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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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姑等走出安乐窝,恰值翠云看过女婿回来,瞥见天渊扇上一个玉鱼,白亮耀眼,因取过细看,啧啧称叹说:“宫中之物,果是不同!”湘灵道:“并非宫中之物。”因提起那年比武的事来。素娥道:“郡主可记得天绘楼上中状元之事吗?如鱼得水,洞房花烛,荣妻贵这些彩头,不是都应了吗?”秋香见璇姑等俱出书房,又是听过的,便也搂着出来,在旁插嘴道:“各位夫人如今才信奴的说话不错,那时若请太师爷掷红,怕不一掷就是红满盆吗?”翠云道:“文爷是惯掷红满盆的,只这话是怎说,却要求教?”素娥道:“亲母,这话长似万里云南哩!请进堂中坐了,好细细的告诉。”湘灵道:“这里不稳便,我们都到天绘楼上去,这话原是天绘楼上长的。秋桂,把没曾吃动围碟,捡一桌送一楼来。”于是,都到天绘楼坐下。
素娥因把那年抢状元、夺新郎诸事说知。湘灵道:“我过后思量郡主及老爷说的酒底,都有缘故。老爷说的时节,郡主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如今验出来,才知老爷两个酒底,已许下夫妻之约,只把我们漫在鼓里。”璇姑道:“愚姐是一概都忘记了,三妹可说出来,大家公议。”湘灵道:“老爷先说郡主的酒底,是'一木只成木,二木便成林。如何不成林?孟子云:牛山之木尝美矣!'不是早知道郡主姓林。不是那黑脸张飞了?老爷自己说的酒底,是'一人自成人,二人便成从。因甚乐相从?子张云:于人何所不容'不是说郡主乐从,老爷肯容吗?”
璇姑道:“这真像个有心,但老爷怎好瞒着我们?”素娥道:“郡主和我们相好,也不该瞒得铁桶!”湘灵道:“便是这点子不是,我们如今每人罚他十大杯出气。”璇姑道:“郡主量虽强是我们,怎吃得三十大杯?况且太夫人刚戒了老爷,也不可令郡主大醉,大家公敬十杯罢。”
宫女们便就斟酒,湘灵便就逼饮。天渊涨红了脸,说道:“妹子的心事,如今说一个明白,省得二姐、三姐把老爷都拖下水去。那日酒底,不特老爷的可疑,连各位姐姐的酒底,并对的对子,都像知道妹子心事的,暗暗相合。妹子出与三姐对的是'四女同居,吾夫子东南西北之人也。'三姐对的是'五行迭王,尔土生春夏秋冬之季乎'。不是已为妹子安一地步?大姐的酒底是'十口便成田,一口自成豆。阿谁记红豆?微之云:李薯擪笛傍宫墙。'那时公主已在皇妃面前,极口赞叹老爷为天下第一人,齿颊之间,津津若有余慕。愚妹因家父曾述老爷之相貌才略,亦称为当今一人,私心亦在仰慕。便先替公主起一数,竟与老爷有姻缘之分。数系**发传,主老爷有六房妻妾。因复自起一数,亦复相同,故于大姐出宫,即恳求带出。恰好大姐酒底,将公主之名指出,那时便吃一惊。轮到三姐,又说是'一口便成呆,四口自成器。缘何得成器,孟子云:必使玉人雕琢之。'那日楼上,只有姊妹四人,又对针原底'三口成品,一口成呆'之意说来,不是明知妹子一口,并入妹妹们三口而成器,以同受玉人之雕琢吗?轮到二姐,又恰说是'六口便成曲',与妹子所起两数,俱由'**发传'者相符。及到大姑娘凑将上来……”
正说到那里,恰好鸾吹悄悄的蹑足上楼,笑道:“郡主怎说妾身凑将上来?这句话好不难听,须说个明白,不然,与你不得干休!”合楼人都笑将起来。璇姑道:“无心之谈,有心之听,截头去尾,只说中间,真个便不好听了!天下事如此致疑者甚多。南容三复白圭,良有以也!”湘灵笑道:“大姐只讲道学,妹子却要插科,大姑娘这一上来,却落了便宜也!”素娥忙把前事述了一遍,鸾吹笑道:“亏你们好记性,一部廿一史,句句都在肚里。若是这样说,妾身却不落便宜,还记得凑上来要做新郎哩!”合楼人又俱失笑。
璇姑问:“太夫人讲完书来!大姑娘怎寻得到此?”鸾吹道:“太夫人正在那里替大嫂子庆寿哩。”璇姑道:“这是怎说?”鸾吹笑道:“刚讲到'仁者寿'一句,那两章还没讲着哩,丫鬟来说鹄儿啼哭,才辞了出来。在楼下过,听着你们声气,回去骗住了,就跑到此。郡主且说'那日凑上来,'奴是说的怎酒底?”天渊道:“大姑娘说,'有口便成呆,无口便成木。缘何恁呆木?崔信明云,枫落吴江冷。'不又嵌着吴江两字?这不都有关会的么?及至老爷说出那两个酒底,把奴吓得要死!想老爷数学入神,必已知奴出身之事,竟当面说出容纳之意。那知后来反要替奴择婿,便想不出中变之故,只得自求皇妃,得成此姻。成姻以后,根问起来,方知老爷并未起数。那日两令,不过无心暗合,岂非奇事?”璇姑道:“奴便想,老爷定是无心。”
湘灵道:“据郡主说,也只出脱得老爷。郡主把心事藏着,不向相好姐妹露一点子风声,这十大杯酒,还不该罚吗?”于是素娥两人,不由分说,勉强灌了七大杯。璇姑道:“郡主已有醉意,大家散罢。”湘灵道:“郡主今夜必然成双,还得吃一杯雕琢酒,凑成双杯。”璇姑道:“三妹这话不太村吗?”湘灵道:“有大姐道学,少不得妹子的插科,况是郡主自己承认的。罚妹子一杯,陪郡主罢。”璇姑道:“我也罚一杯。”鸾吹、素娥、翠云都愿陪一杯。天渊没有法,只得又干一大杯。然后众人作别下楼,天渊随送,脚步已乱。璇姑深悔十杯之说,再三止住,扣门而去。宫女们便替天渊卸妆,送上床衾。不一会,已向华胥国中去矣。
素臣是日进阁,因假止三日,刘健便把重大事情奏明天子,留待素臣批答。天子又已拣最要者,先扣下十余件,以待素臣。再凑着五府六部,更定规条,俱于是日至阁商决,便直忙至晚。天子知其劳勋,就近召入文华殿夜宴,赐以万花春酒。这酒是人参、蜂蜜、火酒三味合成,甜美补益,却有力量。素臣怕醉,将戒酒之事奏知。天子道:“太夫人原除去赐宴,今体其意,亦不敢多劝,只奉三觥便了。”那知这三觥酒,竟有十觥苦酒之力,谢宴回府,已觉醺然,更有一件不妙之处,竟颇动有春意。一到家,便知水夫人房内有女客听讲,令春杏禀知。水夫人吩咐,令素臣早睡。素臣知天渊经净,传至月恒堂侍寝。春杏回来说:“郡主被任夫人们灌醉,已经酣睡。”素臣乘着酒兴,竟上天绘楼来,宫女们接着,解带宽衣,轻轻揭被而入,见天渊如中酒杨妃。煞是可爱,便悄然投入丝竿,击钓那醉鱼。天渊星眼朦胧,酒情撩乱,半醒半睡,半就半推,方知御醉女之趣,到得酒魔战退,春兴又浓,又种下一小国公矣。
次日入朝,钦天监奏择二十七日开大学小学,新进士二十五日考选,亦择于二十七日上馆。兵部带领尹雄朝见谢恩,面奏三受降工程。天子升尹雄为辽东总兵。兵部呈上贵州巡抚钱钺露布,奏干珠已生擒米鲁、阿保,现移兵孟密。天子大喜,晋素臣太保,将露布宣示中外。朝罢,留素臣入宫,赐宴东琼岛,亲递三爵,然后入席,问素臣道:“素父其前知乎?米鲁果于阿马坡被干珠袭败,逃至马尾笼,为松纹所擒。若非前知,何以不爽若此?”
素臣道:“赐不幸多言而中,岂有前知之哲耶?”天子道:“干珠珠字,亦与猪同音;'米醉杀猪'之谣,朕至今乃知其不足信也!”素臣道:“童谣本不足凭,曰止知不知,则已明示成败矣。今当撤回钱钺,以南京户部尚书王轼总督云、贵,为善后之计,则两省大定矣。”天子即命怀恩传旨内阁,并令王轼迳赴新任,不必入朝请训。复令户部送黄金万两、白金十万两至镇国府,止素臣勿谢。素臣力辞。天子道:“若发京外兵往剿,即幸而胜,所费已不赀,此银只可供犒师之用。况昨闻荡平粤西军需,乃出自素父己资耶?朕知素父现在窘乡,有无相通,亦朋友之谊也!”
素臣只得谢恩。天子道:“二十七日,乃入学上吉之日,欲屈太夫人进宫开讲,素父可先致朕意,届期当专请也。”素臣退朝,金银已送至府,方不忧日用矣。是日,尹雄来谒。因即欲出京,便留不住,款宴而别。水夫人因素臣禀知国子开学,翰林上馆,宫内开讲,都是二十七日,因向诸媳说道:“我进宫去,你们本该随去;但大臣妻妾,不宜擅入宫禁。龙儿虽已授职,仍须上馆,四孙亦是那日入监,俱当料理。公主、都主可轮番随我进宫,你两人虽非天潢,然已义认,且自宫中出嫁之人,便无碍也。”红豆、天渊欢喜领命。
是日,白夫人、红瑶俱贪听讲解,翠云亦懊悔昨晚没曾听讲,遂让鹣鹣、金枝先回,至夜仍听水夫人讲书。二十五日,内监送到请启,是太皇太后出名,启请宣成太君二十七日清晨入宫讲学。白夫人等只得拜辞。水夫人因红瑶甚有解悟,白夫人、翠云又极贪听,便复留住。白夫人等大喜过望,是夜仍听讲至二更。次日一早辞别,水夫人等送至宅门,看上了轿,方转身至日升堂。只见白夫人等飞跑进来,满面失色,丫鬟仆妇,更是吓得抖战。水夫人忙问其故,白夫人道:“妾身等轿至小厅,只见许多内监进府拿人,把家人轿夫一概擒拿,只得出轿跑回,不知是何祸事?”常是:
白虎青龙同跳舞,凶鸦喜鹊共飞鸣。
总评:
是时素臣功德巍巍,知与不知,皆视为伊周望散,无不感仰叹颂,心悦诚服。而梁乐公,敬亭乃殊不满意,俏乎其容,侃于其词,真直谏之士,道义之交,非此不足为素臣之友也,异时大臣偶有一善,交口赞扬,肆行不善,群为掩覆,甚乃饰说以媚之,亦独何哉?亦独何哉?
不为矫廉以广君恩,在夫子教原思已属第二义。而大臣体之,便迥出诸公之上。学者识得尧舜气象,自知巢父,许由即有其人,亦不过硁硁小人而已!
反读缓行一曲,最妙。新进喜事,旁观率论,即此一曲,便己折倒,以下畅言欲速之弊,深言持久之规,绝大议论,绝大经济,觉韩公《原道》一篇。挂漏不少。
以佛法治僧,以老法治道,果能力行,逃而归于四民者,不止十之七八,所存大约百分中之数分耳。渐衰渐胜之道,较决而去之者,功效奚啻无渊,后有王者,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请移以赠斯文。
工部《饮中八仙歌》为醉人状,无一雷同,可称绝技;此乃并写其情,如无外。一醉便不遵令,代主劝酒,罚主惜酒,强成之比力,吃我三拳,百醉情也。尤妙在忽丢成之,大笑大叫一笔写油情固极,飞舞跳脱而别开混沌,暗伏珠丝,醉乡中另一乾坤也。既以龙卵种寤生之根,即以酒人一笑,酒势已解,疾便收场,使酒情圆转如意,不离其宗,真属生龙活虎不可捉摸!
水夫人发怒,即读者亦疑为太过;及闻其论,又极厌心切理。为人父母,为人子孙,皆宜如此。独异铁丐莽夫,乃能诚服此种议论,至于心花都放。衣冠中不如此丐者多矣!读竟为之三叹!
借玉鱼忽入前事,使六十一回中无数疑团,一时俱释。如满壁画龙,各不点睛;至六七年后,忽然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