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64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如此一来,咱们也不必再去头疼谁来接黄翼升的位子了,岂不省心?”
彭玉麟脑中一片混乱。
若仅仅是换一块牌子,那确实是“方便”,问题是——换了“绿营”的牌子,“长江水师”的牌子就没有了!
“长江水师”分成六块,各归入沿江五省绿营的建制,“长江水师”的建制,从此就不存在了!
自然,也就不需要长江水师提督之设了——所以,“也不必再去头疼谁来接黄翼升的位子了”。
“雪翁,我保证两点——”关卓凡说,“第一,我晓得,长江水师的薪饷沿袭湘军水师之旧制,比绿营是要高出一大块儿的。我保证,‘换了牌子’之后,薪饷不变——一钱银子也不会减少!第二,只要规规矩矩,严守军律,没有违法犯科的情事,五年之内,湘军水师的老兄弟,我一个不动!”
彭玉麟眼中波光一闪,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我再加个码。”关卓凡平静地说道,“我会设立一个‘基金’——嗯,仿佛‘奉恩基金’,不过,专为照应湘军水师‘有功员弁’而设!这班老兄弟,如果身上没了差使,又没有合适的营生,只要循规蹈矩,奉公守法,这个‘基金’,都一例照应!断不容出现‘空顶着一个虚衔,衣食无着,落魄江湖’的情形的!”
彭玉麟的眼皮,微微一跳,脑子急速地转动着。
“雪翁,你看这个‘基金’,就叫‘湘江基金’,如何?”
过了半响,见彭玉麟还是没有动静,关卓凡淡淡的说道:“雪翁,我自问,以上种种,为湘军水师的老兄弟打算,算是尽心竭力了。如果雪翁还是不满意,嘿嘿,我就不大明白了——难道,当初曾湘乡和雪翁设立‘长江水师’,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面不成?”
这个话,真正如山之重!
脑中微微“嗡”的一声,彭玉麟额上见汗,他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说道:“王爷厚意,至尽至矣!彭玉麟若无动于衷,岂非无人心者?我是,我是……呃,我是有所顾虑——沿江水师,彼此不相统属,若有战事,江防……只怕会出现漏洞。”
彭雪琴,你还真会找理由。
“雪翁,你先请坐。”
彭玉麟坐了下来,但姿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直着身子,背脊没有靠在椅背上,双手虚搭着大腿——这是一个非常紧张的姿势,甚至有点儿“斜签着”的意思了。
以彭玉麟之勋望地位、脾气性格,不论在谁面前,都极少会采用这种坐姿的。
“我是后辈,”关卓凡说,“有些话,在前辈卖弄,原本是不合适的,不过……”
关卓凡微微沉吟,彭玉麟赶快说道:“王爷太客气了,玉麟实在不敢当!就请王爷训示!”
“那我就唐突了。”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雪翁,别的不说,我以为,‘江防’二字,已经不合时宜了。”
彭玉麟愕然:“王爷何以言之?”
“我记得,曾湘乡奏请设立长江水师的折子,里面大致有这么一段意思:长江横亘东西,分中国为南北,由北而南,江南视长江为天堑之险;由南而北,江北目长江亦然。若由西而东,顺流而下,则实为建瓴之势。长江水师居其中,连接南北,呼应东西,则可‘壮我江防,永绝中外之窥伺’——嗯,不晓得我记得是否确实?”
“确实。”
彭玉麟心想:这段话,正是自古以来长江形胜之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吗?
“我请教雪翁,若咱们和泰西诸强开战,吴淞口失了守,洋人的兵舰逆流而上,咱们的‘江防’,挡不挡得住?”
彭玉麟张口结舌。
当然挡不住,彭玉麟也当然不能做昧心之言,他的脑海中,又是一片混乱:真的是不对劲儿?!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雪翁,曾湘乡的这番话,不能说不对,可是,这是刀剑弓马时候的事儿!拿洋人的话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事儿了!现在打仗,洋枪洋炮,蒸汽兵舰,拿洋人的话说,已经是‘热兵器时代’了!器械之利,百倍于从前,长江上,由西而东,‘顺流而下,为建瓴之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东西如此,南北亦然——还指望着一条长江,即可分隔南北,成所谓天堑之险,也是愈来愈难了!”
彭玉麟脑子中轰轰作响。
“冷兵器时代”。
“热兵器时代”。
对于时代的变迁,彭玉麟其实是敏感的。
比如,他清醒地认识到,今后的水战,是洋枪洋炮的天下,弓箭将彻底退出战场,所以,他才会对长江水师复操弓箭深恶痛绝。
他最早也是最深地感知到个中变化的,是在前文提到的“彭郎夺得小姑还”的小孤山一役中。
小孤山之战,太平军沿岸列炮,弹发如雨,大江之上,无遮无拦,湘军水师不得不绞尽脑汁,琢磨挡避炮弹的法子。
湘军战法,大多脱胎于戚继光之“南塘兵法”,遇到难题,自然还是要向戚大帅请教的。彭玉麟找来找去,终于在《纪效新书》中找到了一件物事,名为“刚柔牌”:将棉花和头发压成板状,蒙以牛皮,可御炮子。
彭玉麟立即组织人手,依法炮制。
制成后,实弹演练,结果“炮子一穿即过”。
他倒不气馁,以为“刚柔牌”厚度不够,“料”也不够。于是又在“刚柔牌”中加入了竹篾,并裹以湿棉被。
拿去试炮,还是“一穿即过”。
这个时候,彭玉麟深深感到,某些东西,“真正是变了”。
万般无奈之下,彭玉麟终于喊出了“以血肉之躯,植立船头,可避则避,不可避则听之”。
不过,彭玉麟感知的“变”,还只是器物层面的“变”,他还没有能够在“时代”的层面上理解这种变化,说到“思维模式”,其实还是“刀剑弓马时候的事儿”。
“冷兵器时代”、“热兵器时代”,这十个字听在耳中,真正是雷轰电掣,振聋发聩。
“时代”,真的是变了吗?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入我之毂矣
看着彭玉麟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关卓凡晓得,自己的话生效了。
“雪翁,愚见这个‘防’字,只能是‘海防’,不能是‘江防’,‘海防’一失,‘江防’便形同虚设!”
“海防,江防……”彭玉麟低声喃喃。
关卓凡侃侃而谈:“其实,莫说‘江防’,就是‘海防’——如果单靠‘海防’,也是不够用的!这摆在第一位的,不是‘海防’,须是‘海战’——打得赢‘海战’,才谈得上‘海防’!若不能和洋人在大海上争雄,御敌于国门之外,沿岸炮台,建得再牢靠,火力再犀利,究竟挪不了窝,究竟是人家的靶子!人家今儿打不下来,明儿再来,总有打得下来的一天!”
彭玉麟浑身一震。
“我记得,”关卓凡继续说道,“魏默深著《圣武记》,说‘自上世以来,中国有海防而无海战’。嗯,‘上世’二字极妙——‘上世’,老黄历了,该翻篇儿了!”
顿了一顿,关卓凡凝视着彭玉麟,用极诚恳的语气说道:“雪翁目光如炬,洞若观火,只消把眼光放远些——放到长江的出海口,再远些,放到大海上,一句话,放到国门之外,就什么都明白了!”
彭玉麟脸上神色变幻,过了半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王爷的谕示,我是驳不了的。可是,若果真如此,各江各湖的水师——包括长江水师,也包括绿营水师——还有什么用处?岂非……都可以……裁掉了?”
关卓凡哈哈一笑:“雪翁说哪里话来?怎么会没有用处?剿除水匪,巡防缉盗,平靖江湖,维护商旅,救援船难,不都是他们的活计?只不过,打大仗,从今以后,确实不再是他们的差使了!”
“这……若一旦国家有事——呃,我是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国家有事——则何以应对呢?”
彭玉麟口中的“国家有事”,指的是洪杨一类的大规模内乱。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海军呀!海军有‘冠军号’、‘射声号’一类艨艟巨舰,可远洋争雄;也有‘伏波’、‘超海’一类‘标准巡洋舰’,可横行内河。接下来,还要购入更多适合浅水作战的舰船的!所以——”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若一旦国家有事,自然是海军为主,其余水师为辅,彼此协力,剿平逆乱。”
彭玉麟不出声了。
“还有,”关卓凡又是微微一笑,“雪翁睿见,以国家目下之情形,异日再冒出一个洪秀全来,到底有几分的可能呢?”
彭玉麟心头一震,缓缓说道:“君臣同心,励精图治,气象一新,再出来一个洪秀全——”
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一分的可能也是没有的。”
关卓凡点点头,说道:“既如此,内河水师之擘画规制,就没有必要以‘国家有事’为本,而是要以‘剿除水匪,巡防缉盗,平靖江湖,维护商旅,救援船难’为本!”
顿了一顿,说道:“就连‘水师’这个名字,嗯,大约也要改上一改。”
“不叫‘水师’?那……叫什么?”
“‘水警’——出警入跸之‘警’。”
“水……警?”
“是。‘警’为‘警察’之略,‘察’,即‘察察为明’之‘察’。”
“警……察,警察,警察……”
彭玉麟低头,默念了几遍,抬起头来,说道:“我记得,《金史》中有载:诸京巡警院使一员,正六品,掌平理狱讼,警察别部,总判院事’——这里面的‘警察’……”
关卓凡眼睛一亮,说道:“雪翁渊博!意思仿佛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这个‘警察’,大致就是步军统领衙门的角色了。”
近现代的警察,和清朝的步军统领衙门,其实颇有不同。不过,姑且先这么说着吧,一来,便于彭玉麟理解;二来,拿步军统领衙门比他的长江水师,听在耳中,也舒爽得很,总不成说“大致就是县衙的‘快班’的角色”?
“三班”——皂班、快班、壮班,在《大清律例》中,可是“贱籍”,子孙三代不得入仕的。
果然,彭玉麟的脸色,舒展了开来。
“名不正则言不顺,”关卓凡说,“言不顺则事不成!‘水师’二字,意思含混得很,实有正名之必要——海面上的水师,已改了‘海军’;河面上的水师,接下来,就要改成‘水警’。”
“总之,江河湖海上的事儿,‘海军’负责打仗,‘水警’负责治安,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国家有事’之时,则海军为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