸是泪,向着江小楼嘶声道:“雪凝见到母亲成为瑶雪郡主,而你也借着这层关系成为了养女!我们彼此情同手足,感情深厚,断想不到你们两人竟会捏造身世进了庆王府啊!”
江小楼望着对方一双娇俏的泪目,完全没有温度的眼神让对方心头一颤,语气也更加决绝:“入京后我不得不四处做人帮佣,替人缝补、浣洗衣裳,甚至把一双手都泡得发烂了。一次去金玉满堂做工,我远远瞧见你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地站在大堂上,心中几乎欢喜到了极致,可扑上去认你,反倒被你的仆人赶出门外!你竟然口口声声不认识我,而我也几乎疑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