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最新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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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跺着双脚:“他妈的,快冻僵了!”
他们两人围火蹲下,烤手,他们还都穿着破旧的兵团服。
徐克问:“振庆,还有烟没有?”
吴振庆从兜里掏出烟盒,只剩一支了,他将烟折断,分给徐克一截。
徐克用火枝点着烟,愤愤地说:“妈的,把这么两辆破车租给我们!回去我一定找他们算账,我徐克不是好骗的!”
吴振庆说:“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吧!怎么对付着,也得把这两车煤弄回市里去,尽快倒出手,抓几个现钱,也好过年啊!”
徐克说:“天亮后,保证能拦住一辆往哈尔滨开的什么车。”
吴振庆说:“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不管什么车,只要是往哈尔滨开的,能坐几个人,肯定坐满了几个人。”
“那,依你怎么办?”
“拦从哈尔滨往双鸭山开的。”
“回到双鸭山?”
“对,只要能拦住车,两个小时后就到双鸭山了,然后上火车回到哈尔滨。”
徐克不言语。
吴振庆说:“你要不愿意回去,我回去,你守车。”
徐克说:“我不是愿不愿,我怕我回去,买的零部件不对,也不能把德宝带来,人家现在毕竟有了工作,不是自由人了。”
吴振庆说:“那就说定了,我回,我会马不停蹄的,一路关卡这么多,没有德宝那身警服保驾,说不定在哪儿就被扣住了。”
篝火渐息。天色渐明。
吴振庆和徐克分头在路左路右拦车。
来往车辆不停而过。很久以后,他们终于拦住了一辆。
吴振庆掏出二十元钱塞给司机:“师傅,帮帮忙!”
“上车吧!”司机挺痛快。
驾驶室除了司机并无别人,吴振庆刚要上,司机却说:“没叫你往这儿上,后边去!”
吴振庆说:“师傅,我们冻了一夜了,您这驾驶室里不是没别人吗?”
“你怎么知道?前边路口等着呐!到底上不上?”
“上!上!”
吴振庆跃上了卡车车厢,将一个东西扔给仍站在车下的徐克。
徐克赶紧接住,车已开走了。
他接住的是一个冻馒头。
徐克又蹲在路旁,将冻馒头放火堆余炭中烤。
徐克一手拿馒头,一手拿树枝,啃一口馒头,尝一口树枝上的霜雪,跟吮雪糕似的。
徐克进入驾驶室,将棉手套垫在方向盘上,一趴,袖着双手睡了。
白天的阳光融化了驾驶室的玻璃,透过玻璃,隐约可见外面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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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1(2)
驾驶室的玻璃又结了霜花,天又黑了。
徐克醒了,他用哈气哈驾驶室的边窗,用棉手套擦去霜花……
前反照镜里,后一辆卡车旁伴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有两个人在偷卡车上的煤,一个在卡车上,一个在手扶拖拉机上。
他跳下驾驶室,过去阻止:“嗨,你们干什么?!”
拖拉机上的人说:“干什么?捡点儿煤烧!”
“你们这是捡么?”
拖拉机上的人跳了下来,一推他:“滚一边去!再嚷嚷给你颜色看。”
徐克与那人厮打起来,双方滚到地上。
卡车上的人跳下,捧一大煤块。砸在徐克头上:“去你妈的!”
徐克晕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人中的一个说:“快走!”
手扶拖拉机开走了。
吴振庆终于从双鸭山乘火车到了哈尔滨。
他匆匆走出检票口,又向公共汽车候车站走去。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从他面前掠过。
吴振庆看见了高声叫他:“哎!曲传良!曲传良!”那人没听到,吴振庆索性叫他的外号:“刚果布!”
那人听见了,跳下自行车,吴振庆追上去。“刚果布”擂了他一拳:“我当谁呢,是你小子呀!返城后再没听到有人喊我在兵团时的外号了!”
吴振庆问:“找到工作没有?”
“刚果布”说:“有了份儿临时的,骑着驴找驴呗!”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去给我儿子办入学手续啊!”
“买了辆新车?”
“我哪儿有钱买车啊!你没见这是辆女车么!我小姨子的,今天因为办事儿,借来骑一天!”
“钥匙给我。”
“干什么?”
“借我骑一下,我有比你更急的事儿。”
“这……”
“别这那的!明天一早我送你家去!”
吴振庆说着,已跨上了车,在对方肩上拍一下,将车骑走了。
对方追了两步大声叫唤:“哎,不行!”
吴振庆扭头说:“别追了!追也没用!你这车我借定了!”
对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嘟哝着说:“他妈的!”
在两辆坏的汽车旁,徐克仍倒在地上。五六个路人围着他,旁边停着几辆自行车。
路人纷纷猜测:“喝醉了吧?”
“不像……”
有人蹲下,起他上身靠着自己,问:“同志,同志!你怎么了?”
徐克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才慢慢说:“有人……有人抢我车上的煤,还用煤块砸我。”他挣扎着站起,靠车头站住,掏出烟盒,空的,攥扁了抛在地上,向围观者们恳求地说:“哪位有烟,能不能施舍我几支?”
有一个人掏出半盒烟给了他。
他点燃一支,贪婪地吸着。
给他烟的人问:“我说,伤没事儿吧?”
他摇摇沉重的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点儿晕,谢谢各位好心人,大家散散。别一会儿招来巡路的警察。”
又一个人对他说:“小伙子,要是还能把稳方向盘的话,趁早把车开走吧,还等天黑了让人来抢啊?”
“车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爱莫能助地摇头散去。
徐克扶着车进了驾驶室,摘下棉帽子,发现手上有血。
他解开衣扣,脱下衣服,撕扯他的衬衣。
他在照车内镜,包扎自己的头。
哈尔滨某区公安局。
一个人拿着电话听筒喊:“韩德宝,电话!”
“来了。”韩德宝接过电话,“是我。振庆?伤在哪儿啊,好,我马上出去。”
吴振庆实际上就在公安局对面的电话亭子里打的电话,他身上背着一个黄挎包,此时已站在人行道上迎着已经当上警察的韩德宝。
两人走到一块儿,韩德宝问:“怎么不进里边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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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四章》1(3)
“怕你的同事误把我当成自首的。”
“什么事儿?”
“跟我走,路上我再对你讲!”
“现在?”
“对。”
“可……我们正在开会。”
“那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吧。”
说罢,吴振庆抓住韩德宝的腕子拖他便走。
韩德宝不情愿地被吴振庆拖着走在人行道上。
他挣开手说:“到底什么事儿?”
吴振庆向他说明需要帮助的事情,韩德宝感到为难。
吴振庆见他这样,转身就走。
韩德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无奈地只好跟着。
最后两人说好了“下不为例”,才一起上了火车,去解救倒霉的徐克。
但是当他们辗转来到停煤车的地点时,却只见车不见人。二人正在纳闷儿,一个人影从车厢的煤堆中一跃而起,跳下车,扑在韩德宝身上,和韩德宝一块儿扑倒了。吴振庆见状连忙说:“徐克!是我们!是我和德宝!”
徐克抬头,从韩德宝身上起来。
韩德宝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警帽,拍着,瞥见徐克一手握着一只大板子,似乎有些不寒而栗。
他说:“你小子想要我命啊?”
天黑了,三人来到一家很小的饭馆,徐克的眼眶青肿,一只手用手绢包扎着。他们围着桌子坐下了。
吴振庆问徐克:“疼不?”
“疼劲儿过去了……他们要抢车上的煤。那我哪能干,他们两个,我一个明知打不过,可打不过也得打啊!我当时想,头可断,血可流,命可去,但这两车煤不能被抢光!狠的怕玩命的。”
吴振庆教诲他:“记着。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况,除了头不可断,血不可流,其他什么都可以不顾。”
韩德宝说:“振庆说得对!要不是我们恰巧赶到,今天的事多凶险!”
伙计送上三碗汤面,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
办完事,他们又来到一个比较好点儿的饭店;这回他们的神气不一样了,因为桌上放了三叠人民币。吴振庆说:“德宝,弟兄之间,我和徐克就不说谢你的话了……全部的钱都在这儿了,除以三,每人八十。”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钢蹦儿和毛票又说:“这些零头,也别来平均主义了,归我了。”
韩德宝拿起了一叠钱,八张十元的。他将钱像扑克牌一样捻成扇形,瞧着说:“还够新的……”
徐克说:“长这么大,头一回一次挣这么多钱!”
“你们这不叫挣,叫倒……”
吴振庆掏出烟分给他们,自己边吸边说:“是啊。是叫倒,不像挣那么光彩,可也不比挣容易多少。没你,我俩这次可真叫‘倒霉’了。”
韩德宝将四十元放在徐克那叠钱上,将四十放在吴振庆那叠钱上说:“我一文不收,你俩二一添作五吧!”
徐克说:“那怎么行!”将钱硬塞给韩德宝。
韩德宝说:“我说不收就不收,我有工作了。”又说,“我穿了这身警服,对你们可以的事儿,对我就不可以了。”
吴振庆说:“那,就听德宝的吧!”
三人离开饭馆,在冬天的寂寥的街道上走着……
《年轮 第四章》2(1)
几年之后,他们都脱下了他们穿回来的兵团服,被城市消化到各个角落和各种行当中去了。只有解剖某一座城市,才会从城市的横断面里,发现他们确实运行着,走出了千差万别的人生轨迹……
城市的夜晚,死寂如公墓。高楼的黑影幢幢。
一根电线杆顶端栖息着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下面是一条小街,一片矮房的屋顶。
猫头鹰似乎发现了什么,俯冲而下……
一只大网正在等着它。
有人说,在城市里,需要提防的时候似乎更多些。对人是这样,对一只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猫头鹰更是这样,它“落网”了。
第二天,在动物园管理办公室中,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坐在桌前,女的织毛衣,男的看报,这间办公室的墙上有一面通常被当作奖状的镜子,镜子上写着:“无私援助,伟大贡献。”下角落款是“龙江电影制片厂敬赠”。
这时有人敲门,没等回答,一个青年推门而入,他手里拎着一个用布罩住的笼子。
青年不慌不忙地将笼子放在办公桌上。
他彬彬有礼地问:“我从晚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你们逃走了一只猫头鹰,是不是这只?”
他像一位魔术师似的扯去了罩笼子的布。
一男一女两位管理员绕着笼子辨认了片刻,男管理员说:“是,是,没错儿!”
女的说:“瞧它那只爪子,爪钩不是断了一截么?有家电影制片拍电影需要它,因为它是从小在动物园里养大的,不太疏远人。我们已经答应借给电影制片厂了,不然也不会登报的。”
男的说:“可不么!真应该感谢您啊!吸烟,请吸烟。”
青年接过烟,对方赶紧按着打火机,热情地说:“坐,您请坐!别站着啊!”
青年坐下,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用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