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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述怀-第39章

小说: 述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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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司马师将手心完全摊开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只萤火虫。

    “这个时节还能看到这东西倒真是少见。”惊叹一句,司马昭见让那只小虫在司马师掌心乱爬了许久,终于顺着他的手指爬到指尖,颤颤巍巍地振翅往夜空飞去。视线跟着追过去,司马昭刚刚仰起头,却看到夜幕下那点熹微的幽绿色打了两个旋,飞快地坠入了黑暗之中。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他面向萤火虫消失的方向低下头,不知该感慨些什么才好。

    同他一起抬头观望的司马师则始终没去寻那从空中掉下的虫儿,只一心一意翘首遥望着当空的皓月,清明冷静道:“皎洁如明月,远犹可视,虽有盈亏,但与天地永存;腐朽若萤火,近却难留,纵得庇佑,亦是朝生暮死。”说完,司马师便不再贪恋漫天的星月光辉,低下头问司马昭,“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心思还停留在司马师的那番话上,好半天,司马昭才“啊”了一嗓子,若有所思地回应道:“没,我,我忘了。”

    睿智狡黠如司马师,得到这般回答自是不会再做追问。他太过清醒,知道每一层利害得失,所以,他从来容不得自己走的每一步有所偏差。即使,他深感失落,“不早了,回去歇下吧,明日还有的忙。”

    眼看他作势要起身,司马昭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还不困,左右上了床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儿呆着再说会儿话。怎么,你困了?”

    “那倒没有。”重新在原处坐好,司马师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袖口,道:“想聊什么?”

    眼珠溜溜转了一圈,司马昭靠着屋脊半躺道:“不如说说小时候的事吧,你说一件我说一件,不许重复,看谁记性好,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无聊。”从脚边捡起一颗碎瓦砾,朝下面扔去,司马师哂道:“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三岁,还能没你记的事多?”

    “那可不见得。”满不在乎地扬扬手,司马昭懒懒道:“不信比比就知道了,你先来。”

    “你刚出生的时候又红又皱又丑,一点不像我弟弟。”

    “哈?这也算?”

    “你没规定不算。”

    “谁刚出生不那样?你不也一样!”

    “你又没见过,还有,不能重复。”

    “好好,你还老坑我的包子吃呢。”

    “你怎么不说自己一直骗阿亮的包子?”

    “……”

    从吵嘴似的揭短到后来正常的叙述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司马昭听着他兄长在月下温声讲述那些少不更事时或傻或呆的作为,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散漫纨绔,取而代之的是不时的会心一笑。

    夜已经深了,司马师讲到后来也觉得有点疲乏,便和司马昭一样倚着屋脊,坐姿随意了些。自己把能回忆的事情基本都回忆了一遍,司马师琢磨着司马昭大概是找不到什么新鲜的来说了,不想他冷不防就把手探了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左眼靠近眉骨处的一道淡淡的伤疤上,“这是那年我跟隔壁二虎打架时你替我挡石头留下的吧。”

    不自觉地抬手顺着他指尖描摹的轨迹碰了碰那道疤痕,司马师低笑一声,“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事儿了。”

    “看吧,我就说好多事你都忘了。”手指停在他眉上迟迟不愿移开,司马昭低沉着嗓音道:“可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想不通他整日大大咧咧的怎么会对这些细枝末节如此上心,司马师认命地叹息道:“好了,我认输。说吧,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似乎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赢了,司马昭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做声,半天才丢出一句,“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司马师自问对这个胞弟的心思一向了如指掌,这回也不例外。后背离开屋脊坐正,他细细解读着司马昭蕴在眼里的期待、畏葸、犹疑和种种一闪而逝的情绪,很快便有了眉目。指骨分明的手轻轻覆上他的眼,司马师无奈道:“不了了你这桩心事,只怕你成亲也成得不踏实。”缓缓弯腰靠近司马昭紧抿的唇,他絮絮道:“听阿兄的话,不该想的,不该问的,过了今夜就全忘了,再不许提起,你记住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就可以了……”最后低回的尾音消隐在二人相依的唇齿间。

    他们如此小心,彼此试探着好像不谙□的少年。他们又是如此绝望,彼此索取着好像要耗尽对方的全部。司马昭紧紧扣着司马师的后颈,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样的亲吻究竟意味着什么,可他很明白,有些事,还没开始,甚至没有说出口,就已注定要结束。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那些事这么多年以来不仅仅只埋藏于他一个人的心底,他的兄长与他一样心怀不可告人的隐情。他们一样的挣扎,一样的痛苦却不知悔改。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也许这会是他们最无所隐瞒的时刻,一切的一切都被孤注一掷于当下的亲吻中。一吻过后,他们封缄以默,各自归位,继续扮演好兄弟的角色。

    此生此世,他们都只是兄弟,只会是兄弟,也只能是兄弟。

    月华在流动的薄云中时明时暗,正如司马兄弟的心情一般。长久的亲吻从轻柔到激烈最后又趋于平和,宛如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后,司马师直起上身为这场交缠打上了休止。他的手一直盖着司马昭的双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手掌下睫毛的颤动,搔在手心的细小伤口上,痒痒的,有点痛,从掌心直抵心脏。垂眸望着司马昭微微上扬却是万分僵硬的唇角,他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黯然。司马师找不到更多的语言去慰藉自己和自己的胞弟,于是他选择干脆利落的离开。他想,司马昭肯定已经懂得了自己想要传达出的一切。他们谁都没有更进一步,避免了可能产生的尴尬。那短暂的疯狂仿佛不过是为了向对方告别,给彼此一个交代,并非承认与默许。

    眼皮上的力道被撤去,司马昭却并不急于睁开眼睛。他听着风吟,听着虫鸣,听着那人的脚步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他在黑夜里静静冥思,想他从出生时就注定的血缘,想他不知所起的恋慕和无法逃避的世俗顾忌,而后蓦然发觉,人生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无法选择。睁眼望向夜空中依旧闪烁的星辰和皓洁的明月,司马昭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才长吁一口气,爬起身沿着屋脊离开了。他向既定的事实妥协,不怨不怒,却并不表示他甘于一辈子只能与司马师停留在兄弟的层面上,因为他相信,世上没有永恒的失去与沉沦,得不到的,总能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他早晚会找到除血亲兄弟以外的身份和司马师比肩而立。

    月落日升,天际的鱼肚白由一线漫开,带出万里橙红的朝霞,与司马府高悬的火红幡帏呼应出一派喜气祥和之景。司马师置身鼎沸的人群中,看司马昭引着新妇入府,与自己擦身而过,顿感内心空如荒原,个中妄念纷纷崩断,无迹可寻。与众人一同观礼落成,抚掌叫好,司马师始终笑容妥帖,举止得体,带领宾客移步厅堂,入席开宴,他也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忙忙碌碌一天下来,司马师迎来送往一批又一批前来道贺的客人,直到月出东山,人去楼空,新人洞房,他才真正闲了下来。面对着厅堂里满桌的狼籍,司马师早已没了多余的闲情去伤感喧嚣归寂后的落寞,恹恹地招人来收拾了那些残羹冷炙,他独自坐在一方矮案后小憩起来,哪想刚安静了没一会儿就隐约听到府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44筹谋

    劳碌了一天;司马师早已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上一动,无奈那敲门声断断续续的怎么也停不下来;搅得人不得安宁。强打起精神起身走到府门口,命人撤去门闩,司马师将厚重的木门拉来一条缝;还没来得及询问来者的身份;那厢就眼疾手快扒住门边;探进了半个身子,“子元,是我。”

    “太初?”听到好友熟悉的声音响起;司马师方才意识到自己一天心不在焉的竟然没有发现夏侯玄一伙人都不曾前来观礼。又把门打开了些,让他进来;司马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才来?走,里面坐。”

    “不了,我就是来给子上送个贺礼,这就回去了。”将一个包裹得精精致致的礼盒递给他,夏侯玄赔礼道:“本来说好了子上成婚我要过来参加的,不过你也知道,浮华一案我首当其冲,还连累了你,自然是要暂避风头才好,所以……”

    “说什么呢。”打断他的话,司马师不在意地笑笑,“哪里又能怪你,天威难测罢了。”

    见他对自己确无怨愤之意,夏侯玄暗自舒了口气,低声开玩笑道:“我瞧公子眉宇间似有愁情,不知所谓何事,方便的话可否说与小道听听?”边说还边虚晃了个挥扫拂尘的动作。

    “没个正形。”嘴上不痛不痒的轻斥了一句,司马师却还是配合着回道:“夏侯方士神通广大,不如替小民卜上一卦?”

    “好说。”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夏侯玄轻咳一声,神神秘秘道:“公子看开些,兄弟娶亲而已,想当年小道嫁妹也未见这般不舍啊。”

    愣了下神,待司马师反应过来要教训夏侯玄时,他早就溜出司马府窜上了马车。追出府门眼睁睁看着他从马车的窗口伸出脑袋朝自己扮了个鬼脸,司马师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佯怒道:“别让我逮到你!”

    “子元莫气,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言罢便缩回了车厢里,扬长而去。

    被他这么一闹,司马师已是睡意全无,可心情着实好了不少。脑子里有意无意地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正要退回府里反手合上门,却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当即顿在了原地。神情古怪地回头望着夏侯玄离去的方向,司马师蹙眉喃喃道:“怪了,太初怎么会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慢慢走在通向卧房的路上,他兀自摇了摇头,暗道是自己多心了。

    屋里的再熟悉不过的沉水香味,厚重的味道显得有些压抑,司马师让夏侯徽伺候着安寝后却怎么也不能入睡。枕边人的呼吸声平和缓慢,显然是睡着了,外室燃着的烛火透过层层帐帏照进内室,疏淡昏黄,司马师借光端详起夏侯徽的平静的睡颜,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来。她和夏侯玄长的并不算很像,可细细看来又有点神似,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司马师轻轻躺回枕上,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司马师就醒了,夏侯徽也是个勤快的人,早早起床梳妆妥当,还给他准备好了洗脸水。从她手里接过方巾擦了擦脸,司马师毫无征兆一口气叹了出来,颇为忧愁的样子。手上帮他穿戴着衣物,夏侯徽没有忽视他的情绪变化,抬头温柔地看向司马师,她细声询问道:“怎么了?一早起来就唉声叹气的。”

    顺手理了理衣襟,司马师状似不经意道:“父亲开府,早先我还能去找点事做。如今,天子亲下诏书禁令我参与政事,让我成了个闲人,想想今后要整日赋闲在家,还真是无趣。”

    微敛着眉目,夏侯徽安慰道:“圣上如此下旨,对你而言倒也未见得是件坏事。”

    “哦?”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司马师追问道:“何以见得?”

    对他轻轻一笑,夏侯徽摇头道:“朝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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