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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万紫千红-第12章

小说: 万紫千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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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说,其钥匙又大又长,恐怕要扛在肩膀上才能携带。由于原始木锁的钥匙一般都是竹杆之类的东西,所以直到春秋时期,国人还一直把钥匙称作‘管’或者‘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

  张全说着,信手在桌上写下“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字:“木结构锁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了较大改进,才真正称得上锁。当时是在门的木栓上钻一个圆孔,圆孔内装上下两根圆棍,算是机关。钥匙开始采用铜材,制成‘山’字形,约摸二至三尺长。这样的锁已经有了保密性能了,相传是鲁班大师的功劳。”

  “这我倒不知道,这么说,中国的锁业和泥、篾、木、石、雕等行当一样,是以鲁班为先师喽?”丁家齐插话道。

  “簧片业倒不供奉鲁班,而是太上老君。可能因为把金属铸造成形离不开冶炼的原因吧。簧片业和金银铜铁锡五匠一样都立‘老君会’,每年二月十五开堂纪念。这一年我跑了不少锁具厂,有些厂子至今还有这个风俗呢。”

  “张兄这里,有没有收藏木结构的锁?”丁家齐又问。

  “收倒是能收到,不过都是些近代建筑上的内舍中用的,现今在农村也能找到,价值不大。年代更久的就收不到了。”张全摇头说,“其实木锁也有一些很精巧的设计,比如古埃及的一种木锁,装有很小的可移动杠杆,当锯齿形的钥匙正确抬高杠杆时,锁就开启。古印度还有一种鸟形木锁,钥匙孔藏在可以抖动的翅膀里,又称‘迷锁’。”

  丁家齐兴致极高,忽说:“张兄,你这儿有酒吗?”

  张全平时不喝酒,但是难得遇到一位对锁有同好的雅人,听到酒字,也来了兴致,他赶忙打电话叫楼下的杂货店送上来六瓶啤酒,又兴冲冲地跑到厨房,端出一大盘什锦泡菜。易婷婷抢先夹起一片萝卜丢进嘴里,但觉鲜脆爽口,不禁叫道:“哇,好吃死了!你在哪买的?”

  张全嘿嘿笑了两声,说:“还行吗?我自己腌的。一个人吃饭,有时候想省点事就吃泡菜。”

  易婷婷在张全这里碰到的新鲜事也不少了,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吃惊: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属味的男人,竟然能腌出这么好吃的泡菜。也许是《阿郎的故事》一类的电影看多了,易婷婷一直以为,由一对父子组成的家庭一定是生活乱糟糟的,直到遇到张全,她才知道,这样的家庭也可以有看上去正常的生活,面前的这一大盘泡菜更印证了这一判断。易婷婷都有点脸红了,她很少自己煮饭,但请了几回客之后,在朋友们不负责任的吹捧下,老觉得自己手艺不错,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个开锁的男人比她强多了。

  张全整过餐具,倒上三杯酒。丁家齐说:“刚才我听张兄说了钥匙的两个别名,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三个来它一出煮酒论锁,每人说一个锁或者钥匙的别名,还要说出它的出处。说出者对方喝酒,说不出者自己罚酒,如何?”

  张全自感难支,正要推辞,易婷婷却忙举手说:“好玩好玩。我先说,一个管,一个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 ,一个闩。三个啦!”

  张全说:“出处呢?”

  易婷婷吐了吐舌头,丁家齐接过话说:“好了,就算你有三个了。出处让我和张兄替你说。‘管’出自《左传》的‘禧公三十二年’篇,有一句‘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掌一门之管,就意味道要独当一面了。”

  张全喝了一杯啤酒,应道:“《史记》中有一句‘鲁人投其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交出钥匙,意味着投降了。”

  “《礼记·月令注》中说:‘管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搏键器也。’这个“键”,也是锁的别称。哈哈,张兄,应该算我多一个了吧。”丁家齐也喝下一杯酒。

  易婷婷一仰脖,灌下一杯啤酒:“没办法没办法,两个大英雄两分天下就行了,我弃权观战。”说着,拿出纸笔来专心记录。丁张二人都笑了。

  张全说:“《月令》中还有一句:‘孟冬之月,修键闭,慎管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看来那时候的木锁质量很不过关,冬天到了还要维修。除了管、 (竹加人加一加繁体开)键、这个闭字,也是锁的别称。”

  丁家齐接道:“《周礼·地官·司门》篇说:掌授管键以启国门。授予钥匙似乎在当时已经成了国之礼仪。”

  张全接道:“《月令注》说:键,牡;闭,牝也。一牡一牝,都是别称。”

  说话间,两人的酒喝得快了起来。易婷婷在纸上记个不停,有的字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把录音笔也打开了。

  丁家齐接道:“隋朝颜之推在《颜氏家训》的《书证》篇中说:键,关牡也。牡所以止扉也,或谓之剡移。看来,到隋朝的时候,锁已经是很普通的日常用具了,这些古字眼,反倒需要解释。”

  张全渐感不支,把他最熟的一句抛了出来:“汉代《芝田录》中说,‘门钥必以鱼,取其不瞑目,守夜之义’,在簧片锁刚出现的一段时期里,锁的外观都是以鱼形出现的,后来则普遍刻上虎豹之类的猛兽图形,或者龙、龟之类的灵物图形。”

  丁家齐一笑,接道:“明代张自烈所撰的《正字通》有解:钥以闭户, (钅+是)以启钥。在古时,钥一直是锁的意思,而匙才专指钥匙,古时写作 (钅+是)。”

  张全慢慢地喝下一杯酒,忽然想起一句,忙接道:“王安石有诗:放钥严扃户。”

  丁家齐一边给张全斟酒,一边不紧不慢地接道:“锁还有一称叫‘钤’。宋代陈彭年等人修订的《广韵》中说:兵钤以闭房,神府以备非常。《汉书·小尔雅》中也有‘键谓之钤’的句子。”他看张全已不支,便一下放了两个。

  张全想了一回,说:“有了,《老子》中有一句: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这个闭,也是锁的别称。这句话也表明,老子的时代,木锁已经有了机关的设计。”

  丁家齐点头接道:“唐代李延寿的《南史·戴法兴传》中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钥牡。这是牡的又一出处。我倒有点疑问,为什么说‘谨录’而不是‘谨藏’、‘谨存’?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已经有配钥匙的做法了?”

  张全点头说:“嗯,这我倒从没想到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真是很有可能。这杯酒喝得值。”他喝下一杯酒,轮到他说,却真是想不出来了。张全叹口气,仰脖喝下一杯酒,笑道:“我真是服了丁先生了。肚子里的那点货都被榨干啦。”

  丁家齐笑道:“张兄何必谦虚,你连《礼记·月令》都读过,全中国有几个开锁的能做到?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知道今天要来,昨天偷偷加工来着。”

  “你也不用谦虚了,一天时间,我连这些书都找不着呢。”易婷婷终于也停了笔,笑着说。采访丁家齐的时候,她就发现此人爱引经据典,现在看来,并非是附庸风雅,而是真有点名堂呢。她对丁家齐的好感不觉也多了几分。

  丁家齐说:“好了,我还有几个存货,索性一起卖弄。”易婷婷忙又准备记录。

  “东晋郭璞的《尔雅序》中,有‘六艺之钤键’之说。《尚书·金滕篇》中,有‘启  见书’之说。还有,嗯——我也想不起来啦。”丁家齐说罢大笑,又转过脸对易婷婷说,“现在,你知道我一开始说的,好在哪里了吧?”

  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这番坐而论锁,对于三人而言都是一生中的新奇之举,三人都很兴奋。易婷婷觉得,回去完全可以写出一篇很生动的特写《铜锁记》。

  一轮急酒喝罢,六瓶酒都见底了。三人兴致还高,易婷婷发现两个男人的酒量都不错,打电话又叫了一箱啤酒上来。

  边喝啤酒,边吃泡菜,三人又聊了一回,易婷婷问张全:“那你的锁里,哪一把是历史最久的?”

  张全微笑不语,走到书橱前,从最顶层取下一个塑料密封袋,打开一看,竟是活灵活现的一条铜鱼。

  张全说:“就是这把‘鱼之钥’了。你们看,鱼身上驮着一条铜梗,由鱼头部位和鱼尾部位竖着的各一根铜梗支架着,这是锁环。在张开的鱼嘴里有一个一字形的口子,这是钥匙孔。钥匙是这根铜条,一端有弯头,弯头中开有漏空孔。”

  张全说着,把钥匙插在鱼嘴里的钥匙孔,稍微用力一推,鱼尾和鱼身之间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再握住鱼尾一拉,尾和身顿时分了家。张全拿着鱼尾,对两人说:“你们看,这鱼尾中有一根插入鱼肚的铜梗,铜的左边、右边和上面各铆着这样一块弓形薄铜片,它们就是簧片锁的关键——簧片了。”张全指着那几片薄铜片说,“簧片是有弹力的,弓着时面积大于鱼肚里封片上的口子,簧片被它卡在鱼腹里,锁就关闭。用钥匙弯头上的口子去卡住簧片,压迫它变成坦直形,簧片就能顺利穿过封片,锁就开了。”

  丁易两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到锁的内部,都频频点头。易婷婷说:“刚才你讲的这些,也都要做成资料板。”丁家齐则问:“这把锁真是最久的一把吗?”

  张全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论锁(3)
…… 。 想看书来

五·锁身——张全别传(1)
七月流火,拥挤的火车车厢里虽然有空调,但张全的汗还是一直往外冒。他扭动几下脖子——这是此刻唯一能进行的运动,然后把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窗外是古久的三晋大地,每一粒尘土都蕴含着中国人三千年的文化信息。阳历八月初,树木正葱郁,和蓝天、黄土一起,被飞驰的火车拉成连绵不绝的大色块,煞是好看。刚才还昏昏沉沉的张全精神一振,尽管空气燥热混浊,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张全是南方人,又离开北京多年,对北方的夏季还不适应,这趟出门已经快两个月了,在寻锁方面收获不小,但也付出了咽喉肿痛,眼结膜发炎,早上流鼻血的代价。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舍得坐卧铺,最好能把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用来买锁。他又看了一眼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里面有他此行收获的宝贝:明朝飞凤锁、清朝两仪锁、十二生肖锁,还有几把民国时的古锁都在里面。

  看着这个被一把链锁牢牢绑在行李架上的行李箱,张全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宁静。因为牵挂这些宝贝,他在车上的10个小时没有合过眼,现在距离终点站太原不到两个小时了,他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悠然地瞅向窗外,美丽而单调的景象就像催眠药,令他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正睡得香,张全突然被身边一位中年妇女摇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妇女向上指着,示意张全看。张全抬头一看行李架,脑子一凉,睡意全消。

  那宝贝行李箱不见了,链锁从行李架上垂下,已经被拦腰剪断。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下车。那妇女拦住他说:“没用了,贼已经在榆次下车了。”

  张全气往上撞,刚想说为什么不早提醒我,忽然又忍住了。这年月,有人愿意叫醒你,告诉你你被偷了,已经很不容易。何况,从车窗外的景物判断,车刚刚才开,那贼显然是在火车启动前一刻下的手,又怎么能怪人家呢?张全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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