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清透-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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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敏很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他唇角的鲜血沾染了秀白的下颔,缓慢滴下来染红了破碎的墨绿披风。遥远的片段被翻找起来,午后飘着尘埃的阳光里放在父亲书桌上被列为禁书的书籍,放置在床头的破旧的经年帽子,或者是三个小小的孩子笑着奔过小巷,笑着跨越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岁月,时光在死亡面前支离破碎。
风飒飒地穿梭过安静的街道。
“啊咧痛痛痛~”韩吉从三层的房顶上摔下来,她用手掩住嘴咳了几声,伸手摸了摸自己血迹斑斑的小腿,足踝下空无一物,白骨森森,鲜血潺潺流淌,止也止不住。
“真是贪吃的孩子啊!”她自言自语,脸色苍白得吓人,神情却是轻松得让人意外。不远处大地传来震颤,一头巨人蹒跚着前进,灼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垂死的猎物。
韩吉耸耸肩,解下消耗完气体的立体机动装置活动着肩骨:“哎呀哎呀真是轻松,自从带上了这劳什子我就腰酸背痛,还好以后再也不用背啦。”
巨人越走越近,他巨大的裸足踏过横陈的尸体,神色痴呆冥顽。
“老流氓利威尔,就知道你不喜欢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哼哼,就全都留给你看烦死你好了,让你了解没文化的可怕。”韩吉从来都是随随便便的绑扎着但也从来不掉的马尾断了发绳,长发垂散下来,让她带着血迹的脸容平添几分英气。“秃头埃尔文,不是说好要请我吃后颈肉的嘛,人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说话不算话的上司最讨厌了!”
韩吉光洁无痕的细框眼镜反射着亮亮的光彩,她赤棕色的眼睛里似乎是平静而毫无波澜的,恍惚里如光冰凉又如光温暖。
“真抱歉啊小艾伦,没能救你。”她轻声说。
巨人停下了,他投射下的巨大阴影蔓延开,将卑微而渺小的人类笼罩进死亡的领域。
韩吉·佐耶抬起头,英气逼人的脸上啪地打开一朵好大好大的笑容,就像盛情招待远来客人赴宴的主人。
“来,吃吧,一点都不要剩下哦。”
女孩在半空下落,发绳断裂,娓娓长发在风中飘舞如海藻。
然后她被勾住了衣领,巨大的手指笨拙地捏着她的披风,把她勒得有点想吐。
不行不行,肚子里的都是珍贵的食物,吐出来太不划算了。莎夏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边缓慢而迟钝地抬起眼,面前丑陋的天敌正和她四目相对脉脉传情。
如果是以往她会吓得惊叫起来,而此刻莎夏的反应平淡如水。
她冷淡地看着巨人将她举高,张开血盆大口,她悬浮在半空看着脚下猩红的唇齿和幽深得甚至能让人看见在缓缓蠕动的食道,她的血液从断臂的伤口处淅淅沥沥地洒开,垂直落进狰狞的血盆大口里,犹如彼岸陌路盛开的妖冶火照花。
莎夏的嘴唇动了一下,依稀的声音碎片含在干哑的喉咙里,听不分明却又仿佛震耳欲聋。
“艾伦,其实我不介意吃白薯的。”
巨人放开了手指,迎面而来的风贯穿了整个世界。
埃尔文在仔细观察这个世界。
浮天绘云,绚丽的光涂抹了整个天幕,西斜的日轮将半边天空染成明艳和暗沉交织的紫罗兰色和鲜艳橘色,另外半边却是深刻的墨蓝浅蓝,云朵漫不经心地飘忽着,被风撕碎又再聚拢。
倒着看世界,倒也不错。
埃尔文神色平淡如往昔,这位调查兵团的领袖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使是现在。
即使是被巨人咬在嘴里只剩半截身子还有自主权的现在。
巨人在咀嚼,咬合肌一上一下地运动着。埃尔文皱了皱眉,随后恢复了平淡的表情。刚才那一下大概把他的膝盖骨咬碎了。
他继续执着地看着这个寂静的黄昏,仿佛他是刚出生的婴儿,执意要睁着眼来看这个怎么也看不够的广袤世界。
这是个寂静得像墓地一样的世界。
这是个让你们为之付出生命的世界啊。
“真美。”埃尔文轻声说,他碧蓝色的目光清明澄澈。夕阳的辉光将他的金发涂抹成荣耀的金黄。
埃尔文·史密斯叹息般地舒了口气,抬起手腕将破碎的长刀扎进巨人的皮肤里。
“向死去的你们致礼。”埃尔文喃喃地说。
被激怒的巨人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含糊嘶吼,狠狠地合拢了锋利如刀剑的牙齿。
远处血色残阳飘过细微的云彩,风呜咽着,像是一曲遥远的挽歌。
没事的啊,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罢了。
三笠在落进滚烫如沸水的胃酸里的前一刻无端端地想起了这句话,记忆里漆黑长发面容安慈温然的女人抚着她的长发,微笑着安慰。
黑发女孩安静地漂浮在血水里,腥臭的死亡气息缭绕着鼻翼,她无动于衷。
身边有什么稀里哗啦的响声,三笠微微侧眼看去,竟然是熟人。
气息奄奄的男孩努力地抬起脸来看着她,沾染了斑斑血迹的英俊脸容在这时几乎显得狰狞,他眯着眼似乎是在辨认她的模样,良久后他似乎确认了,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让这个垂死的男孩散发出了生命的光彩。
“……三笠。”让有些吃力地咬着她的名字。
“对,我是。”三笠回答。
让的意识有些恍惚,三笠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左肩被咬掉了,似乎正在用意志强撑着不要昏迷过去。不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女孩微微苦笑。虽然这样说别人,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的……”男孩继续吃力地咬着音节,“黑发,非常的美丽。”
三笠微微吃惊,然后她微笑起来,明艳的脸孔因为这个温和的笑意而熠熠生光。“谢谢。”她说。
让扯了一下嘴角,他的头低下去了,他的嘴角依稀带着满足的笑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女孩漂浮在滚烫的血水里,她黑色的长发在血水里飘卷,漫漫如海藻,宛如染血的上好绸缎。洗得发白的红围巾重新被染得血红鲜明如昨,上面仿佛还带着男孩的体温。她明丽如玉的脸孔带着温和的笑意,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恍惚有光。
“抱歉啊……爱尔敏。”她轻声呢喃,“让你死去了。”
三笠的意识模糊起来,之前一跳一跳痛得让脑神经要断裂的伤口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四肢百骸流淌着醉人的暖意。
因为是约好……要一起在这个残酷却美丽的世界生存下去的。
“抱歉啊……”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却透着刻骨的温柔和刻骨的悲哀。“艾伦。”
“让你以后要那么孤单的……一个人。”
可是……即使是一个人,也请你……
女孩子合上了眼睛,她似乎睡着了。
……活下去啊。
16
利威尔削掉一只烦人的奇行种,狠狠地喘了口气。他的呼吸已经有点不齐,即使是人类最强带着个昏迷的拖油瓶跑上这么长一段路也是对体能的挑战。更何况沿途还斩杀了无数巨人。
其实利威尔已经很疲倦了。
更让人不爽的其实是左腿的疼痛。
不过好在已经到了墙壁脚下。
利威尔没去管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两三只巨人,他烦躁地撇嘴,这个脏小鬼身上的味道有这么好闻么个个都像三年没吃饭?是有多饥渴?烫成这个样子还能吃么?
臂弯里的艾伦抽搐了一下,眼角抖动,像是要醒来。
醒来了也好,自己跑路,抱着个大活人走这么一长段路利威尔发现他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更何况这一段长路还是由别人的鲜血和生命铺成的,虽然利威尔相信那群作死的家伙,但是他从来都是理智占上风的人。
……利益的最大化啊。
所以利威尔不会回头,他从不回头。
他仰面,流光从他的下颔流转下来,勾勒得明明昧昧,锋利冷淡。
军靴猛地踏在屋顶上凌空起步,瓦斯气体勃发而出,利威尔在城墙上跑了几步,两个人的身形瞬间腾挪到了数十米的高空。因为怀里抱着一个虽然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的小鬼,而且还烫得像块烙铁,利威尔毫不怀疑自己接触艾伦的皮肤已经被灼伤了……这样就不容易控制锚的方向和落点,利威尔干脆决定直接用气体登上城墙。他的动作流利得像一曲流畅绝伦的交响曲。
咔。
这首交响曲突然被按下了突兀的休止符。
死亡的气息从支离破碎的绝望缝隙里渗透进来。
利威尔收缩了烟灰色的瞳孔,失去了动力的两个人就像是被剪短了长线的风筝,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利威尔百年难得一见地估计失误,他以为他的瓦斯气体还足够支撑到他们登上墙壁,然而事实是他们现在很可能会在半空中就摔落。
再抛锚已经来不及。
……还有一个利威尔极不情愿承认的理由……他的腿恐怕已经不能再坚持了。
只是人类最强的死因是摔死?你是在扯淡么?
利威尔长眉微蹙,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决定。他瞥眼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昏迷着的少年,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他们高踞于庞大连绵的绯红城墙就像凌驾于生命,他们的背后缠满荆棘和鲜血,红莲开满大地。
没有退路了啊。
利威尔凌空转身,在高空俯瞰墙内渺渺众生,然后他手腕翻转,用最大的力气把怀里的人推了出去。
接触男孩的手掌位置像是被烧伤了。灼心灼肺的疼。
男孩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仰倒,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会顺利地跌倒在据这里几米的厚实墙壁上,按照这小鬼的治愈能力就算是骨折应当也能很快恢复,至少能够走回城墙里。资料已经扎好了绑在他的腰侧,按理来说万无一失。
只是利威尔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失去了平衡,向下坠落。
时间好像凝固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几只巨人似乎感觉到了美食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纷纷张大了嘴,露出狰狞的食道。
重力会让他迅速下落,只是……利威尔嘴角露出一丝细微的冷笑。
就算是下地狱,也没有让他孤单的走的道理吧?至少——
下落突然静止了。
利威尔抬起头,男孩吃力地揪着他的披风一角,死死箍着衣料的手指颤抖着爆出青筋。金绿色的眸光摇摇欲坠,呼吸粗重,死死地咬着下唇,眼底一片青黑。艾伦的脸色苍白得几乎可以说是狰狞,眼角蜿蜒着毒蛇般的妖艳红痕,却死都不愿意放开手。
之前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片烧灼。
“利威尔……兵长!”艾伦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他吃力地咬着字,仿佛说话对他而言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请……坚持一下……把……手……”
他停下来喘气,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砸在利威尔脸上,向来有洁癖的利威尔这次却不吭声了。
肌肉在悲鸣着痉挛,心脏在胸腔里以不规则的频率疯狂地跳动着,心率的声音在脆弱的嗡嗡作响的耳膜里连成一片。艾伦一边努力地支撑着利威尔的重量一边用他本来就不好使因为高烧就更不好使的脑子努力地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会只剩下他和利威尔兵长两个人?大家呢?艾伦依稀记得失去意识前他打败了那只超大型巨人,但是接下来呢?
艾伦不敢去想,现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不,只要把兵长拉上来的话……他惶急之中随手抛出的锚头扎在古红色的墙壁上摇摇欲坠,锚绳绷紧了,发出令人胆寒的细微的吱呀声……只要把兵长拉上来的话……兵长你为什么不把手给我……
利威尔抬起头看着这个他照顾了很多年的男孩。
他很镇定也很仔细地看着,烟灰色的目光从男孩渗着冷汗的额角滑下来,路过金绿色的眼眸的时候停了一下。他很仔细地看着他,就像是来自世纪末里最后的一眼。
他们默默地僵持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