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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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不像刀枪不入,自萧冷儿驯服它之后,更请洛云岚在它最弱的眼睛处加了特殊装置,这才有了把握留下这四不像来对付于他。庚桑楚明知上当,却哪还有回头的机会。与四不像连战数次,每每双方都精疲力竭,他们偏生又为这阵法所困,所占之地一日比一日缩小,终于也被困在了这山顶之上——想必就连此处都是萧冷儿精心挑选,三面环山,一处被四不像堵死,他们即便能突围出去,仍是要在被困在这“九重天象”之中。
他若独自一人,未必便没有逃生之法,但身边跟随一帮弟子,他却怎能丢得开?
此番自己输尽天时地利,庚桑楚二十年中,凭其机智,化解多少危机,向来笑对一切,却是头一次陷入如此为难境地,心中懊恼,外人怎能得知。
好在他毕竟还有一项优势,最重要的优势,那便是人和。眼见众人吃完,庚桑楚缓缓开口道:“你们各自再调息片刻,我们便往外冲。困在此地越久,无论身体或是精神,都只会越发疲惫,更不是那四不像对手。趁今日还有些力气,我们必定要一举冲出此处。”
众人应一声,各自声音坚定。庚桑楚说的话,又怎会有人怀疑?
折扇轻摇,他复又闭上眼,脑中不可遏止出现那人明媚笑靥,她此刻想必还在蜀中,离自己千里之遥。
此番虽为她所困,但他何至于怪她,她走到这一步,原是被他所逼。但自己能否突围毫无把握,忽然之间,他却是前所未有的想要见到她。
只怕终究却是无甚可能。
茫然在树林之中走着,到处寻找人影,却是半个人影也不见。明知此处定然有过很是惨烈的厮杀,但即使是尸体,也早已被扶鹤风叫人拖下去掩埋。倒是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每看到一处,萧冷儿总觉心里要痛上一分。
这些伤亡此次竟是由她一手造成。忽然间,她觉得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明明那样喜欢他,喜欢到自己都不知该怎生才算好,却要处处防着他,处处对付他。她突然很难想像,自己那时是如何安排下这条计策来设计与他,难道心里竟是半分的念想都没有?至少她那时的想法,此刻是丝毫也记不起来了。
心思一直停留在两人相识以来经历的种种,越是想,越是察觉自己心里有多难舍那人。此番若他有甚不测,她却该要怎样想?武林厮杀,正邪争斗,想不出有甚意义,她却早已不知不觉参与其中。而这些可笑的事情,若使她如此竭力来对付自己心上之人,她那时必定便是入了魔。
抹一把不知何时早已湿了整张脸的眼泪,萧冷儿继续往前走着,太过劳顿,她双腿早已麻木,也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只是不停的走。
庚桑楚你在哪里,庚桑楚你莫要有事,庚桑楚你好不好现在就出现在我眼前……这些都是她想说的话,但口中总像被什么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半晌终于停在那座峰头之下,萧冷儿抬头仰望。这原本是她入魔之时,寻的最能困住他的地方。但却忘了考虑,若在此山峰之上遭遇四不像,他那人向来是讲义气的性子,必不肯舍下随行之人,如此,却还有活路没有?
再抹一把眼泪,她想到,那人向来命大得很,最最诡计多端,这般容易死了,哪里还是庚桑楚?提起步子,她便一步步向峰顶走去。
那四不像赫然就立在山洞之外等着众人,庚桑楚折扇轻摇,向身后众人笑道:“等一下我与这怪物缠斗,你们见机就跑,但可千万莫要乱跑,只怕在这‘九重天象’之中,比四不更大的危险都有。”
众人自是纷纷反对,一人坚定道:“殿下,我们拖住它,你先走。”
庚桑楚笑得无奈:“你们出力,一起拖住它让我一人逃走,我拖住它让你们全部离开,再寻个机会自己也跟着跑,这却是哪一着更划算?”
众人一时语塞,却仍是反对:“可是殿下身份尊贵……”
“我亲自下的命令,容不得旁人反对!谁胆敢上前来,抗令者死!”庚桑楚说着已行至那四不像跟前,双方交手一刻他再是回头向众人一笑,容光无铸,风月失色,“都是人命,哪里分了甚贵贱。”
那四不像倒也当真了得,虽与庚桑楚斗得激烈,眼见众人要走,却也怒吼一声,铁链一般尾巴扫开,生生挡住众人去路。庚桑楚命令不得不服从,众人虽与它缠斗,却只在外一圈,绝不靠近它身边。
四不像留意那一方,这边自然便落了松懈。庚桑楚洒然一笑,身形猛地拔高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把冷光忽闪的银匕,身形凌至那四不像上方时,便挥匕狠狠向四不像鳞片缝隙中刺去,“噗”的一声轻响,那四不像便是惨叫一声,那尾巴已调转方向向庚桑楚甩来。庚桑楚一刺之后落在四不像身背之上,暴喝一声:“走!”
众人再不敢迟疑,趁这空挡,便自竭力跑出被四不像挡住的唯一一端出路。
四不像甚少遇袭,这般被刺比之寻常人或野兽更痛数倍,自然恼怒不下,哪容得庚桑楚在它头上作怪,身体猛摇之时,长尾巴一击不中,再次向背上甩去。
庚桑楚顺势落地,一人一兽再次缠斗到一起去。众人安稳跑开,庚桑楚心中松一口气,反被激起好胜之心,便自一心一意对付起这四不像来。
风音素死后,四不像置野多年,近日被萧冷儿驯服,更通灵性,对敌之时身体原本就庞大,若非被人近身,几乎刀枪不入,四肢更兼灵活,直如几十个武林高手俱在一起。但庚桑楚兼有圣沨武功与萧冷儿智慧,又岂是轻易能输得了的。身上早已挂彩多处,对众人惊叫之声并不理会,庚桑楚反倒越战越勇,浑身破衣血迹虽狼狈,但被他朗朗笑容衬映之下,便似如金丝玉缕惑目。
不知为何这般危急当口庚桑楚突然想到与萧冷儿初识,他吟那李白高歌,竟使得她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一时心头情热,几日颓然蓦然便一扫而空,手中招式随之而变,放声歌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长歌声中,身形如醉,连绵不绝,此刻他心中所参透的,又何止一套武功而已?心性的再一次开阔,他兴致如采,随意挥洒间,哪还似对敌,分明就是浑然忘我,如入化境。
众人看得沉醉之时,却更担忧那越发凶猛的四不像,庚桑楚神色开明,但一番苦斗,他近日原本体力就已被消磨至衰竭,毕竟也慢慢落了下风。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觉庚桑楚境地,非旁人能打破,一时俱是矛盾非常。
不知何时众人身旁已多出一人。
此情此景,这天下除了庚桑楚,却还有谁当得?萧冷儿跌跌撞撞上得山来,抬头便见他潇洒如风,心中被甚堵住一般,哽咽难言,却硬是哭不出声。想到,面对四不像如此危急境况,除了庚桑楚,还有谁能这般光采如炬,还有谁能在如此关头武功更上一层楼,还有谁能比往日里更加心明气朗,神韵悠长?
自己喜欢的人却是这般的了得,萧冷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措,不知不觉眼泪便再次湿了脸颊。直到见到他身影之时,她才发现,若他能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面前,其他一切,哪还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一旦落了下风,庚桑楚只有愈发持重的份,应对那仿佛不知疲倦的四不像,更是手忙脚乱起来。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她擦干眼泪之时,他没有任何预兆的抬头,两人目光相撞,短短时日,仿佛已隔了生生世世,竟看得痴了。这当头却哪容得庚桑楚有丝毫分神?四不像一脚狠狠踏下,萧冷儿惊叫一声,甫要出声,却突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双手捂住嘴巴,此刻庚桑楚吃了一记重击,堪堪回头头去,却不曾看见她这边情形。
萧冷儿惊骇回头,捂住她嘴巴的是扶鹤风,洛文靖正自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看她。几人身后,站了数十名弟子,俱都安安静静,再看一眼身前一步庚桑楚苦心保住的一干弟子,一瞬间萧冷儿心中仿佛想得通透。
她转身之时,扶鹤风已顺势点她哑穴。萧冷儿双眼大睁,洛文靖明知逃不脱,只得低声叹道:“问心非死不可,否则他日我中原武林,还不知要多少人为他陪葬。”
他们要他死,他们不让她发声,不让她阻止四不像。刹那之间萧冷儿一颗心如在冰火中无尽煎熬,绝望的看扶鹤风让她转身面对缠斗中那一人一兽,绝望的看他们联手制服了早已精疲力竭的圣界一干弟子,绝望的想到,原来他们不止要他死,还要他死都带着对她的误解,死都要看到自己的兄弟们被悉数擒拿,自己喜爱的女子就站在一边,却对他见死不救,无动于衷。
萧冷儿极度恐惧之中,心中忽的趋于平静。她死死看他动作,与四不像越战越是勉强,渐渐被逼到山壁上悬崖一边,已是岌岌可危。脸上眼泪早已纵横,她却早没了心情管,只是死死看着他。心里只想要他回头望自己一眼,可是他若不管不顾要望自己,是不是就亲自把死摆在眼前了?
不要,她不要他看她,不要他记挂她,只要他好好活着!
一生之中最大努力,萧冷儿胸中翻腾,喉中腥甜,嘴一张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却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冲开穴道。可是她抬头之际,他早已被四不像尾部凶狠摔下山崖。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来。只顿得顷刻,终于发疯似的像悬崖边跑去,却有人比他更快。天潢贵胄般身影掠过众人,空气中便是他淡淡语声带来的无穷尽压力:“今日我儿之仇,他日必定与列位一一清算。”他说话之间,身影已略下悬崖。
有楼心月在此,庚桑楚安危,是不是就已不用再担心?
呆立半晌,萧冷儿这才走到悬崖边上,静静望那底下,望不到底,也早已没了人影。想到,他最后也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是不是认定自己机关算尽的要杀他,从此,从此再也不会把自己记挂,再也不会把“萧冷儿”这三个字放在心上?
他是不是已经恨上了自己?
唇角鲜血仍是一股股往外涌,滴在她衣襟上,悬崖边上,与他的血迹混在一处。若非她来此,他抬头之际四不像给了他致命一击,想必他最后是可以凭自己的气力逃开。他在她心里是那样的强大,他在她心里从来都战无不胜。
良久洛文靖声音在她身后淡淡道:“你也受伤了,这就跟我们回去吧。”
挣开他伸来扶自己的手,萧冷儿咬破右手食指,便自在悬崖边书下几行字,这才起身,跌跌撞撞而去,目光空洞,却半分也不瞧几人一眼。
洛文靖低头瞧去,那鲜血划过之处赫然写道: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扶雪珞众人从蜀中赶回来之时——大队人马仍在途中,他们几人忧心萧冷儿,却是快马加鞭提前赶了回来。一进大厅,便被告知萧冷儿已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一夜,滴水未进。
从洛文靖叙述中得知事情经过,扶雪珞几人一时心中感慨,既不能说扶鹤风几人此番做法不对,但想到萧冷儿感受,却又疼惜。
萧泆然却颇为恼怒,暗想扶鹤风这却已不是第一次陷冷儿于困境,他纵然也想要萧冷儿对她和庚桑楚之间关系死心,却又怎能用此等激烈的法子?
当下几人匆匆赶往后院,还不曾走近,便听“吱呀”一声,打开那扇房门正是萧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