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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野叟曝言-第19章

小说: 野叟曝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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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欧、苏舆隶!尔亦从未尝凤髓龙肝,一见了火齐木难,便自眩然而走耳!”素臣大笑道:“好一个说大话的和尚!且取出来,不知可有一字一句,入我文人之目的哩。”

    法雨微哂,把箱开了,取出一部文集,一部诗集来。外面绫锦装套,金检牙签,中间一本一本俱是薄罗装面,双丝扣钉,松绫包角,面页贴着泥金检儿,裁切得甚是齐整。指着说道:“这两部诗文,俱系小僧心血,你看那一篇不是锦绣?那一首不是珠玑?你若果有些眼力,定然拜服,不敢妄议了!”素臣不答,先拿起一本文集来看,都是些寿某吏部、某都宪的序文,题某禅师、某和尚的语录,某寺建塔的碑铭,某师入火的偈语,间着游山玩水、听琴看画的杂文。又取一本诗集看时,只见也与文集一般,前面列着许多大老的序文,中间注着无数名公的批语,密点浓圈,花花绿绿,煞是热闹。

    素臣将两部诗文大概看过,说道:“你这文字如木排,排木非无材料,却未曾清荒见老,又七横八竖的乱堆一处,便不好看。你这诗,如小家暴富女人乱烘烘插着一头簪钗,糊突突涂了一面脂粉,原有装饰,全没安排!我本酷恶禅门,不该为你指示。但孟子有云:”归斯受之而已。‘念你也费过苦功,可怜未得门径!若要在诗文中讨些生活,肯虚心求教,我便不惜提撕,把你病根一一指出。然后用着对症的灵丹,可使你旧患顿除,新肌渐长也!“法雨惊异道:”小僧酷好诗文,以为性命。你若果有些见识,指得出我些小错处,则从前议论,俱可付之太虚。且请教,这诗文中,那一处有何毛病呢?“素臣因把文集揭开,一篇篇指出他看道:此处不应如此起,此处不应如此接,此句与前面这句矛盾,此段与后面这段抵牾。此系重头,此系两舌;此系赘疣,此系蛇足;此系生吞,此系杜撰;此篇前反后正,文字嫌其板重,中间须着一段虚文;此篇通局发,文字嫌其呆整,后面须缀一段闲文;此篇花簇文字,不宜有此一段,如一疋美绫内,间着几尺粗机麻布;此篇秀丽文字,不宜有此数句,如一队仕女中,挤着两个乱发头陀;这几篇情理有亏,宜删;这几篇冗长无味,宜节。

    素臣讲得高兴,率性把古文三味,细细开发出来。法雨初时满肚不然,讲到后来,觉得实有道理,便把素臣指出病根,逐细体认,真如拨云见天一般,已是畅快。及素臣细讲那古文三昧,更是闻所未闻,津津谛听,听到得意之时,竟是抓耳挠腮,心花俱放。法雨此时心悦诚服,见素臣语势将终,便立起身来,扑的跪在地下,说道:“相公真天生才子!贫僧冒犯,乞恕无知!还望大发仁慈,不吝指迷,感激无地!”素臣一把扯起法雨来,一手在桌上一拍道:“和尚真快人也!”这句话没有说完,就从这一拍里,房舱内豁琅一声响,一张桌子倒下,把桌上的碗儿、碟儿、箸儿、勺儿、菜儿、饭儿、酱儿、醋儿、汤儿、汁儿,一骨脑儿都倾翻船板之上。慌得三个女尼,慌忙扶起桌子,收拾了板上的碗碟菜饭,揩抹了酱醋汤汁,揭起舱板,喊道:“不好了!一包《观音经》被香簟汤浸透了!”

    且道素臣一拍,因何把房舱内的桌子都击翻了呢?只因素臣一心讲究文法,法雨一心领受,双人一心谛听,两尼一心偷觑双人,大家都是心不在焉。头舱侍者,三舱意儿,房舱老尼,各把早饭整备,摆在桌上,素臣等五人俱不知道。那两个小尼,斜靠着桌子,四只眼睛,都向窗槅中直注在双人的脸上,正自出了神去。忽被素臣在桌上一拍,大声称快,便如在小尼耳边,起了一个霹雳,两个身子,不觉一齐直挫下去,一人一只粉臂往桌上一撑。偏偏房舱内桌子,是折叠的,有甚禁架?便自直掀转来,把桌上东西一齐翻落。亏得两尼猛将身子一凝,疾便攀住窗槅,不然就连身跌下去了。正是:

    书生一掌平空击,美女双魂绕着飞。

    此时素臣等也只道事有凑巧,各自吃饭。只有静悟眼见小尼出神着祟,打翻了桌子,累他收拾,好不气闷。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嘟哝了几句,也就罢了。法雨候素臣吃完了饭,说道:“小僧吃完多时了,请文相公到前舱,还要求教。”素臣略不推辞,走到二舱,法雨让在嘉文簟褥上躺靠,令一个侍者在旁打扇,一个侍者在头舱烹茶,将原烹下的,先取一杯,展抹过杯口渍沫,躬身递上。自己另放一个坐垫,侧首相陪,屏息而听。素臣遂倾箱倒箧,把那古文之法,不传之秘,一齐揭示。喜得法雨满心奇庠,说道:“天幸遇着相公,如暗室逢灯,绝渡逢舟。从此读书作文,俱可望有门径矣!”两人在前舱,言者娓娓,听者津津,不觉炎暑。那两个侍者,当此昼长人倦的时候,伏侍已久,支持不定,两把扇儿,不知不觉丢落板上。与三舱内意儿,房舱内静悟,都往大槐国里,看淳于驸马、金枝公主结亲去了。只有双人专心听讲文,两尼专心看着双人,还在眼睁睁地。

    两尼暗地商量:“怎样勾挑一下?”寻思无计。忽见双人拿去一撮西瓜子儿,放在铺上,一个一个的取来咬吃了。因忙取些瓜子,用香口咬开,剥出仁儿,在窗槅中递将过去,安在铺上。双人听出了神,只顾伸手取食,竟像自己剥在那里的一般。了因心里好不喜欢,暗忖:“这事有几分想头了!”了缘看见,也忙剥瓜仁送过。双人也不管是子缘递的,是了因递的,一概随意取食。两尼更是喜出望外,那知子因又撮瓜仁过去,恰值双人一手正转过去,取那铺上的瓜仁,可可的捻住了了因的纤纤春笋。双人回头一看,把脸胀得通红,缩手不迭。了因把手慢慢的收将进去,对着双人,迷迷而笑。了缘搭着了因香肩,也向着双人嫣然巧笑。双人老大没趣,一迳走出前舱,到船头上解手。侍者意儿、静悟,俱被惊醒,看着天色将晚,各人收拾晚饭。素臣尚在高谈,法雨尚在静领。直到摆了饭,双人方才进舱,大家吃饭。

    两尼见此光景,私下商量道:“看来是个雏儿,脸太嫩哩!我们夜间如此如此,在黑暗之中,自然不害羞了!”双人到晚间,也悄悄的,与素臣说知日间之事。素臣问道:“你意如何?”双人道:“自我始之,自我终之方好。你知我家家法,母亲又严,况且是个尼姑,我又年少,非娶妾之时。倘他只顾歪缠,我只得叫破他了。”素臣道:“据我看来,弟即能始终之,非断乎不可。我们初上船来,并未相熟,你又未加顾盼,有何情丝,而即为投桃之事?是只知好色,一味贪淫。如此之人,岂可列于妾媵?但遽然叫破,长途千里,使他何以为颜?且使全船皆知,亦是坏人名节。不如包容荒移,付之不见不闻为要!”双人点头称善。

    那知到得更余,了因伺两个睡熟,悄悄的将窗槅挪开,竟摸到双人铺上,轻轻揭开单被,将身子紧贴双人。双人睡中惊醒,竟摸到了因胸膛,令其下去。了因眼泪直挂,将嫩脸紧贴双人之脸,两手紧搿双人腰胯,抵死不放。双人因素臣之言,不敢叫破,只得将手拍胸,连叫:“素兄,天气暑热,睡不着,我们起来坐坐罢。”了因知事不谐,只得放手爬下床去,伏在半边,静听消息。双人已坐将起来,又听见素臣答应,也要坐起,才吓慌了,急急的钻进舱去。却值了缘潜立舱口,窃听声息,暗中厮撞,大家都吓了一跳,两人忙将槅子悄悄闭上。素臣知有缘故,坐起说道:“我也正睡不着,合你联句,联到天明罢了。”了因见没挽回,同了缘跨上床去,睡在一起,紧紧搂抱,各把香腮揾住。将下体乱研乱擦,弄出一身极汗,方才睡去。

    次日,双人早起,叫船家进舱,指说:“此窗虽有毡条遮着,但天气暑热,我们出身露体,到底不便。你可有木板,将来隔断方好。”船家笑道:“那有木板?况且里面女师父们并不说起,反是相公们这样着急。”几句话,说得了因、了缘在内,胀红了脸,半晌没趣。素臣道:“我有道理在此。”叫船家将竹片夹了芦席,周围用细钉钉起,竟像板壁一般,正收拾得完,法雨已来请吃面,素臣辞谢。法雨道:“扬州知府送的几斤口麻目笋,小僧未曾尝动,并非残物,烧了些自然汁,下几条素面,也是钞关上主事所送,都是现成的,不须费钞,胡乱请相公们吃些,还要请文相公讲诗哩。”素臣、双人只得同去扰了。双人就坐在二舱听讲。

    素臣因把作诗之法,开示出来,说道:“八句律诗,就如一个人模样:头两句是头,次二句是颈,次二句是腹,末二句是足。古人命为首联、颈联、腹联、足联,其意可知。或称颈联为项联者,项即颈也。或称腹联为腰联者,腹取其无所不包,腰取其旋转如意。故颈联之下,非扩充,即展变,腰腹虽有异名,部位不可移易也。一人止有一头,断不可头上装头。有头必须有颈,断不可头下装腹。推之腹足,其理可知。今尔之诗,或两头而一颈,或两颈而一头,腹内时时钻出头来,颈下往往接将足去,岂得为人?又岂得为诗?至于绝句,则或截首足二联,或截首项二联,或截项腹二联,或截腹足二联,皆就律诗起承转合之法,随其所截而用之。如截首足二联者,一起一合,便为如法。截首项二联者,一起一承,已无余事。截项腹二联者,不可有起合。截腹足二联者,不可有起承。今尔之截诗,都不合法,失古人之意矣!至若古诗,则纯乎古文之法,比赋兴不拘一体,必与古俱化,来不知其所自来,去不知其所自去。草蛇灰线,断崖回溜,迅雷急雨,阵马风樯,无定势亦无定情。要在奇正相生,主宾间出,反正虚实,参伍错综,无一句平铺,无一笔直叙,而细意熨贴,反不得正,宾不凌主,仍是一丝不走,斯可与入古人之室矣!合而言之,诗者,思也;律者,法也;非法无以限思,非思无以妙法。故一诗有一诗之意,无意则浅,有意则深,意显则浅,意藏则深。古人用意,惟恐人知;今人用意,惟恐人不知。此诗这所由升降也。一诗有一诗之法,无法则意浅,有法则意深,法疏则意浅,法密则意深。古人以法运意,匠心经营;今人止知推求字句,不将全局炉锤,纵有好意,浅而乱矣,是又律之所由升降也。初学既不知用意用法,好高者复不受羁勒,以致髭须捻断,终身面墙,叠砌丛堆,乱如茅草,不特尔诗为然,世上这些名公巨卿、文人墨士,能有几个不犯此病?不知诗律,而冒昧吟哦,是犹避影而就日,入户而闭门也,岂不妄哉?”法雨如梦方醒,如病忽瘳,如劳得息,如盲复明,把自己诗集细细检阅,叹息了几声,说道:“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这两句成话,向来不肯甚信。如今看来,岂止十年?若不遇相公,不经指示,就读他一千年,也不中用!”

    素臣未及回答,忽见船头上纷纷的跳下人来,不知何故,问着船家,方知已到淮关,船已停泊,船家去请了关上人役,下船来查看税物的。法雨懊悔没有讨关。素臣、双人上岸,到关前闲步一回,走下船来。只见老尼静悟,手里拿着一贴药儿,正待进舱。素臣问:“是谁吃?”静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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