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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歧路灯-第80章

小说: 歧路灯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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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貂鼠皮道:“他打不着我,我先没脸。”夏逢若道:“你今生不如人,积下来生。这真真叫个没良心的人。”貂鼠皮道:“我且问你:你如今把枝梢儿也干了,把汁水儿也净了,赖的你不吃,破的你不穿;叫你当乌龟,你眼前还不肯;叫你种地做土工,你没四两气力;叫你卖孩子,你舍不的,况且你还没生下孩子哩。你说我没良心,你看这省城中许多住衙门的,专一昧了良心要人家的钱哩。你说我没良心,你这前半年当房子,放头钱,肥吃肥喝,是你那一块良心地上收的籽粒呢?”

    夏逢若道:“由你去做,我不管你。”细皮鲢道:“这一遭做错了,人家要撕他那貂鼠皮!”貂鼠皮笑道:“我的法子已生停当了,只要你们耳听捷音。”大家一笑,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貂鼠皮儿向土地庙细细打探。认清了智周万的家人耿葵,看真是个老实正经人,一把手扯到土地庙中,说道:“罢了!俺这小家人好难为人,我说也说不出来!”耿葵道:“你这个人是做啥哩?”貂鼠皮道:“智师爷五六十年纪,况且在外教书,总不该老有少心。俺家小媳妇子,上中厕,为啥该伸着头儿向里边望?俺家媳妇子才想恶口,认的是智师爷,不好意思。”耿葵若是个能干家人,轻者吆喝两句,重者耳刮子就打,一天云彩散了。只因这耿葵是自幼书房中人,一个砚水小厮,今日跟出门来,智周万也只图笔床书箧便宜,全不晓得外事。听见貂鼠皮这段话,吃了一惊,说道:“俺家老爷是近视眼,五步外看不见人,您家女人休错认了人。”貂鼠皮道:“万万不错。俺家媳妇子,如今在家气的有干血痨了。我请了许多医生,再治不好。我说我对师爷说,又怕羞着师爷。我对你说罢,若是师爷十分看中俺家女人,我情愿偷偷送过来。”耿葵被这话弄的入云钻雾,摸头不着。但问道:“你在那里住?你姓什么?”貂鼠皮道:“丑事,丑事,怎好说出我的姓名。若问我在那里住,我的后门,师爷是知道的。你只回去对师爷说,看那女人的汉子,感恩承情。”耿葵闷闷去讫。

    貂鼠皮刁卓回到夏鼎家,众人俱在。刁卓哈哈笑道:“我今日做了没老婆的乌龟。”遂把土地庙的话述了一遍。夏逢若道:“肉麻死人!”刁卓道:“不用你肉麻,一宗好生意,就要上手哩。你说,谭福儿赢了咱,他分文不能要;咱赢了他,他分文不能欠;就如他家放着银钱,咱白取了,又不怕拿强盗,又不怕拿窃贼,美乎不美?只要这智老头走了路,咱就开市大吉。”细皮鲢道:“谭宅的先生未必走的成,防备谭宅知道了底里,送到官上,要剥你的貂鼠皮!”刁卓道:“我的皮,他再剥不成。我每日在赌博场儿上走,赌博场有名儿是剥皮厅,没见我少了咱的一根毛儿。只是至今以后,我再不敢往那街走了,只要你细细打探,那看俺老婆的智老头走也不走;他走了,咱就好过,他不走,我也没福。”

    且不说这一起攒谋定计。单讲耿葵把貂鼠皮的话,述于智周万,智周万叹道:“这是那的缘故?耿葵,你不必提起。”

    黄昏烛下,自己独自思忖道:“这等污蔑之谈,从何而来?想是我在此处,必定深中小人之所忌,故造此飞语,是暗催我起身意思?我与欧阳文忠公一样,同是近视眼,或者误遇女人,看不见,有错处也未可知。但只是我之教书,非为馆谷,不过为众人所窘,乔寓在此。若有此等话说,何必以清白受此污辱?不如我以思家为各,奉身而退,改日写一封书来,以恋家不能赴省为辞。风平波静,岂不甚好?且是这诗稿已将次告成,回家差人送剞劂之资,赍回原板,何必羁留他乡?”

    主意已定,次日谭绍闻上碧草轩用功,智周万说了怀乡之情,回家一望,改日仍来。本日又到孔耘轩家,亦说久客思归的话头,程、苏诸公不能遍辞。即命耿葵到转脚行中,雇了一乘驮轿,收拾了书籍行囊,自回灵宝而去。迟了半月有余,另差了一个能干家人,搬回诗稿全板一付,写了几封书,备述回家染病,不能客外书札,分寄于孔耘轩、程嵩淑诸友人。谭绍闻书内,又写了勉励功课等语,并不一字旁及。呜呼,智周万可谓高士矣!

    税驾西归去不旋,避嫌远害道应然。

    士夫若遇横逆事,三复“色斯举矣”篇。

    看官要知,小人之诬君子,必加以淫欲之事。盖人道尽人而具,欲心尽人而有,一加于君子之身,辨白不得;人口如风,俱是以己度人,一传十,十传百,真如果然一般,而本人尚不知也。智周万则有我偌大年纪,焉有这事,此等语岂非下乘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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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刁棍屡设囮鸟网 书愚自投醉猩盆
    语云:养正邪自除。正气充实,则邪气无缝可入;正气衰弱,则邪气自来相攻。人世间风寒暑热,遇见秉气壮盛之人,饮食调和之侣,便毫不为害;若正气衰弱,自有各邪来侵。

    谭绍闻自从智周万去后,这一群宵小打探明白,是到灵宝不再回来,便商量勾引的话来。一日,俱集在夏逢若家,正是珍珠串要起身他往。但衣服首饰,被他们都送到当铺粉字第一号内,大家吃用了。遂打算谭绍闻光降,便周通流动。因商量叫细皮鲢干这一功。细皮鲢道:“我差个人替我。”众人问用那个,细皮鲢道:“叫串儿汉子去。”貂鼠皮道:“算来你将来当乌龟,不料今日已叫乌龟当你。”细皮鲢道:“我经的多了。我当初就是这帮客蔑片么?我也是一家主户儿,城东连家村,有楼有厅,有两三顷地,一半儿是光棍吃了,一半儿是乌龟(贝青)了,今日才到这步田地。”恰好乌龟见连日没生意,来催赎衣服起身,细皮鲢道:“差你一差,去胡同内请谭爷。你去也不去?”乌龟道:“不去。”夏逢若道:“你也使了他多少钱。”乌龟道:“谭爷钱,不发家。我原使他百把银子,场场儿输,没赢一场儿。”貂鼠皮道:“你这回去,是俺们看的喜神笑的日子,大家都要发财哩。你若不去,你家里衣服首饰,谁有钱与你回赎?”乌龟道:“我怕人家撞见了。”夏逢若道:“他家惟有个家人王中,好揽宽,管主子,别的小厮没有管闲事的,你只顾去。”

    乌龟请嫖客,如何不情愿?这个东西领了命,竟大胆进了胡同口,直上碧草轩来。恰好没人遇见。进了轩内,谭绍闻正在窗下用功,乌龟爬下磕个头,说道:“谭爷一向好。”谭绍闻只当是城内某宅人。抬起头来,认的是珍珠串的汉子,说道:“好,好,你起来。你如今在那里住,到此做什么?”乌龟道:“俺如今又到夏爷家住,俺家女人叫小的请谭爷,到那边说说话儿。”谭绍闻道:“你到家替我说罢,本该去望望,但学院考试就到,趁空还要温习些书儿,不得工夫。候改日去望罢。”乌龟道:“改日俺走了。”谭绍闻道:“委实不得工夫,休要胡缠。”乌龟见谭绍闻掀起书页,不敢多说,只得退去。

    到了夏逢若家,说道:“谭爷不来,要念书哩。你把俺的衣裳回赎回来,俺要去西乡管九爷那边去。”白鸽嘴道:“再一回叫的就来了。不拘何等样用心学生,座上没个师傅,再读不成书。你这回去一撩拨,他心里已是添上一串珍珠,再一回就来了。你不信你只管再去。”乌龟向细皮鲢道:“你可该替我去哩。”细皮鲢道:“你当我不想膺你么?只吃亏没修下你这个福,一般赌钱、吃嘴,不胜你手头宽绰。你还去,你就说你家里哭哩。”乌龟道:“你听俺家在后院笑哩,怎的说哭?”

    貂鼠皮道:“憨砖!你到那里也装个不喜欢腔儿,只说你家哭的了不成。再对你说句要紧话,他不来,你休走。”乌龟笑道:“我装不上来不喜欢的样子。”夏逢若道:“你把鼻子擦上点蒜,用莲叶遮住,管情你还尿的出来,何但泪呢。”乌龟道:“夏爷昨日晚上吃蒜汁,想是使了人家熬秋石锅上钱。”夏逢若道:“好忘八,一发骂起人来了。你快去罢。”

    乌龟二次又到碧草轩。早见绍闻在轩内,背叉着手,走来走去。见了乌龟笑道:“你怎的又来了?”乌龟道:“俺家一听说谭爷不来,如今哭哩。叫我对谭爷说,只去说一句话,俺就上西乡去哩,谭爷只管回来用功。”谭绍闻道:“你头里先走。”乌龟道:“到底你老人家来也不来?”谭绍闻道:“还不定哩。”乌龟道:“你老人家一天不去,小的一天也不走。”

    谭绍闻道:“有人看见不雅相。”乌龟道:“你老人家怕人见,难说小的还怕人见?”谭绍闻道:“你先行一步,一路走着不好看。”乌龟回头道:“你老人家就来。若是哄我,俺家里就亲来了。”谭绍闻道:“你且先走。”心下想道:“我拿定铁铸的主意,到那边就回来,怕他锁住我的腿不成?”少时遂向夏逢若家来。正是:明知他是猩猩酒,我不沾唇也枉然。

    诗云:

    放赌窝娼只为钱,软引硬勾苦相缠;

    若非素日多沾滞,总遇石崇也淡然。

    大凡赌娼场中,一切闲杂人走动,人见了就如不曾见一般。

    惟有门户子弟一厕足,不知那门缝里,墙孔里,就有人看见了。

    谭绍闻进了夏逢若家,那珍珠吕撒娇展媚之态,刁卓等捧足呵泡这状,恐亵笔墨,一概省却。

    单说貂鼠皮、白鸽嘴手拿着钱,上街头沽酒市肉,一个标营兵丁叫虎镇邦,在斜对门等着,笑道:“谭家孩子进去了,天鹅肉要大家吃块儿,算上我一分子账。我目下不得闲,俺标营衙门,今日催我领令箭,也不知啥事。您若要吃独食,我就要搅哩。”白鸽嘴道:“算上一搭五的账何如?”虎镇邦道:“使的。”各人分头而去。

    貂鼠皮、白鸽嘴到街上办买酒肉回来,谭绍闻首座,珍珠串挨肩相陪,夏鼎等三面围坐。串儿斟酒持敬,好不亲热。细皮鲢四人箸匙乱下,好不热闹。须臾饭完,收拾干净。貂鼠皮道:“咱闲赌赌何如?”谭绍闻道:“久已不赌,也就不甚想赌。”白鸽嘴道:“老刁,你敢与谭相公赌么?我是不敢了。

    谭相公赌的高,只怕咱赌不过。况且谭相公福分也大,咱这穷命鬼,先就吃三分亏哩。”细皮鲢道:“你就休说我穷。我现今卖了半处宅子,卖与本村财主顾养性,有四十两足纹,在后边放着哩。”貂鼠皮道:“我看那银子没纹,财主家使的银子,九八成色,就要算细丝哩。”夏逢若道:“谭贤弟今晚是一定住下了。天色尚早,你就略耍耍儿,注马不许大了。”谭绍闻在赌场已久,也听出众人俱是圈套话头,只说不赌。众人见谭绍闻赌情不酽,心想酒上加力,因说道:“谭相公既不愿赌,咱爽快与珍大姐吃三杯儿。咱托谭相公体面,叫珍大姐唱个曲儿,咱帮着听听。若没有谭相公,珍大姐的曲子,咱就没有听的耳朵。”珍珠串笑道:“你没耳朵,你脸上两边长的是什么?”

    貂鼠皮道:“论长的原全,只是身分没谭相公的大。”珍珠串笑道:“不胡说罢。”夏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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