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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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不辨浮沉迟数,那知虚实阴阳?救荒摊上得丹方,这本破书孽帐!竖起招牌一面,祖宗秘授夸张;指头略按便开方,发散风寒为上,腹痛必然消导,口干定自寒凉。药医不死有推搪,生错病儿休怅;撞着歪时歪运,骑骡坐轿猖狂;只愁死后见阎王,屁股打成肉酱。
素娥写完,璇姑等围着看时,笑得肚疼。璇姑道:“二妹作孽,怎把天下时医骂得恁般刻毒?”湘灵等道:“只怕还是夫子自道?你那橱里的医书,不是也有些破碎,敢也在收荒摊上收来的?”难儿道:“三姐休打断他,快请教那神医的。”素娥不慌不忙,援笔而成。璇姑接过,与湘灵、难儿同看,也是长短句儿,上写着:
读破儒书万卷,余工兼及岐黄;齑由菜作岂荒唐,真个功同良相!《素问》、《灵枢》参透,权衡刘、李、朱、张;望闻问切细推详,佐使君臣各当。火炽能知壮水,阴虚独解扶阳;从教病已入膏肓,起死回生反掌!目洗长桑神水,肘悬元化青囊;更饶医痘有奇方,撕破裙儿浆上。
湘灵看到结句,把脸胀得通红道:“二姐怎这般唣起来?要罚十大杯!若不肯吃,就同到太夫人前告诉去,看该是这般轻薄的吗?再不,也把二姐病中,相公替你捺气的方法,续上几句;不然,奴誓不干休!”璇姑笑道:“三妹怎认起真来?二妹也忒伤雅些!他量不济,怎吃得十杯?罚他五杯,消消你的气罢。”素娥道:“五杯也吃不来,待奴赔个礼儿,吃了三杯。”湘灵道:“陪礼是断不敢当,十杯是断要吃的。”璇姑苦苦劝解,逼着素娥吃了五杯。亏秋香影在身边,帮了生胜,移头盖脚,五杯酒原只有得三杯,素娥已自酣然,湘灵方才歇手。
璇姑道:“四姐快出题考试三妹,他的本领不比我们,须想个极难题目,方显得他大才。”素娥道:“他那笔尖儿,好不利害,竟请发挥罢。”璇姑道:“没有此理,怎独空他不考?他在辕门外,贴起匿名揭帖,编造黄莺儿,闹出科场大事来哩。只要说明不许报复,三妹也不是这样人。”湘灵道:“二姐怎估得定定儿的?将来伤风咳嗽,还要二姐用帖药的,怎敢报复,把性命来换这点子小便宜?”璇姑笑道:“三妹原来这等惜身重命!”素娥、难儿不觉失笑。湘灵道:“生员入学,是抄的两篇窗稿,大姐就认是真才;如今年迈荒疏,连抄袭都不能了!求大宗师出一个极容易的题目,还可勉强完篇;不然,就要曳白而出了”。难儿笑道:“三姐援笔万言,有何题可难?奴有一小小对儿,敢求一对。”湘灵着急道:“别的犹可勉强,这对儿是再不来的,四姐休把绝对来难人。”难儿道:“并非绝对,是奴偶然想着,求教大才。”因说道:
“四女同居,吾夫子东西南北之人也。”
璇姑道:“此即三光日月星之意,怎么不是绝对?”湘灵道:“对是勉强对就,只不如出对藏着隐语,煞有机锋。”璇姑、素娥俱惊异道:“三妹真是天才,怎已对成了?快请念来。”湘灵念道:
“五行迭王,尔土生春夏秋冬之季乎?”
璇姑、素娥击节称赏,难儿满心欢喜,共赞奇才。璇姑复催难儿发挥,难儿道:“已经放肆,再不敢行令了!太夫人那里,想已席散多时,奴要去伏侍上床,受罚一杯罢。”秋香道:“太夫人正在那里讲史书,没有住头哩。散了席,还要看二相公写书,明日一早打发文伯伯合奚囊起身,木四姐只顾放心行令便了。”璇姑等听说,一齐催逼。难儿只得告罪行令,说道:“我们四人在此,掷一个四喜罢,不拘何喜掷见,俱饮一杯,说一个酒底。四喜俱见,这令便完,不必各人全见。”因捉起四颗骰子掷下,恰好是四个红。湘灵道:“恭喜四姐,洞房花烛了,我们都来贺喜送归房。”斟了两杯酒,递与难儿,说是成双之意。素娥道:“夫荣妻贵之言验矣!”璇姑道:“难得满盆红色,大姐明日说要回去,我们留他一日,醵个分儿,明日再与四姐贺满盆罢。”难儿推过双杯,拿起酒令,低着头一饮而尽,说道:
“三口共成品,一口便成呆;因甚呆打孩?华元云:夫其口众我寡也。”
说罢,递盆与璇姑道:“一个顺字。”璇姑接过盆一掷,恰好俱是五六二色。难儿道:“大姐真个是久旱逢甘雨了。”湘灵笑道:“四姐待那洞房花烛夜,也不输久旱之望雨哩!”璇姑道:“四姐酒底是有寓意的,奴只好随口说一个罢。”酒干,说道:
“十口便成田,一口自成豆;阿谁记红豆。微之云:李谟笛傍宫墙。”
难儿暗暗吃惊,盆到湘灵,掷出两个对儿,素娥道:“三妹是他乡遇故知了。”湘灵饮毕,念道:
“一口便成呆,四口自成器;缘何得成器?孟子云:必使玉人雕琢之。”
难儿惊异,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璇姑、素娥俱赞道:“这方对得过四姐,真是名下无虚!”湘灵道:“姐姐们休要笑话,且听二姐的妙句。”送过盆去,素娥又恰好掷出不同。璇姑道:“老秀才也有发迹日子了!”素娥干了酒,说道:
“二口便成吕,六口共成曲;何人赏此曲?夫子云: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难儿愈加惊讶。璇姑道:“我与二妹的口字,俱有牵强,不若三妹浑成。”素娥道:“大姊还好;奴这曲字,更是牵强。”晴霞道:“小姐的也还有些不周致,临了一句,少关会一个字儿。”璇姑等都疑惑,少甚字儿,连难儿也不知道。晴霞道:“木四姐口众我寡的口字,是上两句生出来的;小姐却少这一个口字儿。”湘灵忸怩道:“这真是笑话,怎竟忘了这个口字?”璇姑、素娥俱失笑道:“真是话柄,倒被这丫头捉了破绽去了!”难儿道:“连奴也没留心,晴霞姐真康成之婢矣!”大家笑做一堆。
忽见鸾吹走上阁来道:“诸位妹子好快活呀,说与奴听,待奴陪着笑笑。”难儿忙问道:“太夫人安息了吗?总是秋香姐误事。”鸾吹道:“还早哩,母亲看着二哥写书,要打发未能、奚囊分头去接刘大娘合阿锦,奴禀过母亲,来这里闯席的,你们放心,只顾笑,不妨事。”璇姑道:“太夫人说叫文虚去的,怎姐姐说是未能?”鸾吹道:“是奴说的,二哥的事情,家中怕还在根究?文虚不便去,才改差未能的。”因问:“为着何事,恁般好笑?”湘灵道:“笑的缘故,且慢与你说。生胜斟上酒,先饮入席三杯,把四姐的酒底说了再处。”生胜当真斟了三杯。鸾吹道:“痴丫头,你知道我酒量的,三妹,我饮一杯罢。”因问难儿原底,湘灵述知。鸾吹吃干酒,说道:
“有口便成呆,无口便成木;缘何恁呆木?崔信明云:枫落吴江冷。”
璇姑、素娥俱笑道:“姐姐也被晴霞这丫头笑了去也!”鸾吹问故,璇姑述了一遍。鸾吹笑道:“晴霞学做两句歪诗,还是三妹教会的,他倒捉师父的破绽,真是青出于蓝!这等说来,连我这呆字也重了,该罚一杯。如今请四姐收令,却要有这口字,休再给这丫头笑话。”难儿道:“奴也是无心,如今要认真关会,实是难能。”饮完酒杯,照鸾吹念道:
“无口便成未,有口便成味;谁人贪此味?庄姜云:日居月诸,出自东方。”
鸾吹发急道:“四姐满口胡柴,三位妹子该动公愤,怎样奈何他,才出的这口气儿!”璇姑道:“罚他十大杯酒罢?”素娥道:“还不足以尽其辜,须罚十碗冷水。”湘灵道:“木在水中生,吴江虽冷,反是他发荣之本;不如挥以老拳,做出老秀才身分。狗而骨之,数其罪而责之,才泄得公愤,不至斯文扫地!”璇姑道:“我们秀才拳头,是豆腐做的,可也打的他痛?”难儿笑道:“三位姐姐的尊拳,实在受得七八百下;二姐若一动手,奴便魂也没有了!”璇姑道:“原来二妹也是有神力的,今日较武,怎不出场?”素娥、湘灵都笑将起来说:“大姐怎信他胡话,不知又藏着甚果儿哩?”难儿笑道:“二姐是医生,经着医生的手,还有个活命的吗?”素娥道:“一发可恶,如今是必要奈何他,才得出气!”璇姑道:“他恃着气力,倔强不依,怎生奈何得他?只好用南方之强,不报无道了!”鸾吹等左思右想,没个计较,叹口气道:“真是秀才谋反,十年不成!”秋香道:“秋香倒有个计较:“木四姐恃着武艺高强,小姐们奈何不得,秋香去请二相公来,他就不强横,要他怎样就怎样了!不见那木四姐那枝枪,被二相公缴得粉碎吗?”鸾吹等俱大笑道:“好计较呀!痴丫头真个要与他打架么?”湘灵忽然笑得打跌,说道:“奴却真有计较,方才四姐得了夫荣妻贵的采头,行令又遇着洞房花烛,竟叫他做新娘;我们抢红,那个抢的多,就是新郎;余人做喜娘、傧相,搀扶交拜,牵红执烛,送归洞房。他虽有力如虎,做新娘时,便一毫也使不出,真个像盲词小唱,有骂媒人,打喜娘的事吗?”鸾吹等俱称有理,眉花眼笑,喝四呼红。璇姑本不肯掷,被众人逼迫,只得随同执色,那知掷了一二十掷,休想掷出一个红来。湘灵道:“这又奇了!我们三个老秀才,没福气受用这新人,应那夫荣妻贵的吉兆;怎大姐姐簇簇新新,玉堂金马中人,也掷不出红来?”秋香道:“小姐们俱是女人,与木四姐一样的,怎做得新郎?怪不的这骰子,不肯献出红来。秋香去请二相公来,敢怕一掷,就掷是一个红满盆!”
难儿被鸾吹等嘈杂,已是羞得无地可入;忽听秋香这话,一阵心酸,不觉眼泪纷纷而落。鸾吹“哕”了一声道:“秋香怎放出这等屁来?四姐不要气他,他是这样惯了的,毛坑没后壁,臭粪便真冲出来!”素娥道:“秋香,你还不替四姐去陪个礼儿,消一消气。”湘灵道:“秋香,你说话也要想一想儿,怎这样拉拉杂杂的?”璇姑道:“四姐,你恕他无知,担待些罢,须教太夫人生气。”众人正在劝说,秋香道:“二相公真个来了!”只见冰弦提灯照着素臣,已上阁来。大家呶一呶嘴,照会着莫说起秋香这话。难儿忙拭眼泪,起身就走。素臣道:“四姐怎见我来就走?”难儿勉强答应道:“太夫人敢便安置?”素臣道:“太夫人在那里斗龙儿耍子,我听见你们行令,特来听个令儿。”湘灵道:“是四姐行的,把众人都难倒了,没一个合式的哩!”素臣道:“四姐所行何令?怎竟没个合式的?”湘灵念将出来,素臣道:“也还不是难题绝对,怎就无人中式?”鸾吹道:“二哥试做一篇,看中式不中式?”素臣随口念道:
“二口方成吕,一口便成吝;如何能不吝?秦穆云:不啻若是其口出。”[4020电子书·乐园—]
鸾吹等俱赞道:“毕竟须眉中方有才子,中式无疑!”难儿满面羞惭,一言不发。素臣不知就里,只道他别有深意,因说道:“率口而出,未必便能中;尚容细细揣摩,方得穷其奥妙也。”难儿一发胀红了脸,如坐针毡。素臣觉着诧异,便不再说,问璇姑道:“你们是怎样不合式?可念与我听。”璇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