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2+番外-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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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竟将我问得怔在那里。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一笑,又说:“你问这些做什么。来,出来,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你会背我出去么?”他突然又这样问。
“你受伤了?”我惊讶问道。
“没有。”他说,“我只是问你会不会背我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背呢?”
“因为你不背,我就不出来。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你不怕我真把你留在这里么?”那一刻我几乎起了崩溃的感觉。四周火势在蔓延,房屋摇摇欲坠,他却还在这里和我纠缠不休。
“你不会,”他给了我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笑,“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把我留在这里。”
这个小杀才。我在心里骂了他千遍,却终于还是无奈地说:
“如果你非要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欢天喜地地从桌下爬了出来,一把攀上我的背。
“母亲说你是个不洁的女人。可你的头发上的气味好干净好香哦。”他将鼻子贴在我颈窝处,贪恋地呢喃着。
小杀才。我在心里又狠狠骂了句,却终于还是无奈地背着他前行了。
才走出屋门口,突然看见一个身影急急地向这边赶来。
是骆统。他看见我和孙和,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他走上前来,想从我背上接过孙和,背上的孙和却被蛰了般大叫起来。
“你是谁,你做什么!我只要影娘娘背!你别碰我!”
骆统惊讶地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笑。
“你别管了,只照顾好外面的女眷就行了。”我说道,并向前走去。他跟上来,一只手很照顾地轻轻将孙和托住。
“都照顾好了。”他又说道,“几位夫人及王子公主都没有受伤。”
“那就好。”我长舒口气,又忍不住问:“你从……军中来?”
“一切安好。”他明白我的意思,又说,“只是担心你。因此地震一起,便差我来了。”
“喂,”背上的孙和突然对着骆统大叫起来,“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我父亲的女人说这么多话?”
骆统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你又为什么趴在你父亲的女人背上呢?真羞!”他甚至还做了个鬼脸。
“因为我也姓孙!”孙和嚷道,“她是孙家的女人,姓孙的碰得,别的男人碰不得!”
他语气中有认真的愤怒。那一刻骆统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而我也不由停住脚步。
“不得对骆将军无礼。”我训道。
“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你再是这样,我真的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我这一次是认真的。反正走到院子里了,他也死不了,一会叫人来接他就是了。
他静了静,然后紧紧贴住了我的后背。
“我会乖乖的。影娘娘不要不管我。和儿一定乖乖的。”他孩子气地告饶。
我又看看骆统,他无奈地笑笑。
“算了,影夫人。只是个四岁的孩子,童言无忌。”他还帮着他说话。
走到外面,王夫人一看见孙和,便呼天抢地地扑了上来。她一把抱过孙和,疯了似地在他脸上乱亲。同时也千恩万谢地感激着我。
孙和却有着相反的冷静。在王夫人抱他亲他的时候,他依然素着一张脸,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那样沉着的表情,却完全不似一个四岁的孩子。
我无暇再与他们纠缠,转过身来,有些抱歉地对骆统说:
“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本来就不需要你负责的。”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问:“你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这有什么的,”我轻松笑道,“这里有禁卫军。你先回去吧,等你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深紫色的天空。
“事情是不少。”他说。
两世花 卷五 咫尺 十 地之殇
章节字数:4505 更新时间:07…03…31 23:32
那一夜的地震,仅仅是苦难的开头。
在那个秋天,江东四处余震不断。即将抽穗的稻谷在大地的颤抖中一片片碾落成泥,洪水从山上冲下,大口大口地吞噬农舍。
随之而来的是人祸。尽管下了令让官府开仓赈灾,但仍有饿得红眼的饥民成为流寇。他们四处烧杀抢掠,造成比天灾更大的威胁。
祸不单行。就在地震爆发出来的那一天,孙登在回武昌的路上失踪了。这个噩耗比任何天灾人祸都更让孙权感到恐惧。他将将领都打发出去,四处寻找孙登的下落。而他自己,也每天为之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重任自然也落在了陆逊身上。他被派往鄱阳一带安抚流民,顺便寻访孙登的下落。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成为了孙权的精神支柱。每一天孙权都在等他的信。倘若是好消息,便喜逐颜开。我常为现在的他感到骄傲,但又不时地想,希望他别那么辛苦才好。
一日,我穿过武昌的大街,一匹马呼啸而来,险些撞倒我。
我刚想斥责那骑马人乱撞,抬起眼,发现那人我见过,是他吴郡家中的家仆。
他也认出我来,跳下马向我问好。
“急急忙忙去哪?”我好奇问道。
“去给大人送信。”
“你家大人去鄱阳了。”
他“啊”了一声,脸上全是惊讶焦急之色。我不由好奇问道:
“什么事那么急呢?”
他看了看我,终于还是说:“小公子病了。夫人请大人回去看看。”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虽然知道这么想很不对,但细细想来,又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了。
过了几天,却依旧不曾听说他告假回家的消息。
倒是从吴来的书信一直不断,说小公子病得很重,催他回去看看。
可是没有用,他仍是留在鄱阳安抚百姓平定流寇,丝毫没有回家看看的意思。
我去找骆统。他见我满面愁容,有些惊讶地问我怎么了。
我忧愁地看着他,说:“小公子病了。”
他脸上的惊讶褪去,简单地“哦”了一声。我等他继续说点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头不语。
“延儿他病重。”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他简单地答道。
“你……”我为之语塞,忍不住说,“你就说句‘知道了’就可以吗?”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
“他不肯回家。”
“是吗?”他仍是那样淡淡的口气。
“你让他回家看看啊。”
他看了看我,然后慢慢地说:“现在是紧急时刻,谁都不能擅离岗位。”
“我去问陛下要军令!”我转身欲走,被他一把拉住。
“别犯傻,”他扯住我说,“就算是陛下允许他回家,他也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啊!”我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却仍没放弃往外跑的举动。
他用力扯过我,将我按在榻上,然后一字一句对我说:
“你别傻了,你要做的事情我都试图做过了。那一天我去鄱阳,听说他要离开,当地的百姓跪在路的两旁留他,哭哑了嗓子请求他。那里流寇未平,还有人生活在饿死的边缘,如果是我,不把事情做完,我也不会离开的。”
他平静地说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庄重。
“你们这些男人,”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为了百姓,连儿子都不要吗?”
“并非不要。他会赶过去,但必须将事情先做完。”
“如果来不及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难道不会悲伤吗?”
他深深看我一眼。
“谁说不会?”他说。
我起身要走,却又忍不住折回,正色对他说:
“还是让他回去看看吧,一天就好。只离开一天,鄱阳的百姓不会因此而活不下去的。”
“我试试吧。”他点了点头。
然后我去了吴郡。
在这样悲伤的时候,我想要陪茹在一起。
这不是惺惺作态。甚至,比起他来,我更为她心疼。
也许因为我是将她养大的那个人。
一路来到她家,刚进大门便急急问前来开门的人:
“延儿怎样了?”
“小公子恐怕捱不过今晚。”那人低低地说。
我奔进屋里,见茹抱着延儿坐在榻上,脸上神情是悲伤到极致的平静。
我走上前去,轻轻揽住她的肩。问她:“怎样了?”
她抬起头,梦游似地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伸手去摸延儿的额头,他额头滚烫,呼吸急促。
还活着。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这个时候,他突然皱了皱眉,没有睁开眼睛,却轻轻念了一声:“爹爹。”
茹突然把头埋进我的衣服,我能感觉到肩上那一片衣衫迅速湿起来。
我陪着茹抱着延儿坐了一夜。
那是痛苦的一夜,一个如此幼小美丽的生命,分明揽在怀中,却又无可奈何地一点一点逝去。分明知道他的痛苦,但无法帮他分担一分一毫。
他体温时冷时热,有时清醒有时又陷入昏迷,有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但更多时候却在哭。
稍微清醒一些时,他总是睁开美丽的眼睛,看看茹又看看我,然后怯怯地问:
“爹爹呢?”
每一次,茹都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用了平静的声音对他说:“爹爹很快就到了。很快,真的很快……”
长夜一点一点过去,星光亮了又黯了,油灯燃尽了又添上新的,但要等的人,一直没有来。
黎明时分,延儿突然坐了起来。
他体温正常,表情平静,眼角的泪痕也渐渐干了。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看我又看看茹,然后说:
“娘,爹呢?”
茹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然后说:“他很快就到了。真的——”
“娘你别骗我了,”延儿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骗我。”
茹看着他,突然哭起来。
“如果,爹爹来了,娘你帮延儿告诉他,延儿不能再等爹爹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茹一边哭,一边去揽他,而他就顺着被茹揽入怀中,静静闭上眼睛。
“娘……延儿很累……延儿要睡了……”
他就这样睡去了,并且不再醒来。
我揽着茹也揽着茹怀中的他,分明觉得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凉去。
然后终于变得没有任何温度。
茹一直在哭泣。这样子的哭,仿佛含尽了人世间的哀伤。我心疼于她的哭泣,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将她揽得更紧。
黎明时分,她的哭声终于淡去。她站起身来。
我望向她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并不是因为过度哭泣让她的脸发肿,而是因为在那红肿的眼中,多了一些我也说不清的冷冷的东西。这丝冷意让我不寒而栗。
她平静地唤人前来,平静地吩咐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