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王朝:烽戎底定(第二部)-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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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所不知,元佐现在还在病中,万一以后病情恶化,岂不还要另立储君?朕看还是再等一等为好。”
“陛下,臣说的是立太子,并没有说立元佐啊!”赵普接口说道。
“不立长子?”赵光义十分诧异,反问道:“丞相的意思是要立哪一个?”
“陛下现在有龙子六人,元佐是不可能有帝王之命的。其余五位龙子中,只有德昌才是天命所定!”
德昌就是小宝儿,去年刚刚封为韩王。赵光义从来没有想过德昌可以立为太子:元佐占着个长子的名分;元僖是六个皇子当中最贤能的一个,百官大臣有口皆碑;德昌排行老三,胆子很小,遇事又没有果勇之气,不知赵普何以偏偏提到他。
第二十六回 赵丞相再贬邓州(2)
“陛下听了臣的话大概会感到好笑,本来嘛,自古嫡长继承,天经地义,太子就应该是元佐的。退一步说,陈王元僖、冀王元份皆有贤名,怎么会轮到韩王德昌呢?臣以为此中又隐伏了无数天机,且听臣慢慢道来:陛下的名讳上为日,下为火,取火德耀日之意。而陛下诸龙子之中,只有德昌的名字是‘日下复有一日’。陛下若是不信,可以一一验之:元佐的佐字,分明是‘辅佐人主’之意,所以命中就不可能是天子之身;至于‘僖’字、‘份’字,不过是‘喜人’、‘分人’而已,有谁是火、日之象?”
赵普话里所说的“陛下名讳上为日下为火”,是说赵光义当了皇帝后,改御名为赵炅,本书之所以一直使用“赵光义”这个名字,是因为读者皆知赵匡胤的弟弟叫赵光义,不少人并不清楚他改名叫赵炅,故因其俗而已,诚望勿以为误。
尽管赵普说得头头是道,赵光义还是认为那不过是文字的偶然巧合,未必真有什么天机可言。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想参考赵普的意见,更何况眼下他考虑的还是怎么平衡朝政,根本没想立太子的事儿,即使立太子,也要等到赵普离开朝廷再说。他很快把话切入自己想说的正题:
“丞相刚才说你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这话让朕好不感慨!朕本来打算召丞相回朝帮助朕弹压百官,坐谋庙谟,可是这两年眼看着丞相忙东忙西,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闲,朕时常感到于心不忍!朕实在不能再这么用丞相了,否则子孙后世也会骂朕不懂得关爱老臣。眼下卢多逊已除,朝廷大体清肃,朕打算让丞相好好休息几天了!”
几句话说得赵普大大地吃了一惊,紧接着感到从心底往上冒冷气。他实在弄不清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赵光义:难道是刚才劝他立太子没说到他心坎儿里?不像啊,他这些话绝不是即兴而言,肯定是寻思了好久才讲出来的!这一刹那间,赵普的脑子已经转了上千转,最后他明白了:尽管在赵廷美这件事上格外小心,最终还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就赵光义内心来说,他恨不得早一天把赵廷美弄死,可他又不想再背负诛杀宗亲的恶名声,所以李昉等人上书要求处死赵廷美时,他却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先把赵廷美撵到洛阳。他心里十分明白:朝廷中一定会有人不服这个判决,要求对赵廷美从严惩处,到那时他再采纳新的建议,就可以把除掉赵廷美的罪名一股脑儿推到大臣们身上去了!偏偏自己让李符抢了这个先,聪明绝顶的赵光义肯定会猜到李符所言是他赵普的意思,然后再把自己和李符统统撵出京城!这样一来,好人他做了,除掉赵廷美的罪名推到了自己和李符的身上,无论在赵元佐那里,还是在赵氏所有宗亲面前、在所有朝臣面前,他都是个仁慈的皇帝!厉害啊!厉害啊!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剩下遵从皇上安置的份儿了。赵普尽量抑制着颓唐和无奈,镇定自若地问道:
“谢陛下关爱老臣的一片真情!不知陛下打算让臣到何处去?”
赵光义笑了,说道:“邓州的张永德主动请缨,到沧州前线去了,这事儿丞相也知道。朕以为邓州是镇遏西南夷的重镇,自唐朝以来,都是朝廷重臣出任节度。丞相还带着太尉兼侍中的职衔,也好增重其势,勉为朕坐守邓州,不知丞相能否体谅朕的一片苦心?”
赵普起座拱手,说不清心里的酸甜苦辣,言道:
“臣领旨,明日便行!”
“慌什么!没这么急!”赵光义连声劝阻。“丞相为大宋朝立下了不世之功,这次出京,朕要大摆宴席,为丞相饯行!朕这几天一直在想刘备对待诸葛亮的态度,他用诸葛亮用得太狠了,他那个儿子也太不争气,竟然让一代名相死在了五丈原!唐朝那个会作诗的杜甫不是写过《蜀相》诗吗,‘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杜甫是在骂刘备父子不懂得珍爱老臣,朕岂能也落下千古骂名?所以昨天朕摘了这首诗中的一联,写成字幅送给丞相。丞相到了邓州,尽可以不下堂而治之!”说完,从案下取出一幅锦绫,递给赵普。
赵普接过字幅,口里喃喃念着:“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再也忍不住,两滴老泪迸出了眼眶。赵普前脚离开汴京,赵光义后脚便对中书省来了个大改组,参知政事李昉升任首相,开封府尹李穆、翰林学士吕蒙正为参知政事。李昉、李穆都是前朝老臣,又都是宽厚的长者,比赵普、卢多逊好处多了,所以百官大都表示拥护,有几个不甚拥护的,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只有吕蒙正,太平兴国二年才中进士,六年时间竟然做到了副宰相,自然有人不服,就算是个状元,也未免升得太快了。他头一天进参政堂,就有人对他指指戳戳。
“看他那土里土气的样子,凭什么做参知政事!”
“还不知道是登着谁的肩膀爬上去的!”
陪同吕蒙正前往的崔仁冀朝几个朝官瞪了两眼,随吕蒙正来到堂中。
“当惯了翰林学士,如今乍入参政堂,大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呀!”吕蒙正颇为感慨地自语了一句。
崔仁冀接着说道:“吕参政尽管专意运筹庙谟,下官管不得别人,但刑部一司敢有违参政之命者,下官定会重重责罚!参政如此严于律己,居然有人还敢出污言秽语,连下官都气不过了!”
第二十六回 赵丞相再贬邓州(3)
“污言秽语?”
“吕参政没听见刚才那几个人胡说八道?礼部那个……”
吕蒙正急忙打断崔仁冀:“崔大人不必说了!”
“吕参政总得知道是谁在那里诋毁谩骂,日后也好有个防备呀!”崔仁冀觉得凡事知己知彼乃是天经地义,不料吕蒙正心平气和地说道:“一旦知道谁在辱骂本官,那就不是防备了,那将会一辈子忘不了他也放不过他,看见他就会别扭,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为了不给自己找气生,倒是不知道为好!”
崔仁冀听罢大为感叹:“吕参政如此胸怀,真让那些小人们无地自容!”
第二天,赵光义把李昉、李穆、吕蒙正、曹彬、柴禹锡诸人召进暖阁,人都到齐,开口说道:
“如今中书改组,朕很想听听几位爱卿有何施政的新思路。”
李昉率先奏道:“臣先奏个最小的事,也是最大的事。臣还记得陛下初登大位时,力主当年便改国号为太平兴国,取天下太平、国家振兴之义。如今八年过去,国家已经一统,这是陛下武功之业,必将焜耀万古。然而臣以为京都日下之地如今并不太平,不论是谋反还是谋逆,总之是一乱接着一乱。眼看明年就是太平兴国九年,九为阳数之极,说不清还会出什么乱子。以臣愚见,不如更改年号,预示个真正的太平!”
“这个主意甚好!”曹彬紧接着表示赞成。
赵光义下意识地看了看曹彬,揣测他为什么如此赞同李昉的意见,是为这几年赵氏宗族接连死人感到恐惧了?还是另有他想?他可不是个喜好抢先表态的人啊!
不管赵光义怎么想,曹彬又说道:“臣意以为改个平和一些的年号为好,比如雍啊,穆啊。”
李穆笑道:“曹枢密把年号都说到下官头上来了,还是不要叫穆吧。臣记得读《昭明文选》时,张衡的《东京赋》里有句话,叫‘百姓同其饶衍,上下共其雍熙’。虽然张衡说的东京不是如今的汴京,取它个音相谐,有何不可?既然东京的百生同其富饶,君臣上下一片雍容和气,何不就改为‘雍熙’,至少应了曹枢密提到的‘雍’字了!”
赵光义瞅瞅吕蒙正,问道:“吕爱卿,你可是翰林出身,感觉如何?”
“臣与李丞相和曹枢密颇有同感,更赞成李穆李参政的高见,不过还是请陛下裁夺!”吕蒙正附和一句。
赵光义笑着摇摇头,说道:“现在朝廷宁静,朕打算用兵契丹了,不夺回燕云十六州,朕死也不能瞑目啊!依朕的意思,是想改个广和、圣功之类。不过既然列位爱卿异口同声,朕也就不再固执了。”
“陛下要用兵契丹?”柴禹锡对赵光义这句话颇感兴趣,不由问道。
赵光义微微点头,却瞥见李昉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陛下,马上用兵契丹是否合宜,还请度之。今年夏天澶州黄河再次决口,百姓损失甚重。臣还听说西夏的李继迁跑到地斤泽以后,聚集亡命,扰我边民,西北沿边还不宁静。前些天臣见到钱俶,见他忧形于色。臣问他有何不快之事,钱俶说今年夏天两浙大旱,百姓艰难。还有张洎出使高丽,约其王与我共击契丹,其王漠然置之。综此而言,臣以为还是先以‘雍熙’为首务,待国力再强,动手不迟!”
“李丞相又在旧调重弹了!”赵光义想起三年前北征契丹,驻在大名府时,李昉、张齐贤就持这个主张。此事众说不一,议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看看天色不早,赵光义说道:“各位爱卿请回吧,容朕再仔细考虑。”又看了看柴禹锡,说道:“你且留下,朕还有件事要问你!”
众臣散去,暖阁里只剩下赵光义和柴禹锡两个人,旁边伺候着的阎承翰也知趣地退到门外。
“朕要问你一个人!”赵光义直入主题。“朕把你放在枢密院多年,你以为曹彬这个人如何?”
“陛下!曹枢密一向谨慎持重,先公后私,深得朝臣和众将士们的爱戴。这样的人,想挑他的毛病也挑不出来呀!”柴禹锡如实禀奏。
赵光义又逼问了一句:“他和赵普关系如何?”
“二人的关系十分融洽。”
“你说曹彬深受将士们爱戴,有何为据?”
“曹枢密是个深体士情的好元帅。”柴禹锡把曹彬如何关爱士卒,以羡余和己俸犒军等事给赵光义讲了一遍,看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赵光义沉思了片刻,对柴禹锡说道:“朕想让你担任枢密使。”
柴禹锡听罢大惊:“陛下莫非要罢黜曹枢密?”
“哪有士卒们喊元帅万岁的道理!”赵光义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陛下!”柴禹锡声音有些颤抖。“陛下如此信任臣,臣何尝不欲得枢密之职?可是今天,臣万死也不敢领受!曹枢密为国家爱兵,本没有错,至于个别校卒失口错喊,以臣对曹枢密的了解,绝不是曹枢密有意为之。退而言之,如果臣真的顶替曹彬担任了枢密使,天下将帅能服臣吗?”
“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