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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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后不后悔?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为康凯和尚洁办理结婚证的是一个胖胖的老头儿,他笑眯眯地从老花镜后抬眼看着康凯与尚洁。“不后悔?真的不后悔?那我可真的敲了!”老头儿说着夸张地抬起胳膊,“啪”的一声,他手里的钢印重重地敲了下去,然后又是重重的一下,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康凯和尚洁在这一刻成为夫妻,那年他们都是26岁。
很多年以后,康凯只要一想起结婚登记处里的这一情形,他的心就会剧烈地疼痛。他一遍一遍地想,如果那天他和尚洁没有领回那两张结婚证那该有多好啊,他们俩的生活肯定都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幸福也好不幸福也罢,但至少尚洁绝对不会走得这么惨。可惜,人是无法预料命运的,那一天,1994年9月8日,康凯是一路傻笑着搂着尚洁走出了婚姻登记处大门儿的。
康凯一边走路一边夸张地扭头盯着尚洁看个没完,要不是他腰间的BP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尚洁真的快被他看恼了。康凯拿起BP机一看,他的眼里顿时放出光来。“哈哈,钢厂的王主任终于答应和我见面了,那一定是有戏了,你知道如果这笔生意做成的话我可以拿多少中介费吗?这真是双喜临门,对不对?老婆?”康凯兴奋地用额头撞了一下尚洁的额头,然后又重重地在尚洁脸上亲了一口,尚洁摸着被撞疼的额头,她有些气恼地将康凯一把推开。“你干吗?在公众场合你严肃一点好不好,让人家看到了传出去多不好啊。”康凯一拍脑门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啊,我忘记了我老婆现在已经是名人了,电台著名节目主持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不过,老婆啊,我今天实在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这么失态的。”“你别老婆老婆的,肉麻不肉麻啊?”“这有什么肉麻的,你就是我的老婆嘛,我现在真是恨不得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查我们的结婚证。”“你干吗呀,别闹了行不行?我饿了,赶紧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我还得去做节目呢。”尚洁说着转身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康凯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他们一起走进一家名叫“贵和人家”的贵州菜馆。
坐定在那家贵州菜的小包间儿里,康凯开始认真地研究起菜单来,康凯的抠门儿是出了名的。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经常与同寝室的同学讨论怎么挤牙膏是最经济的,怎么换乘公交车是最实惠的,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画画时因为舍不得用颜料,被老师戏称是创立了简约派画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的名字简直就是对他的讽刺,与尚洁恋爱这么多年,每次去饭店吃饭,他总显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可是今天他却是豁出去了,他打算彻彻底底地慷慨一回。
“尚洁,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康凯做出一副大老板的样子来。“我无所谓,你点吧,你点的我都喜欢。”尚洁心不在焉地回答。此时的尚洁情绪有些恍惚,她不太能相信,她真已经和康凯领了结婚证,她真的已经变成一个已婚女人了。尚洁与康凯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可以这么说,她是被康凯硬追到手的,康凯从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就对尚洁一见钟情,可尚洁却一直没把这个才情和长相都十分一般的男孩儿放在心上。但康凯不死心,他狂追四年,恰好这四年中尚洁也没有等来她所向往的极致浪漫爱情,四年的空白都被康凯的一腔热情填满了,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被融化了。毕业前,尚洁终于点头同意做康凯的女朋友。康凯得意地自嘲,自己是卖油郎独占了花魁,从此以后,他更是一股脑儿地把自己所有的关心和热情全放在尚洁身上,尚洁呢,也越来越习惯和喜欢这种被捧着宠着的感觉了。
大学毕业一年后,班里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有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公开说自己当初也曾疯狂地暗恋过尚洁,但却活生生地被康凯吓唬回去了。尚洁听得哈哈大笑,但心中却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因为她也曾为那个男生有过心动的感觉。尚洁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被康凯绑架了似的,当然,这种情绪没有在她心里持续太长时间,事后,她还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对不起康凯。可是今天,在这么一个日子里,这样的酸涩感觉却又一次猝不及防地涌上尚洁的心头。
“我真的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吗?这难道就是我这辈子所向往的爱情吗?”正在尚洁胡思乱想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将酒和菜端上餐桌。康凯在两个酒杯里倒上了红酒,两人喝起酒杯对视着,康凯的眼睛里满是深情和感慨。“尚洁,我追了你整整八年了,今天这八年抗战终于成功了,谢谢你同意和我结婚。我知道我们俩现在是有距离的,毕业这四年,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成功了,现在你已经是一个名人了,而我还什么都没干出来,但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很幸福的。”康凯说得那么认真,尚洁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憋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憋住,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一时间有些无法控制,这眼泪不像是被感动出来的,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康凯的话其实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俩确实是有距离的。和电台的其他主持人不同,尚洁并不是一个很物质的女孩儿,但心气儿却很高,对爱情和生活的想法有些虚无缥缈,她喜欢将自己的生活和情感艺术化,而康凯自从辞职去了商贸公司以后,他的生活跟艺术已经毫不沾边儿了。康凯吃惊地问:“你怎么啦?尚洁,你怎么哭了?”“没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可能有些不习惯,一下子就成了结了婚的女人了。可能是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样。这样匆匆忙忙去开结婚证,就为了要在单位里分一套房子,我想象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康凯怔怔地看着尚洁,他的心中也有些难过起来,他一把拉过尚洁的手。“这确实是挺委屈你的啊,不过分一套房子也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啊,那我们接下去就把婚礼好好地办一下好不好?办得像样一点,绝对不会再委屈你了,好不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里突然那么一下子,现在好了,没事了。”
这一餐饭,康凯又是表决心又是献殷勤又是说笑话的,忙得不亦乐乎。尚洁终于被他逗乐了,服务员阿花进来结账的时候,他们正嘻嘻哈哈架着相机自拍合影呢。阿花告诉他们,因为他们的餐费超过了两百元,所以可以得到一张三十元的抵用券。她在请康凯签字的时候,漏出一句家乡话来,康凯注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你是贵州人吧?你是贵州哪里的?”“我是从紫云过来的。”“紫云的?你说你是紫云的?”“怎么啦?傻啦?听到紫云这两个字就受刺激啦?”“受什么刺激呀?别乱说。”“还嘴硬不承认,当初被那贵州女孩儿骗了整整四年,给人写了多少信寄了多少钱啊,还为了她跟我吵架,哼!我现在真是发愁啊,嫁给你这么笨的一个人以后怎么过日子啊?”“那能怪我笨吗?她每封信写得都像是真的一样,我怎么知道这是她设的套啊?”“这种小骗子要是让我碰到了,两个回合,两封信一看准把她戳穿了。被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乡下女孩儿骗得连家都认不得了,还不承认自己笨。”
康凯不吭声了,对于他来说,那次被骗的经历,简直就是他人生的一个阴影。说来奇怪,康凯这个人特别招骗子,按尚洁的说法是一眼看去就是个可骗之人。在他的形形色色的被骗经历中,只有那个叫萧晓牧的女孩儿让他铭心刻骨,他给她寄了四年学费,通了四年信,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真情实感,直到大前年他托尚洁去贵州出差时给萧晓牧送东西,才致使真相大白,要不然他还不知道会被骗到什么时候。那所山村学校的老师告诉尚洁,萧晓牧早就不在那个学校了,好几年前就退学去做小生意了。“这个小骗子,要么我一辈子再也碰不到她,碰到她的话我一定饶不了她,让她连本带利把钱还我还不算,我还得让她磕头向我认错。”康凯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他哪里知道,那个叫萧晓牧的女孩儿此刻正从他所在的包间儿门口走过,她也在这家贵州餐馆打工,和阿花是从一个寨子里出来的好姐妹。
“快点儿,晓牧,千万别让人看见了。”阿花紧张地从包间儿内探头朝外望风。晓牧动作迅速地将餐桌上一些没有被动过筷子的鸡块儿和肉肠倒入了早就准备好的食品袋中。二十一岁的萧晓牧看起来还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愣丫头,单薄的身子,乱糟糟的头发,红红的脸上还透着浓浓的乡气,她将装满东西的袋子往衣服里一塞,然后若无其事地与阿花一起继续收拾起来。
二十分钟后,萧晓牧骑着一辆借来的老坦克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闯入广仁医院的大门儿,晓牧的妈妈是这家医院的护工,她随着考上大学的儿子从贵州来上海打工,为了节约开销,她平时就随自己照顾的病人住在病房中,星期六星期天也从不休息,但晓牧和晓朴每个星期都会过来看她。今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一家人相约在一起吃个饭。
萧母在医院配膳间的煤气炉上做面条,晓朴在一边为她打下手,晓朴长得瘦瘦高高的,尽管是从农村考上来的,却天生一副英俊无比的模样,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忧郁,一笑起来却又显得十分腼腆。“妈,让我来吧,你去歇会儿。”“不用,咱们得赶紧,这个地方是让病人热饭的,不允许护工烧自己饭菜的。”萧母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看着门口。正在这时,门被重重地撞开了,把娘儿俩都吓了一跳,却原来是晓牧,她手里高高地提着一个塑料袋,见了晓朴就大声嚷嚷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快拿着。”
午饭很快就准备好了,他们在医院露台上找了个石桌围坐在一起,吃着妈妈做的面条,晓牧和晓朴满足地不停咂嘴,三个人互相往对方的面碗里夹着晓牧带来的那些熟菜,姐弟俩嘻嘻哈哈地闹着笑着,周围那些正在散步的病人走过他们身边时都会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家人,在医院里是很少能听到这么欢快的笑声的。“嗳,晓朴,我昨天听收音机,尚洁说她下个星期要到你们学校去开讲座,我能过来听吗?我好喜欢那个尚洁的,我每天都听她的节目的,你知道吗?我到电台门口不知等过她多少次,可都没有见着她。晓朴,到时候你带我去听讲座好不好?”晓牧摇着晓胳膊不断乞求着,晓朴被姐姐的模样逗乐了。他说:“姐,在大学里听讲座是不要票的,你到时候去听就是了。”“你姐姐这副打扮,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大学生。晓牧,你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晓牧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装束,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一双破旧的鞋子,晓牧的脸上显出沮丧的神情来,她轻声嘀咕道:“可不是吗,大学生哪有穿这种衣服的呀。”“别着急,姐,我帮你解决。”晓朴转身拿过自己的双肩背书包,从里面拿出两包东西往晓牧手里一塞。“这是什么?”“自己拿出来看嘛。”晓朴又端起碗来吃面。
晓牧从其中一个塑料袋里抽出一条套裙