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云,胡不归-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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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
男子留神听着她将之后的政权一一报来,觉得十分有趣,问道:“那都是中原的王朝,你可曾听说过蜀?”
“蜀?自然,古蜀,蜀汉,后蜀?你既然是商朝的鬼,那问的当是古蜀,我只知战国时期秦灭蜀。你是……古蜀国的?”古蜀国,果然是古蜀国,男子这一问印证了杨笑澜的猜测。四大器物之一的面具在这里,看来,那面具就该是石床上女子脸上戴着的那一个。
男子露出感伤之色,将战国与秦念了几遍,才道:“我确是蜀人,但此刻却不是鬼,鬼在阴间延续阳世的身份,你所能见到的我,只是一缕神思。”
神思?杨笑澜挠着头,神思是什么?脑电波?三魂七魄之一?
看着杨笑澜一脸迷茫,男子微笑道:“你可理解成神思是灵魂的一个部分。你可知我在此就是为了等你,等你的同时能让我陪着从文。”说到从文,男子的脸上显出温柔缅怀之色,再次看向石床上的女子。
“从文……她真叫从文?她明明没有气息,该是……死,唔……去世了吧,为何尸骨不腐还有余温?为何我会知道她是从文?你灵魂的其他部分一直在面具里?适才,你将灵魂附在我的身上,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伤心?还是……我是你的转世,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杨笑澜思绪飞快,一下子将问题抛出。
而那男子听到她那许多问题,禁不住露出为难之色,他听得混乱,几乎跟不上她的思路,甚至,他无法明白全然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如果从文在,怕是又要笑他。
从文当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吧,至少比起他来,要明白的多。
“唔,你的问题,有些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转世该作何解?你又怎会是我?我不明白。她是叫作从文,以前是我们族里的巫神祭司,而我是族中的王,从启。”
笑澜抽了抽嘴角,若非那男子是虚幻之身,她真想上前拽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摇。
这人居然是王,蜀王!
传说中的王者霸气半分没有见着,柔柔弱弱的倒是像个小媳妇。
她才不要是这人的转世,简直坍台!
方欲解释转世之说,才忆起,转世是随着佛教的文化进入中土,从启所在的年代,根本没有这个说法,难怪他全然不解。假如从启的灵魂在面具里在玉琮里,那即是说,他没有进入轮回,而她自然就不是他的转世。那自己为何会知晓从文的名字,看见从文没有气息的身子会这般悲伤?疑惑更多,笑澜问:“你在此等我,为的是什么?”
“面具。”从启指着从文脸上的黄金面具说道,“你来此的目的,不正是为了从文的面具么?”
这话笑澜听来不喜,好像在说她对这黄金面具有窥觊之心,可她分明是被那馄饨和青铜面具指引来的,她或许对四大器物好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找寻这些东西。笑澜沉了脸,道:“非也,来到此处纯属偶然,一开始只是因为迷路。”
“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偶然。”从启不以为意,施施然道,“迷路者千千万万,但唯有你有着能进到此处的信物。面具、戒指、主人的血缺一不可。青铜面具与你手中的戒指,原本都是从文之物,后来她见我生的柔弱,就将青铜面具交了给我,让我添些英武之气,也亏得面具认我为主,受了我的血,我方能自由出入此地。”
“她……她也是这般同我说的……为的是掩我的女子身份,还有增些威武……”从启的话让笑澜记起当初独孤皇后将面具交给她时情景,还有初初戴上面具时出现的幻象。
杀戮、浴血的女子,围着她用各种利器伤害她的男子,美丽妖娆的容颜……
笑澜喝问道:“你们战败,她做了俘虏?为敌人所辱?那时你又在哪里!”
“当时我为从衣所囚禁,就在离她不远之处,眼睁睁看着她受辱,那些使她受辱的,恰是我们的族人,她一心保护的族人。”从启语带苍凉,望向笑澜,眼里是掩不住的伤痛。“也罢,能知晓这些又能进得这里,也许真是像你所说的转世也犹未可知,既如此,且听我告知与你,间中或许有与你息息相关之事。”
“请说。”
从启颌首,显出回忆之色,道:“如方才所言,从文是巫神祭司,而我是王,她代表神,我则代表了世人,神与人的代表为着利益相互制约侵轧着,到了我这一代,神权与王权的斗争越发尖锐。神想着该如何惩治贪婪的人心,人想着如何将神推下神坛,让权力合二为一。
如果祭司不是从文,我想,我兴许就会听从族人兄弟的劝告,将祭司杀了之后取了她身为巫神的信物,取而代之。可如果不是从文,我是否还会是王也犹未可知。
从文……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初见她的那一眼起,就再也挪不开眼去。我不知你是否能够明白,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奇妙感觉,就好像见着一个人之后,你已不再是你,你会为了那个人……发疯发狂,甚至,心甘情愿的为之死去。”
笑澜点头叹息道:“我明白。你爱她,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似是从没听说过这个词,从启有些新鲜,回味一番后觉得十分妥帖,道:“正是如此。当时我并不明白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情感,只觉得从文在我的心中与旁人不同。直到后来,很久很久之后,蒙瑶姬告知,我才知道,世上竟还有一种情感叫爱,原来在乍见从文的那一刻起,为她眼眸中所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智慧光芒所震慑,我便已沉溺在爱之深渊,再无回头之日。
那时我生的瘦弱,族中兄弟常常会欺负我,有时我会找从文哭诉,她会笑我只懂得哭泣,还会替我教训那些人,我很是高兴,因为从文素来不对旁人假以辞色。从文与我不同,王是上一代的王所挑选的,而祭司生来就是祭司。她与生俱来的聪颖与神力使得她不屑于与族人交谈。
幼时我便躲在她的羽翼下,尽管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可是她肩负继承祭司之位的重任,对我们一族的生死延续有着极大的责任与担当,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背负。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逐渐长大,从文接替了巫神祭司之位,王权与神权的冲突导致了族中兄弟对她极不友善。她原是个美丽动人极具魅力的女子,他们亦对她有着野心,而这一点是我无法容忍的。我想要帮她,想要保护她,故而更加努力地使自己不落于人后,因着这番改变,我终成了王。
王的使命是保护族人,为了繁衍后代势必要与许多女子交合,族中的女子乃至外族的友邦女子,任我挑选,只要我开口。或许你会笑,但是除了从文,我真的谁都不想要,就算只是满足身体最基本的需求,也不想要。
因我迟迟不娶妻,身为祭司的她就代表巫神来提醒我我的责任。她的警告让我很是生气,也很委屈,那是我第一次和她争执,在这之后我告诉了她自己对她的渴望,对她的感情,她一贯平静的眼眸里,头一次有了一丝诧异和喜色。
可是她说,她是祭司我是王,我们不可以。
巫神的祭司不能与人相亲,她们是神的使者,每一代新的祭司都需要神的指引,神的代表与人,不能在一起。
她说不,我便休,之后一切如常。
只是她比之前对我越发关切一些,她知我性子温和就将她的青铜面具给了我,让我多些震慑之力。
后来在一次与外族的战争中我负伤归来,伤愈后她终允了我,我欣喜若狂,那夜我同她说,如果我们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我就将王位传给女儿,了却这纠缠日久的神权与王权的冲突。
族中兄弟常告诫我,从文野心极大,我从不在意。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是王位。何况从文的智谋远甚于我,若她为王,必能庇佑我族。
许是看出了我和从文的感情,族中兄弟感受到威胁,有一天我带着族人应对来袭的外族,等我回来的时候,落入了从衣的陷阱被他囚禁,而从衣是我的亲兄弟。”
“你完全无法想象,这群人,竟将巫神祭司,将一直保护他们的从文□的绑在石柱上。他们拿着应该对着敌人的武器,对着从文。男人们用石头砸她、用箭矢射她,女人们用树枝抽打她,用发笄插入她的身体,他们折断了她的右手。她的脸上,身上全是鲜血,可是她,还是那样的从容淡然和不屑。直到她腿间有鲜血流下,我才知道,她有了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成为神与王的最终接替者,那个孩子与我们血脉相连,可是,那个孩子尚没有成型,就已经死在了她母亲的腹中。
而我就在对面的牢中望着她,带着绝望,撕心裂肺地看着这一切,我喊哑了声音却只换来一句,她与凡人私通,会触怒神灵,给族人带来不幸。若真是如此,那么就让神来惩罚我呀,我才是这罪魁祸首,天打雷劈我也甘愿!可为何要害从文!
夜里,我终于逃出了囚牢将她救出,在族人的追杀下,背着她一路逃到了这里。
这里曾是她聆听神明旨意的地方。
那样重的伤,那样重……从文的身上都是血污,我替她包扎伤口,可是没有用,她的伤口太多,伤势太重。
她就躺在这张石床上告诉我,她已算出,她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儿。她原本想等我出征回来就告诉我,可是……
第一次,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不甘,还有痛。那种痛,像火一般烧灼着我的心。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可是从文,从文却说,那不是我的错……她已然奄奄一息,却仍旧在安慰着我,她说,如若她能将万千权力集于一身,那么她便有了天下都无法撼动的能力,便不再会重蹈今日的覆辙。
直至今日,我仿佛还能看见她那双眼眸里闪动着火花,她对我说,从启,若是要保护自己,保护在乎的人,就要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之后……她没有再同我说过一句话,她也没有再睁开眼。
那一刻,世上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我的恐慌与绝望,我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好像随她一起去了。
伤心?不,一点也不,没有从文,我便没有心。
那时我只懂得抱着她,死命地抱住她……眼泪流着也丝毫未觉,直到,直到我意识到,我要为从文报仇。
我一把抹了眼泪,将从文的戒指戴在手上,脸上戴着她的面具,拿起武器回到族人的驻地,见人就杀。
面具与我手上的王器饱饮族人的鲜血。
以血还血。就算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抵不上我的从文,我们的女儿。也无法消融我的痛,我的恨。
挡我者,惟有死!
族人纷纷逃窜,直到我来到从衣的面前。我与他大战一场。原本,他的武艺是胜过我的,但是他怕死,我却不怕,所以我重伤,他身死。
在他死前,还在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一辈子只会躲在从文身后,嘲笑我丝毫不知从文对我的利用。
那个女人为得不过是谋夺你的权力,他这么说着。
我不理他,只回到从文的住处取了她的衣服,她爱洁。
回到此地,取了水,将从文受伤的身子擦净,又替她换上干净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