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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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恨长风索性驻足,打断对方将出的谶语道:“彼此彼此。”
“哈。”吞佛干笑一声,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接过马童递上的银邪,看着营门外,驻马而立的红黑身影,双腿一夹,策马而出。
“老师……”站在台下,弃天抬头仰望,眉梢抖动,一向傲世的脸上,显出一丝……“抱歉。”此时日头高升,竟是看不清背光而立微微摇晃的苍的面容。
“杀人祭旗,古已有之,陛下何错之有。”身影一顿,哑声说完,苍竟是不走木阶,一跃下台,向着营帐走了几步,突然身形又是一停,仍是绝不回头,道:“苍身体不适,陛下出猎,恕难奉陪。”说罢,把头一低又是一抬,加快脚步,踏着脚下被丹砂染得通红的毛毡,如淌过一片血河,昂然回帐。
“银鍠朱武,熊一头,野狼三头,狐狸四只……黑羽恨长风,野猪一头,野狼……”
傍晚时分,诸将归来。春猎初日,照例是一场酒宴,未开宴之前,亦要把诸将一日狩猎所得公布出来。
“黥武殿下与吞佛你猎物数目相同啊。”暴风残道看看下首已经开始悄悄自斟自饮的吞佛童子。
“哈,看来朱厌还要在他手中多留一天啊。”吞佛童子不置可否,抬眼看对边被两个兄弟围着的银鍠黥武。
“吞佛,陛下还没入席,这样不太好吧。”眼见吞佛童子一杯接着一杯,暴风残道小声劝道,却不知这心机将军又在想些什么。
“哈。这不是来了?”吞佛童子用目示意,只见一身华服的弃天帝已经缓步走来,出乎意料的是,将要入席之时,主君身形又是一让,显出身后一席玄朝朝服的质子。
“老师……请坐。”
“谢陛下赐座。”双目仿佛垂得更深,苍不卑不亢,捧袖入座。
“……”弃天一撩后襟,端然而坐,缓缓端起面前已经斟满的酒斗,举过头顶,道:“今日春猎,诸位收获甚丰,孤王深感欣慰,愿天魔之神……眷顾我邦,保佑这一岁平安。”说着,绚烂酒花映衬熊熊火光,遍撒长空。
……
“陛下。”酒过三巡,银鍠朱武起身,上前,拱手道:“恭贺陛下风雷逆天斩双刃开锋,臣侄愿敬陛下三杯。”
“朱武侄兄,只怕雷天还是比不上你的斩风月与黑羽的涅盘啊。”弃天亦端着酒斗站起身来,三杯烈酒一饮而尽。
“谢陛下。陛下臣侄还愿再敬弦首三杯。”银鍠朱武将酒斗放在身边仆人所托的轻盾之上,向着坐在一旁的苍又是一抱拳。
“这……老师,您的意思……”弃天正迟疑间,苍已经缓缓抬头,捻起面前酒斗,道:“苍一介质臣,蒙殿下不弃,自是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也是缓缓起身,不疾不徐,将三杯乳白酒浆缓缓倾入吼间,手腕频转,再再亮出空空如也的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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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有体会8 66楼
“哈,弦首原来海量。”银鍠朱武哈哈一笑,转身退下。他为众人表率,在他身后,各个文武依序起立离席,皆来向魔君与弦首敬酒,苍来者不拒,斗斗尽饮,脸上竟慢慢泛出了一丝超然温和的笑容。
“老师……”一巡过后,歌舞上来,弃天看向一旁弦首,只见虽是通红火光映照,却仍是可以看出那紧绷面上一片惨淡。
“陛下有何吩咐。”苍略略欠身。
“老师……凶饮伤身,下轮敬酒,让学生代劳吧。”此时,鼓声一停,舞姬退下。
银鍠朱武等待此刻已久,当即转身招手,叫来仆从,正要再次敬酒之时,却听得周遭一声哗然,慌忙回头,却见苍已经手执酒斗霍然站起,道:“苍远来贵国,承蒙陛下与诸位多方关照,不胜感激,借此喜宴,苍愿敬诸位每人三杯。”
“老师……”弃天身形一动,“老师身份尊贵,三杯只怕众人承受不起,不如每人一饮。”此时,众将亦知趣同声附和。
……
敬酒一巡,走回自己桌前,将手中酒斗重重一放,苍双目突然一张,竟是一把握住了弃天帝腰间的宝剑雷天!
“啊!”乍见金光现芒,众人都是一惊,手脚快者,随身兵器已经出鞘一半有余。
“哈哈,今日欢宴,寡酒难饮,苍愿舞剑而歌,以助酒兴!”
笑语一毕,竟是不顾周围警惕眼神,斜退数步,手中滴血不沾的宝剑驻地,静待众人刀剑还鞘,安然归座。方才长笑三声,左手掐诀向天,北风拂过,袖舞缨飞;右手宝剑向地,猛然间,竟竟如地泉喷涌,金龙盘旋,剑动四方,观者沮丧,超然身影,更如天帝御龙而翔,又像九天陨石,灿然炽烈,势不可挡,剑锋扫过之处,竟似划开虚空,连熊熊烈焰,亦要屈身退避。
雷天配饰不繁,在苍手中舞动,不闻玉珏荡漾,不见流光满庭,唯有金芒流转中,一股无形无影的浩然之气,以这持剑而动的舞者为中心,慢慢扩散开来,塞满天地间无一滞碍的广大空间,直衬得月暗星沉,诸神失色。
苍向着南方踏出一步,双手捧剑在心,打了半个盘旋,剑尖遥向西北天狼刺出,同时,亦发声长啸而歌。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
瑟兮交鼓,萧钟兮瑶;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
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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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一曲《东君》唱罢,苍竟是手指头顶蔚蓝天幕,惨笑一声,雷天坠地,一口鲜血喷向天空,直挺挺向后倒落。
“苍!”弃天一跃跨过面前桌案,不顾衣摆扫落狼籍杯盘,终于在苍后脑沾地之前托住了他已被汗水浸透的脊背。
“……老师饮醉了,我带老师回帐休息……朱武,你替孤王主持宴席,众人无需顾及,自行欢饮,务必尽兴。”单膝跪地,沉默良久,背对周遭惊魂未定的文武,弃天帝丢下此语,打横抱起苍瘫软的身躯,起身大步而去。
翌日傍晚。
暮色渐浓,帐内光线黯淡下来,戒神老者点起火把,只见黄色火光射在榻边魔侯脊背之上,看着那颓然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嗫嚅道:“陛下……”
“补剑缺还没回来么?”昨夜回帐之后,便派补剑缺连夜赶回王城去请绯羽。
“陛下,还没消息。”
“……”又是沉默,苍已气若游丝,伸手探进被中,不绝体暖,只有一片几不可辨的温凉,“再多拿两个炭火盆来。”
“纵使野火燎原,只怕也难以取暖吧?”突然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弃天霍然回头,“伏婴?!”
伏婴师身披一件斗篷,将怀中的朱匣交给戒神,“戒老,盒中四只人参,先取一只,切成薄片,放入瓷碗内,加满水,封密碗口,文火蒸炖两个时辰端来。余下小心保存于背阴通风之处。”随后,将披风解开,挂在手臂之上,缓步走近,俯身观视。
“怎会是你?绯羽呢?”弃天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急躁。
“断夫人害喜,不能出行,补剑缺今晨赶到,将昨夜之事大略讲过,我与断夫人略作商议,前来处理。”伏婴师看着榻上之人紧闭的双眸,眉毛蹙了一下,“苍老师是心冷了吧?也对,见到那样场景倘若无动于衷才是……”毫无语气。
“伏婴师!”弃天尽量压低了声音喝了一声。
“……”伏婴缓缓抬头,“但是陛下您的反应不对……身为魔君,斩敌祭旗,乃是职责所在;对老师,抱歉该然;然而为何陛下要面带如此懊恼悔意呢?”
“……”
“陛下,臣以为……这是您和弦首皆必须度过的一条窄途,风雷逆天斩将来所沾染的,必定不止是区区祭旗时几名细作的鲜血吧?”
“伏婴!”
“臣在,臣知罪。”
“随我出来说吧。”
“陛下不便出口,臣也不想知道,只想替陛下在此看顾苍老师。陛下一日未眠,此时应当略作休息。”
“……老师他,不肯进食……”弃天轻轻起身,将一直端在手中已经凝结冰凉的一碗小米粥放在桌上,轻轻拍拍伏婴肩膀,走出了寝帐。
“苍老师……”伏婴缓缓坐在床边马扎之上,将脸凑近苍的耳边,悄声说道:“老师可知,有老师在身边,吾王可成不世明主;倘若吾王失了老师,于天下将是莫大浩劫啊。”
没有回答,唯见露出被外的惨白手指紧紧扣住了床上羊皮。
……
当戒神老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金顶大帐之时,坐在帅案之后将下颌放在交搭的双手之上闭目养神的弃天帝突然睁开了眼睛。
“戒神,汤药放下,孤王亲自端进去。”缓缓说道,虽然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傲世冷笑还未出现,但是已经有几分恢复了昔日那凛然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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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弃天策马入营,满眼皆是人欢马跃的奋发景象,性急的将领已经迫不及待披挂上马,开始了第二日的春猎。
“大王。”中军官见到魔侯归来,慌忙上前奏报:“方才已将今日猎图送入大王寝帐。”
“嗯,知道了。”尚无心狩猎,这由百名探马驰骋一日,标记着周遭数百里野兽分布的猎图不看也罢,弃天只是点头而已,深吸口气,走入自己帐中。
戒神老者伺候更衣之时,弃天突然一愣,瞥见床上的老师竟然微微张开双目看向自己。
“老师……您终于醒转了?”小心翼翼问道,缓缓凑近榻边,确认是否看错。
“陛下,春猎乃国之大事,不可荒废。”苍只觉得腹内还是隐隐刺痛,一字三喘慢慢说道。
弃天略有迟疑,道:“学生担心老师身体,愿在榻前伺候。”
苍轻轻摇头,道:“自己不加节制,恣情凶饮,已是咎由自取,陛下又岂可再因私废公,徒增苍之罪愆。我已无大碍,不用挂怀。”
“这……”弃天思忖片刻,“既然老师教诲,学生谨行,便去给老师猎些熊胆鹿肉,补补身子。”说着,转身起立,轻甲上身,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猎图揣在怀内,大步出营,帐外一声马嘶,号角齐鸣,魔侯出猎。
弃天出营,遣散了随从,拿出猎图看看,认定了方向,催马便向西北急驰而去。
混混噩噩半梦半醒躺了一天,傍晚时分,竟是再也睡不着了。夕阳金红光芒穿过两层营帐,射在榻旁的帐篷上,闪烁变化,煞是好看。外面营地之内,更是一片嘈杂,人声笑语,马嘶兽吼,想来是各人又满载而归了。
渐渐入暮,夕阳美景转瞬即逝,进来点火把的戒神老者脸上的愁色渐浓,“老狼仔,大王怎么还不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