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可惜……”苍坐在原地不动,正要絮絮叨叨再往下说,身边弃天终于扔下了他的手腕,豁然站起,大帐之内,顿时便安静下来。
“苍老师远来辛苦,螣儿你如此欺生,可是削了自家面子啊。”弃天说着,面带微笑缓步走下主位,转身向着苍一拱手,道:“切磋之事,便由学生代劳如何?学生斗胆,请老师借宝车一用。”
“……”
苍还未回答,一旁银鍠朱武已经欠身拱手道:“王叔,小辈无礼,您何必犯险?”
“朱武侄兄,此言差矣,孤王我去……”
“玩上两三个回合也无伤大雅……”苍突然插话,“只是,你半年未尝登车,难免生疏便不要对上那么多人了吧。”
“三回合不胜四枪,弃天帝当场传位朱武。”弃天说罢,袍袖一甩,转身出了大帐,“来人,抬我的铜戈来!”说着,也不换衣,一身礼服,冕旒琳琅,袍袖翻飞,昂然上车。众人一见事不可解,唯恐不测,同时也心中好奇,都一窝蜂涌出去观阵,只有苍一人坐在主位,默默看着坐在下手也在若有所思打量自己的伏婴师。
“伏婴,你不去看么?”对望片刻,竟是苍先开口。
“我同苍老师一样,心中有数。”伏婴师缓缓放下手中啜了几口的酒碗,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难怪赭杉兄长常常夸赞你。”
“哦?”伏婴师眼珠微微一斜,嘴角翘起更高,道:“老师也会夸赞我这心术不正的孽徒么?”
“嗯……其实兄长他……和你很像。”
“哈。”伏婴师起身,“多谢老师夸奖,伏婴为苍老师奉酒接风。”
“谢。”端起酒斗,在帐外一片骚乱之中,静静看着斗中酒水平平稳稳的上升。
外面天已全黑,虽有满天星河璀璨绚烂,但众人立在远处,也只能看见夜色中五人朦胧身影。耳边只听声声呼啸,马蹄踏动,车轮滚滚,虽没有千军万马厮杀之声,却更是叫人惊心动魄。
夜色掩映之中,五人瞬间接近,只听四枪几声呼喝,随即便是惊天动地的金铁交击,火星四射,飞入几人衣裘之上方才熄灭。
弃天战车依次从与四人闪电般交错而过,眨眼间又已经分开丈余,却见马蹄一缓,双方都不像是要回马再战的样子。当杀气消散,四枪调转马头,渐渐行近,走入火光照及之地时,大家才看清四人面现颓丧,双手虎口溢血,四条兵器全都不翼而飞。
“螣儿,赦儿,黥儿可有受伤?”开口的并非银鍠朱武,乃是朱闻苍日。
螣邪郎脸色有点发白,微微摇了摇头——错马之时,他首当其冲,第一个与弃天接战,如今瞑目回想,战神近身之时那由衷而起的无边敬畏再度重现,仍是心惊。
此时,车轮缓缓碾压草地之声接近,借着火光,只见弃天长袍胸口处,金镶玉的搭扣已经崩断,衣襟散开,露出内中闪着寒光的乌金铁甲,左手执缰,右手将铜戈反背身后,竟如战神下界一般,凛凛雄威,俾倪四方。众人心中一震,不知是谁已经高喊一声:“大王威武!”瞬间,万里魔国,莫不臣服。
听见外面震动山川的颂扬之声,正在给苍敬酒的伏婴师仍是不为所动,而平稳的酒水却还是突然浇在了苍的手指上。
“苍老师,您……”伏婴师赶紧提起酒壶,“身体不舒服么?”
“吾醉了。”苍说完,酒斗脱手,滚落地上,人一下子颓然趴在了几案之上,瞬间应该是不省人事了。
“苍老师……”伏婴师见此情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伸手过来扒拉扒拉,却听外面一阵大乱,喧哗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直奔大帐。
“你这玄朝奸细!”暴风残道第一个冲进大帐,伏婴师回头,有点纳闷他所骂的是谁,心中正在盘算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没有,却见暴风残道虎着一张蓝脸,伸大手抓向“醉”在席间的弦首之时,才猛然醒悟,慌忙将身拦在两人之间,不顾身体被对方撞得一歪,口中急道:“弦首贵客,此时已醉,暴风将军莫要无礼!”
“陷害大王,此时败露,便想装醉蒙混过关么?”
“陷害大王?”伏婴师先是一愣,随后差点笑出声来。此时,见到弃天入帐,竟然也是满脸铁青,伏婴师神色方才严肃了几分,正色问道:“陛下?”
弃天看着睡倒几案之上的苍,长出口气,道:“老师,学生惭愧,体大身沉,竟将老师车驾压塌,如今车轴已断,恐怕无法修理,特来向老师赔罪。”
“……”伏婴师一愣,慌忙道:“陛下,弦首不胜酒力,怕是已经醉了。”
皱著眉头,盯着那人颓然身影看了半晌,弃天脸上一丝阴霾才渐渐消失,叹道:“既然老师已经醉了,那……大家吃点东西也就都回去吧。朱武侄兄,老师已至,咱们这边的质子人选,也该定下来了吧?”
“是,臣侄明日将召集三部贵族会商此事。”
“嗯,事不宜迟,莫叫玄朝人说咱们言而无信啊。”弃天说完,拉起苍的手臂架在自己肩头,又伸胳膊一搂他的腰,道:“我送老师回去休息,大家不妨再喝几杯。”
回到别院,夜已深沉,将苍放在内室榻上泰然高卧,弃天与伏婴师君臣坐在廊下悄声商议国事。
“伏婴,明日三部会商决定质子人选之事,你代吾前往。”
“陛下不亲自出席么?”伏婴师第一次没摸清主君的想法。
“我只怕明日都得在这里看住老师……”
“老师说他醉了。”
“其实老师自己也不知道,他真正醉了,不是这个样子。”弃天说道,嘴角竟似飘过一抹傲娇神色。
“啊?”
“对了,伏婴,你有没有听赭老师说过老师他究竟会不会射箭、车战啊?”
“嗯?”伏婴师一愣。
“十年间,我只见过老师碰过一次弓弦。”一旦想起往事,似乎便有点控制不住思绪了。
“那……还是会么?”
“是他给我讲佩弦自急,佩苇自缓这个典故的时候……”
“哦。”伏婴师沉默半晌,突然抬头问道:“陛下有把握在真正战车上胜得过赭老师么?”
弃天摇头道:“你我战技,都是他传授,战车之上满站乃是三人,变数陡升,我并无此把握。”
伏婴师继续道:“赭老师曾说:若论战车,他赢不了弦首。”
“啊?!”弃天动容,“这……”
“不过……”伏婴师突然拖长了声音道:“今天迎接弦首之时,看他驾车,我突然觉得此句或有别解。”
“啊?”
“断风尘是魔国第一骑手吧?”
“嗯,若只论速度,与我也是不相上下了。”
“你看断风尘一路追弦首追得多辛苦,若在战场之上,弦首全速,只怕没人追得上他……”
“哈……”
“所以,赭老师才只是说‘我赢不了他’而已。”
“哈……伏婴……你说赭老师现在在干什么?”
“嗯……一本正经的批奏章,思索天下大计吧。”
“哈哈哈。”
“陛下,今日车毁时,当真生气了么?”等到弃天帝笑罢,伏婴师突然正色问道。
弃天脸上笑容骤然收敛,沉声道:“……伏婴,夜深了,休息去吧。”
“臣告退。”
卸下铠甲轻轻放在殿角,弃天再次登上正堂,向内室转去。
室内油灯未熄,温暖的橙色光芒,射在横卧矮榻的那人清秀脸上,鬓边略有凌乱的两缕沙色头发,也被灯光照成了金色。
似乎是感应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仰天安寝的苍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弃天停下脚步,听榻上老师静静说道:“抱歉,我没想到你比我重那么多。我本想,三个回合还是……”毫无语气,毫不间断的话音,突然,说话的苍只觉得身子一轻,领口已经被人抓住,从床上拎了起来。
“这算什么?!”
微微张开眼,很久没见这个人如狮子一般怒目横眉的样子,苍把头偏了过去。
“你……”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当下愤怒何来,还有那最隐晦的毁车绝途之意,看着对方微蹙的双眉,却又没来由生出一丝怜惜之意。
“苍从没打算再活着回去。”这话,如此平静,却叫对方怒火骤然升至最高。
“听好了!”将对方再拉近自己,弃天一字一顿的说:“他日我必让你再度重返封云城颠!”说着,将手一松,把那丝毫不打算反抗的身躯重新丢回已经乱作一团的床上。
“……哈……原来如此……”苍仰天躺着,听着弃天重重踏着愤然的脚步离去,嘴角竟流露出一抹谁也没有见过的凄惨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当苍缓缓坐起身,默默整理衣襟之时,院内又是一阵缓慢脚步声响,没有抬头,却在视线之余,又望见那并不熟悉却刚刚见过不久的黑底金绣的衣摆。
“方才在宴上什么都没吃吧。”弃天用一面硕大的盾牌做托盘,端进一只炭盆和一整条烤羊腿,“哐”一声,放在苍的脚边,随后盘腿就地坐下,用随身匕首将已经炙烤到半熟的羊肉切成小块,置于炭盆边沿,炭火劈波,羊油在滚烫的铜盆边缘“吱吱”作响,羊肉的原始香气在屋内蔓延开来,“这是学生最喜欢吃的家乡风味。”似乎已经忘了方才的短短争执,弃天脸上现出了微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轻轻洒在肉上。
“……”苍慢慢从不高的榻上滑坐到地上,“我终于知道赭杉那两只羊哪里去了。”
“哈,伏婴的主意,他说偷赭老师的羊,只要回答: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就能搪塞过去。”弃天用匕首尖端扎起一块被烤得吱吱作响的羊肉,指向对面之人,“老师请用。”随后,目不转睛的凝神看着苍脸色不变,将头凑过来,轻轻叼住肉块,趁着自己抽回匕首的劲力,将羊肉撕了下来,在口中慢慢咀嚼。
此时,在宫苑的另一边。
“啊?伏婴大人!”
“嗯,是我。挽月公主休息了么?”伏婴师怀中抱着一只小盒,微笑着问门口的侍女。
“呵呵呵,婴哥啊,我在等你啊。”宫女尚未回答,活泼的公主已经奔了出来。
“伏婴师,见过公主。”伏婴略微躬身。
“讨厌,不是说了么,没人的地方叫我月儿。”朱闻挽月小嘴一撅,已经蹭上了自己未婚夫的胳膊。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人啊。”伏婴师一笑。
“呵呵呵,婴哥,你真会说笑话,他们都是奴隶,怎么是人呢?”公主一面说,眼光已经落在了对方手中的盒子上。“二哥也真是的,宴会那么热闹的地方,偏偏不叫我去!”
“嗯,那是男人们鬼扯的地方。”
“算了,诶,听说你和大王的老师来了啊。”
“只是大王的老师来了而已。”
“哦,诶,对了,刚才螣儿来过,说他是个瞎子啊。”
“胡说。”伏婴师一笑,轻轻在挽月头上一打。
挽月吐了吐舌头,眼睛再次瞟了瞟那漂亮的盒子。
“拿去,这是我托断风尘从封云城带来的上等胭脂和首饰。”
“婴哥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挽月双手揽住伏婴师的脖子,转了半个圈,拿过盒子打开看看,满心欢喜的说道:“玄朝真是好地方啊,我好想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