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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野叟曝言-第17章

小说: 野叟曝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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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臣领命,到古心书房中来问候,即述考试之事。古心道:“我无大病,不过脾胃不好,时常作泻,你说不药为中医,节饮食,以俟其元气自复耳。我本无意功名,母亲既许不去,是极好的了。”因问别后之事。丫鬟秋香送上茶来,素臣一面吃茶,一面将在外之事,细细述了一遍。古心道:“出门不过几日,就有许多变头,可见世路崎岖。我之志在杜门,正为此也。你虽别有主见,以后也要斟酌。”素臣道:“大哥所言极是。如果道不足行,便当如五湖母舅,挈家避世耳!”古心复问:“璇姑之事,曾否禀知母亲?”素臣道:“母亲严正,须缓缓乘便禀明。弟于后日即赴江阴录科,大哥在家,须伺母亲欢喜时节,乘便为弟进言,必要婉曲剀挚,说得出刘大一家苦情方好。”古心应允。

    只见日京直赶进来,素臣放落茶盏,起身接住。秋香笑嘻嘻的,收着茶盏出去。古心道:“学台按临江阴,舍弟后日起身,日京同船去罢。”日京道:“那样没要紧事,那在小弟心上?我是来请刘大哥去吃酒较量哩。”素臣因把大郎随身回去之事说知,复叮嘱道:“家母跟前,尚未禀闻,你声气低些。”日京道:“你这胆子忒小了,拼着躺在地下,打烂了屁股,伯母的气敢自悄了。不该放他回去。”说罢,怏怏而去。

    素臣复进内,见了玩氏,问问两侄功课。走过这边来,却是何如与元首公等一班好友,讶素臣速归,特来询问,并约同往江阴。素臣把择期十五之事说了。首公道:“素臣也择的这一日,正好同行。”及说到湖上之事,无不骇然。复要公席接风,兼以压惊。素臣怀着鬼胎,力辞掉了。素臣陪水夫人吃饭,心里忐忐忑忑,不敢吐出璇姑之事。饭后,勉强出门,去看还众人。直到晚来,在枕上私与田氏说知,并嘱令进言之法。田氏喜道:“这是极好的了。奴家虚弱,常是三好两歉,原怕误了嗣息。得他来相帮扶侍婆婆,料理家事,也好替我许多心力。”因极口应允。

    次日早晨,水夫人房中丫鬟函跑来,向田氏悄悄的说道:“二相公在外娶妾,瞒了太太,如今弄破了,叫紫函去请二相公哩。”说罢,如飞而去。田氏大惊失色,忙至水夫人房中,见水夫人满面怒容道:“玉佳在外胡为,曾否知道?”田氏因把素臣苦衷,及不敢冒昧禀知之处,宛宛转转的禀说。素臣已被紫函叫进房来。忽见水夫人怒容,这一惊不小!正是:

    水向背中浇下去,雷从头上打将来。

    忽忙跪倒水夫人膝前,匍匐于地,不敢仰视。田氏也急跪下代求。水夫人怒骂道:“你这逆子,枉读诗书,空列学校。岂不闻瓜田李下,君子不居;濮上桑间,诗人所刺?施恩望报,乃鄙士之胸襟;这德不卒,岂通儒之意量?昔柳下坐怀,不闻贮之金屋;鲁男拒色,唯知闭此柴门。乃敢阳托知恩报恩之名,阴行知法犯法之事。下既亏你一生行止,上复玷你祖父家风。倒不如死在湖中,得个完名全节!你还有何面目回来见我?”素臣吓得爬在地下,只是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亏得田氏把素臣再三辞绝,及璇姑一家苦情,含着两眶眼泪,代素臣剀切陈说。水夫人怒气才略平些,说道:“若不看媳妇分上,便当尽法痛处。如今幸未成婚,惟有乘墉勿攻,掩盖前愆罢了。”古心闻知水夫人发怒,一来怕母亲气坏,二则恐兄弟受苦,扶病而至,入房跪求。水夫人叫紫函扶起,说道:“你身子不好,不该劳动。你兄弟所作所为,不顾廉耻,若非他妻子贤惠,恨不得处死了!我已吩咐他,趁此中止,则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耳!”古心道:“母亲所言,固是正理。但璇姑一家性命,恐不能保。贤者守经,圣人行权,望母亲体太上之达节,全儿女之私情,还是收他回来的好。”水夫人怫然道:“我读史书,最恼汉儒牵扯行权二字。子臧云:”圣达节,贤守节。‘贤且不能,妄言达节耶!假权之名,行诈之实,真乃小人之尤。安得以此诳我!玉佳既未与璇姑苟合,何至关系一家性命。这是你弟兄们串通着,来欺罔我了,殊属可恶!“古心吃,不敢置辨,但说道:”孩儿辈若敢串通着欺罔母亲,岂非狗彘不如?还望母亲详察。“水夫人道:”既不是串通,快些回房去罢。你身子不好,休要久站在此。“古心只得告退。

    田氏抬起头来,复禀道:“方才大伯说的话,实非欺罔婆婆。据媳妇看来,这璇姑的性命,是断不能保的。他哥子如有人心,恐亦不能无事。若兄妹二人俱有变头,则璇姑之嫂,所靠何人?一发难于存活了!婆婆以好生为心,即一草一木,也不肯轻易毁伤,何况一家性命?还望婆婆垂察。”水夫人道:“你且起来,把璇姑一家性命不保之故,细细说与我听。只恐人情巧变,未必如你所料耳。”田氏道:“官人跪在地下,媳妇怎敢起来?那璇姑姿容德性,据官人说来,俱是好的。已与官人沾身着肉,四夜同床,岂肯再事他人,含羞苟活?即可性非激烈,未即捐生,而一闻弃捐之信,必深薄幸之冤。晨昏气苦,难对人言。积怨愤愁,悔恨入骨!加以亲邻讪笑,兄嫂嗟呀,触目伤心,沉疴莫疗,亦必饮恨而死,难望生全!其兄既有人心,则因其妻之故,而致其妹子死,既无以见祖宗于地下。而官司相验,道路流传,积念烦冤,牵肠怨悔,亦难靦颜人世!至于石氏,则既能拒淫僧之奸,岂不守丈夫之节!而一室三人,两俱非命;妇人短见,势必轻生。即或未然,亦难久活!望婆婆怜此三人之命,开其一线之生,真属阴功万代!”水夫人不觉惨然,沉吟了一会,说道:“据你说来,则木已成舟,实难挽回了。但收之则非礼,弃之则不情。听凭他自去主张,只不要向我说,省我生气!”当命紫函扶起田氏,喝令素臣起去。两个叩谢起来。素臣见水夫人怒气已平,含泪禀道:“这事全要母亲作主,若母亲不管,孩儿如何敢收?璇姑性命仍不能保的了。”水夫人道:“明日就要起身,这也不是什么风火之事,快出去收拾行李罢。”素臣不敢再言,退出房来,想母亲已有允意,且到江阴考了回来再处。

    次日,同了何如、首公、成之、双人、日京、梁公等六人,去江阴候考。二十一日,挂考苏州一府已进生员,素臣叔侄与首公、梁公四人入场。试毕,写出文章,你我互看。大家都道:“是素臣的好,这番决定冠军。”日京道:“此文局法正大,结构谨严,命意俱不犹人,设色迥非常采,行间奕奕有光,字里铿铿作响,岂特冠军,兼可名世。”素臣自己反复细看,亦觉得意。暗忖:“即不冠军,亦断不出三名外去。”寓中无事,与何如等四人结伴,游觉春申、席帽、莲华、石筏、巫山诸名胜,到处留题,无不精妙。素臣之作,尤为绝伦。一日,游至九炉,慨然道:“干将、莫邪之剑,相传铸于此山。前日本欲往丰城,寻埋龙旧狱,却在湖上遇水,此愿竟成画饼。如今回去,一定要续旧游的了。”

    到了二十九日,挂考吴江县童生,成之、双人、日京一同进试。素臣等送考回寓,提调衙门已拆发已进之案,门斗来报:首公一等第一,梁公亦是一等,何如考在二等中间,惟有素臣,竟自入海去了。首公愤愤不平道:“怎么素兄这篇文字,竟有三等之理?刘贲下第,我辈能无厚颜!”素臣笑道:“好尚不同,取舍自别,此何足介意!但家叔这篇文字,定该不出五名,列于二等,在知与不知之间,为可诧耳!”到晚,成之等出场,写出文字,大家称赞一番。素臣道:“你们看这三篇文字,是那一篇最好?”首公等道:“文字不相上下,神完气足,俱是作家。只觉这日京一篇,尤有卓识,精凿不刊,冠军无疑。”素臣道:“英雄所见略同。但据我看来,成兄,双人,定然恭喜,日京的倒未必稳。”首公等都不服道:“若不入日京,试官便是瞎子。”素臣笑而不言。果然发出案来,成之案首,双人第三,日京竟在孙山之外。众人一齐叫屈。日京笑道:“素兄考在三等,我就不想进学了,岂待今日始知!”复试发落,谒见已毕,雇船回家。经过九龙、虎阜诸山,各有留题,不必絮述。

    素臣到家,见水夫人微有怒意,吃了一惊。及听责备出来,是为考低之故,反得按定心神,但无言可答,唯有认罪而已。水夫人索考作看过,问:“可是场中原本?”素臣道:“孩儿从不作假,况敢欺诳母亲?”水夫人回嗔作喜道:“这是我错怪你了。有此佳文,不能前列,乃试官之过,非汝之罪也。”素臣见过兄嫂,进房即问璇姑之事。田氏道:“奴家竭力进言,婆婆已肯收留,说:‘等你官人回来,稍停几日,差人接取。’且静听婆婆之命,不可催促,恐反触怒。”素臣忙作揖致谢,田氏回礼不迭道:“这是奴家分内之事,怎敢劳谢?”素臣因写了一封书,并检出历算书器,差人先寄与璇姑,以安其心。其书曰:

    太夫人心最仁慈,而性极严正。归家,知汝之事,勃然大怒,以我为德不卒,妄行非礼,几至不解。赖正室跪求,宛转周全,目下怒气已平,将来可望合璧,汝其安心以待。算书全部,一百三十二本,规矩一匣,仪器一具,专人寄付,好为收领。算法妙于三角,历学起于日躔,以汝灵心,悟我成法,如胶投漆,如露凝香,正地虑日月跳丸,茫茫无定,玑衡转轴,渺渺无端也!日佩汝巾,夜眠汝褥,形离神合,更勿问风雨矣!俏魂香梦,当亦同之!后会非遥,珍重珍重,兄嫂前统为致谢。余不(尔见)缕。夫主素臣字付璇姑收阅四月十四日

    素臣封好寄去,在家静候好音。一日晚间,水夫人向说:“你在杭州所做之事,本属苟且。但念彼一家苦情,只得领回家来。我已择定五月初八日,是黄道不将吉日。初二日,是出行吉日。你可于初二日前往,于初八日进门,以完此事。”素臣大怒,去通知哥嫂,只听见秋香顶嘴口声,进房根问其故,方知前番素臣回家,将璇姑之事,嘱托古心,被秋香听见,报知水夫人,以致发怒。今被际氏查察出来,罚跪着要打。秋香不服,说原不该瞒着太太,正在顶嘴。素臣忙劝止道:“嫂嫂息怒,不必打他。小丫鬟们最喜欢报新闻,那知利害,却并非怀甚歹意。如今已蒙母亲择于五月初八日领回完聚。从前之事,带考较他则甚。”古心夫妻俱各欢喜,也就放了秋香起来。

    次日清晨,田氏因璇姑吉期较近,忙忙的收拾房间,停当床铺,知道璇姑通晓文墨,在书房内取进一张书架,便他安放书籍。一切文书之具,都替他摆设在一张四仙桌上。又将自己房内一把十九回的花梨算盘,也拿了过来。素臣笑道:“娘子如此周致,可称贤德夫人。但你虽无醋意,我却饶有酸风,几时得脱这顶醋浸头巾,方与你是一双两好!”田氏也笑道:“人情喜新厌旧,奴家此时虽无醋意,焉知将来不忽起醋心?只怕官人才脱了醋浸头巾,又戴上醋浸纱帽哩!”素臣大笑道:“果然,果然。你看,如今作官的,那一个不惧内?我之所以偃蹇诸生,未必不受你贤德之累也。”夫妻正在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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